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我替她喝
步行大約半個多鐘頭,就到了山下。
果然如關山和郭校長形容的一樣,山腳下分散住著十幾戶高崗村的村民。這裡的房子比山上要好一些,雖然沒有小二樓,可至少能看到磚瓦房。
關山說這是一些外出務工的年輕人嫌上山不方便,所以在山下建了房子,把家從山上搬了下來。不過,平時也只有老人孩子住。
「都搬下來多好!這樣,學校也能挪下來了!」明月擦了一把臉上的汗。
關山笑笑沒說話。
明月瞅瞅他,「你笑什麼?我說錯了?」
「你以為蓋房子就那麼容易?有些人家攢一輩子錢,也不夠在山下蓋一間房。」關山說。
明月頓覺心情沉重。
是她忘性太大,她竟忘了高崗村是一座空巢村,她教的那些孩子,是一群缺少父母關愛的留守兒童。
明月跟著關山來到村裡的祠堂。
上次雨夜心情不佳未曾細看,今日一見方覺此處破敗腐朽的程度較之山野荒屋更甚。
看似古老的家族祠堂幾近坍塌,一根木質橫樑歪歪斜斜地架在祠堂上方,搖搖欲墜,而祠堂匾額上『尊宗敬祖』四字已被密密麻麻的爬牆虎遮蔽。
空氣里散發著刺鼻的臭味。
見明月踟躕,關山指著一堵快要坍塌的牆壁,解釋說:「那邊是村民建的豬圈。」
明月恍然,怪不得這麼臭。再豎起耳朵一聽,果然,牆那邊時不時地傳來哼哼唧唧的豬叫聲。
關山走到祠堂一角,掀開一塊隆起的防雨布,然後,一輛和這祠堂一樣破舊的二輪摩托車就露了出來。
真是有夠破的。
深藍色的車身銹跡斑斑,掉漆掉的嚴重,根本看不出是什麼牌子的。車的後視鏡也不知道哪裡去了,看起來就像是少了觸角的蝸牛,怎麼看怎麼彆扭。
關山倒是一點也不嫌棄,他先是扶著車把晃了晃到處亂響的摩托車,然後抽出一塊干抹布擦拭著車子上的浮塵。
看得出來,他對這輛車非常愛惜,就像她在轉信台看他用心擦拭那些儀器時的表情一樣,帶著寵溺,帶著一絲別樣的溫柔。
「好了,上車!」關山長腿一邁,跨上車座。
明月和他也熟了,沒那麼多講究,於是就拽著他的衣擺,單腿越過車座,穩穩地坐下。
「腿翹一下。」關山忘了先發動再讓她上車,所以,就示意她抬腿。
明月把右腿抬得高高的,就見他扶著車把維持平衡,然後右腳在啟動桿上猛踹一下,見沒動靜,又連踹了幾下,車子才像老黃牛一樣吭吭吼了兩聲,動了起來。
他擰了擰油門,說了聲扶穩了,就載著明月駛離祠堂,拐入一旁的土路。
別說這摩托破歸破,可一旦跑起來,還是很有勁兒的。
明月坐在後面,長長的頭髮被風帶得飛起,她一邊攏著頭髮,一邊問關山:「這是你的車嗎?」
可能聲音太小,關山沒聽見,就問她說的啥。
她於是扯開喉嚨在他耳邊大聲喊道:「我問,這車是你的嗎?」
「不是。這車是紅姐的,哦,就是紅山鎮春風商店的紅姐!」他大聲回答說。
明月的腦海里浮現出一道火紅的影子。
「那她不用車嗎?」明月問。
「她免費借給我用,但是我定期要給她帶些山貨!」關山說。
「山貨?都是什麼?」明月問。
「木耳和野山菌,她收購這些東西。」
「你親自去采嗎?」好像部隊不允許官兵搞副業吧。
「不。我就是把村民們采來的山貨順道帶給紅姐,紅姐再把錢托我交給村民。而我,就可以免費使用這輛摩托車。」關山說。
原來是這樣。
明月哦了一聲,心想,關山真是熱心人,他除了是部隊的通信士官,還兼著高崗村和外界的聯絡員。
一路順利,天擦黑的時候,摩托車順利駛入紅山鎮。
在春風商店門前,關山剎車,然後他對背後的明月說,「到了。」
明月跳下車,一邊原地活動腿腳,一邊打量著紅山鎮的街景。
和雨夜留下的記憶差不多,小鎮街道依舊很窄,但是貴在有電。街道兩邊稀稀拉拉的商鋪,大多開著門,可能摩托車的動靜太大,惹得店鋪里的孩童紛紛跑出來看熱鬧。
關山停好車,指著春風商店旁邊的一幢平房說:「浴池就在那裡。」
明月朝亮著燈的平房看過去,發現大門旁邊的牆上掛著一個白色的木牌,上面用黑筆寫著四個大字,『春風浴池』。
明月下意識就朝春風商店的招牌瞅過去,關山笑了笑,解釋說:「沒錯,浴池是紅姐開的。」
看他想走,明月趕緊叫住他,「關山,我們先去吃飯吧。」
關山看著她,眼睛被燈光映著,似有微光在輕盈跳躍。
「好。」他同意了。
明月看了一圈,指著春風商店左側的一間餐館,說:「去那兒吧,看著還算乾淨。」
走進餐館,就聞到一股子農村房屋那種特殊的潮氣。不算刺鼻,但也絕不好聞。
餐館不大,就放了三張破舊的長桌,椅子是長條凳,一邊一個。
只有一桌有人。
兩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對桌而坐,桌上放著一瓶『燒刀子』,還有兩盤冷盤。
看到他們進來,其中一個胖點的男人站了起來,熱情招呼道:「這不是關山嗎?你咋來鎮上了?」
「我過來辦點事。」關山沒朝里走,而是把距離那桌最遠的椅子拉開,示意明月坐下。
明月把背包放在桌上,剛想落座卻看到那人端著酒杯走了過來。
「難得碰面,來,關山兄弟,當哥的敬你一杯酒!」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明月覺得關山似乎並不歡迎這個人的到來。
可關山還是接過那杯酒,一口悶了。
那胖男人一邊向關山敬酒一邊眯縫著眼窺伺明月。他的眼神太過直接,讓人感覺很不舒服。人也長得獐頭鼠目,頭尖耳滑,尤其是那雙老鼠眼,骨碌碌的狐狸似的,透著數不盡的狡詐和油滑。
雖然不認識他,也沒說過話,但明月已經討厭起這個男人。
「大妹子,哥也敬你一杯酒……」那人添滿酒就朝明月這邊湊,明月被一股明顯的狐臭味熏得直向後躲,心裡卻在暗罵,真是個不要臉的,也不瞧瞧自己多大歲數了,竟喊她妹子!
「宋老蔫——」關山上前一步,擋住明月,順手搶過那人手裡的酒杯,「她不會喝酒,我替她。」
說罷,仰脖朝喉嚨里一倒,咕咚一下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