第十三章 聲聲寫盡月光寒
唯音樓,滄浪廂,這空曠的屋內倒是只有一張古琴值得一看。四周古韻非凡,卻無半幅字畫,一眼便可望穿。門窗大開,窗外便是街市,想必撫琴之音里裡外外都能聽得真切。
掌柜的打破了這一寂靜,言道:「姑娘,可以去彈了。不過若只能彈得些鶯鶯燕燕之曲,倒是不必費時,老夫都聽不慣,更何況是你想見之人。」
何雎在南溟所彈,素來是皇家禮樂,不知這算不算掌柜的所謂鶯鶯燕燕之曲,有些世俗倒是不假。仔細一想,不如便奏《何懼》吧,這出塵之音,興許能換得琴師相見。
何雎已端坐於琴邊道:「在下這便開始了。」
她撥響音色清冷的古琴,彈奏著颯颯之曲,一聲聲承轉,仿如松柏挺立、五嶺逶迤,又好似刀光劍影、俠義豪情。她的纖纖玉指,劃過泠泠七絲,細抒胸意。吐露著月光清冷,感念於長夜漫漫,明明如火之奔放,卻被星夜籠罩,朦朧不清。
一時間,掌柜的無心其他客人,街市人群紛紛駐足聆聽,幾件廂房也紛紛敞開了門,琴師們探出頭來也想看個究竟。
就在此時,一記女聲傳來:
「清琴一弄颯颯曲,聲聲寫盡月光寒。」
何雎聽罷便收了音:「是何人這般懂此曲?在下求見姑娘。」
掌柜的回過神來道:「正是姑娘所覓之人,看來她答應見你了,請隨我這邊來。」
何雎三人便隨掌柜來到隔壁廂房,與滄浪廂竟無一絲不同,掌柜的拿來幾隻薄墊道:「姑娘請。」
「多謝掌柜。」小七回應。
「正廳仍有賬要收,老夫就不在此處相陪,略等片刻,想見之人自會相見。」掌柜微微頷首,與何雎三人互相施禮隨後便出了門。
「郡主,這琴師真的知曉無弦術的下落嗎?」掌柜剛走,若昕便迫不及待地問道。
「無論知道與否,她能聽懂此曲便足矣。在南溟時,遍尋名家,仍無人通曉此曲之意。」何雎期盼著與琴師會面。
小七一字一頓,重複著剛剛琴師所言:「』清琴一弄颯颯曲,聲聲寫盡月光寒。『果然是通曉之人。」
話音剛落,曉門輕開,是一位清雅女子,看起來年芳十七八,清澈的眼底卻少了幾分靈動。烏髮盤成靈蛇髻,倒真有幾分甄宓的影子。
「三位久等。」這姑娘朱唇微開,聲音透亮,難怪剛剛不見人影卻聽得那般清楚。
「有勞琴師相見。」何雎施禮。
「想必姑娘是為了無弦術而來吧。」琴師跪坐於琴后笑道。
何雎微微一怔,而後回道:「正是。琴師可知其下落?」
琴師微微點頭,靈蛇髮髻也隨之輕輕搖曳。
「可否請琴師告知,我等感激不盡。」小七連忙請求,準備伸手掏出隨身的金錠。
何雎轉眼看到小七的舉動,立馬輕輕拍了拍她,小七見何雎對自己搖了搖頭,便知不可在此時提及金銀,隨後收了手。
「近日南溟大皇子南成王應邀前來結盟,向陛下討要十二密術,你們可有聽聞此事?」琴師好奇地問著。
「南成王殿下來了?!」若昕一時驚訝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便喊了出來,惹得何雎和小七自覺尷尬,不知如何是好。
琴師聽后微微蹙眉道:「南成王,殿下?莫非你們是從南溟而來?」
「事已至此,我等也無意相瞞,確是從南溟而來,只為求取無弦術,得之便走。」何雎解釋道。
「琴藝不分國界,在下向來只以音辨人,姑娘方才所奏自是奇曲,在下願意相交。至於提到南溟大皇子之事,是想告知幾位,渭皇陛下也在前幾日差人遍尋無弦術,卻求而不得。金銀財寶怕是易不得。」琴師被何雎剛剛所奏之曲所吸引,自是願意告知無弦術下落。
「以琴師所言,我等該如何取得無弦術?」何雎問道。
「無弦術如今確在我師父手中,若要取得,需得拜師求藝。姑娘琴技已然超群,然而若要習得無弦術還需再深造詣。」琴師據實以告。
「敢問琴師,在下方才所奏之曲,可否稍加改動,融些溫度?」何雎認定此人定能給出答案。
「待你習得無弦術,自是可以。不過,我師父傳藝可是需要同徒弟一起閉關十日的,你可要想好。」琴師提醒著。
「無妨無妨。」何雎興奮言道。
琴師端起古琴,從柜子里取出一塊米色的布片,包好古琴,走到何雎身邊:「帶上這個,去西城門大街無音樓,看到這張古琴她自會見你。」
何雎雙手接過古琴,不知該如何感謝琴師才好,便摘下一隻手串道:「如若琴師不嫌棄,還望收下,此非金銀,是我親手所做。」
琴師仔細端詳了一番,便放心地收下手串道:「若再有緣相見,你我必互換姓名」。搖了搖手串道:「謝過了。」
謝別琴師,何雎三人便按照琴師所示,向城西行去。天色漸晚,愈來愈暗,雖已至西城門大街,但不便於此時驚擾前輩,於是找了一出酒家用了些晚膳,歇息了下來,打算明日再去拜會前輩。
...
【南溟,溟仕軒】
每到深夜,溟仕軒便會被燭光籠罩,若能俯瞰,想必這裡是南溟都城夜晚最亮的地方。
十夜在深夜中收到來自四面八方的密報,這些消息往往比皇宮來得都早上許多。一道黑影從屋頂掠過,十夜側過臉,蹙起眉來,深沉道:「我說過,在溟仕軒,走正路。」
黑影隨即現身在十夜面前,正是夜鷹,單膝跪地道:「夜鷹知錯。一時急切忘了規矩。」
「說。」十夜命他回稟所謂的急切之事。
「稟報軒主,郡主恐有危險。」夜鷹不敢大聲言語,每每提到何雎,十夜情緒總是陰晴不定。
話剛落定,只聽『砰』的一聲,十夜甩掉了手中的茶杯,霎時站了起來,急切道:「把話說清楚。」
「郡主現身處渭國,南成王奉陛下密令前去締結盟約。誰曾料到,溟皇竟是假意結盟,如今命大行令遞出了回絕書。渭皇定是不會放過身處渭國的南溟之人。」夜鷹乃是溟仕軒一元大將,輕功舉世無雙,可夜行千里,各路消息由他探尋可比飛鴿傳書來得靠譜多了。此人卻只能在夜間行走,從不顯露於日光,一到日光下,皮膚便會焦灼痛癢。
十夜的眼神中滿是怒氣、滿是擔憂,本就白皙的臉龐如今更加泛白,不見血色,強忍情緒,言道:「可攔得下回絕書?」
「不知為何大行令先斬後奏,一早便遞出去了。」夜鷹回道。
十夜緊咬牙關,握緊雙拳,輕蔑地笑道:「呵,溟皇,真是好久沒有拜會你了。」十夜清楚溟皇的個性,定是昨夜便已傳令於大行令交代了今日應做之事。他本無心插手政事,然而此事事關何雎,此帳,便記下了。
「軒主,屬下未能第一時間探查到此事,是屬下失職,甘願領罰。」夜鷹連忙叩首,他自知昨夜便該對此事有所察覺。
「不是你的錯,溟皇的心意若連你都能感知到,那天下一早便太平了。」十夜淡漠地說著,似是已想到解決之法。
十夜緩緩走出正堂,對身後跪著的夜鷹吩咐道:「你且退下吧。」
十夜頭也不回,徑直走向溟仕軒禁地。雙手一推,室門大開。無需燭光,十夜借著月光便足矣。
月光灑向屋內,映著各色驚世兵器,風夜中,倒映孤影一隻,隨手拿起一柄落了塵的驚雲劍,一世驚雷,風雲盡退。
披上一襲黑斗篷,似是能抵得住夜的微涼,攏起披風風帽,遮住了這清潤的顏,踏出門檐,自此刻起,這星月便由他來執掌。
一陣瀟風,吹關了門,吹散了葉,卻吹不滅他心中的一絲繾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