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新皇登基穆后垂簾聽政
一夜之間,玉京宮城白幔高懸。清晨之時,晨鐘未響,京城戒嚴。聖上駕崩之事轉瞬傳便大周全國上下。
此時正逢初春,應當是萬物復甦雪破雲開興興向榮之時,但宮城內外儘是哭喪之聲。靈帝倒是龍馭賓天撒手的爽快,可留下蕭錦棠和一眾朝臣面對大周國祚將盡的市井流言。
民動如煙,人心似水。自古最難掌握之事便是人心。且不說大好春日萬物復興碰上皇帝駕崩多亂民心。就算算上不久前的春龍祭,皇帝祭典吐血昏倒,民間便是流言四起壓制不住。比起宮城內外哀慟哭聲不絕,民間卻道皇帝十餘年不上朝無德到連上天都看不下去才將之收了。明是國喪,卻反有一種死的大快人心之感。
國之根本在於民心,靈帝倒是秉著我死之後哪管洪水滔天的精神。眼睛一閉就將身後的爛攤子丟給了蕭錦棠。
蕭錦棠久居深宮,雖依附太子多年但也沒學到什麼所謂的治國邦策,甚至連發矇也未有過。蕭錦輝不是傻子。他需要的是一個沒腦子依附自己的皇弟,最好還能聽話的當一把刀子。留給蕭錦棠與外界接觸的機會除卻刺殺幾近於無。
蕭錦棠除卻從東宮所知的消息便再無了。他本以為即便是權臣當道,可也是效忠於帝王的朝臣。但現實很快破滅了蕭錦棠這些幻想,很快他就會發現,這些權臣所效忠的的確是大周江山,但這皇座上坐著的人於他們而言不過是黨爭的砝碼和挾天子以令天下的傀儡。
靈帝說的沒錯,制衡群臣是穩定帝位的砝碼。但換言之,若是君王無法服眾也無親信,那他也會成為權臣手中的砝碼。
天下為棋,從無掌局者之說。眾人皆是棋子。
彼時太清殿里,眾臣皆跪。蕭錦棠驟然繼位,心中雖有恐懼迷茫但更多的卻是胸口中抑制不住的熱血激蕩。
十年隱忍,一朝為皇。蕭錦棠年僅十五,便是身處深宮飽嘗人情冷暖權術險惡,可終究有一份少年心性。更何況無人能對肱骨之臣下跪和九五之尊無動於衷。蕭錦棠看著他們臣服於自己腳下,萬歲相呼,第一次體會到了有了身而為皇的榮耀於責任。
可這些驟然的熱血沸騰在次日清晨便被現實澆滅。蕭錦棠一開始就很清楚這些權臣不是些好相與的,可他是真的沒想到,這些權臣是壓根沒將他放在眼裡。
蕭錦棠明白蘭卿睿選擇自己是為了自己依舊能控制朝政。而定國大長公主似乎也是為了維持政局穩定推了自己上位。他本以為最起碼自己身側會有定國大長公主這個親信。然而現實卻是定國大長公主將自己推上皇位后便繼續隱居公主府並不打算繼續插手朝政。
蕭錦棠發覺,自己雖身為皇帝,做的事跟先皇並無兩樣。而自己的預感也像是印證一般,他將獻上他所擁有的一切。從此之後,他所擁有的便只是這個皇位,其中苦楚,唯有自己品嘗。
國喪之事,蘭卿睿攜和禮部將一切都打理妥當,過程井然有序,而蕭錦棠似乎連奏章都不需批閱。只消蘭太師站在一旁執御前硃筆代為批閱即刻。不過三日,大周更朝換代,只等一月後舉行登基大典。
後宮之中應是哭喪哭的最厲害的。為先帝哭的倒沒幾個人,多的是那些先帝寵妃們為自己哭的。她們好容易躲過了宮中明槍暗箭和蕭錦輝的株連,本以為可以受享太妃尊榮,卻未逃過殉葬遺詔。
當年為爭一時之寵費盡心機。殊不知已忘了伴君如伴虎之理。蘭卿睿奉遺詔賜前太子生母貴妃姜氏、淑妃王氏殉葬。三尺白綾一杯鴆毒見證了朝廷變更。
二妃自盡時蕭錦棠也去了。歷代帝王寵妃所居的披香殿前,珠釵環佩委地。昔日寵冠後宮的姜貴妃披散頭髮一席白布蓋著便了卻一生。此情此景,又何其像十年之前棠棣閣那一幕。
轉眼間已是五月春末夏初。國喪已過,欽天監擇吉日正式舉行登基大典。
大周曆五百九十三年五月初九·周煬帝蕭錦棠於玉京城宣政殿行登基儀式。且因欽天監所言,登基前夜星辰異動,眾星作麒麟之樣對入紫微,乃破而後立之兆。故自此改年號為麟棠,即日起行新年號,始為麟棠元年。
承先帝遺詔,憂國力空虛,勞萬民心力。故新帝登基儀式從簡,故不設置龍輦游帝都之禮。
饒是如此,宣政登基之禮卻不可少。
時逢天光晴明,萬里無雲。朝鼓鳴鐘后百官由午門入列,宣政殿外各級官員以官階品級次第排列開來。自午門起,五千羽林軍著盔持槍列隊至宣政殿前。禁軍皆著玄甲白翎,甲胄之上流光黯黯。
且羽林軍陣中,每五人一距便有一士官著銀甲戴紅翎,手持印有大周皇帝徽記的殷色飛龍旗肅立。殷色飛龍這本是大周開國皇帝蕭徹的帥旗。飛龍揚旌便是蕭氏大軍出征之時。蕭徹一生征戰無數,終一統中原建立大周。故而殷色飛龍便成為了皇帝的專屬旗幟。每當新帝登基,便升此旗。意味著新帝繼位破舊立新,同時告誡新帝為皇即是征途。
殷紅旌旗展揚,午門外的鳴鼓聲聲回蕩在宮城內外。眾臣肅然不言,待得朝鼓禮畢,見蕭錦棠身著玄衣纁裳,頭戴玄玉冕,身後隨著先帝遺命的輔政大臣們行至宣政殿前。
階陛兩側逐階站上的是當朝四品以上的大臣及諸位皇親貴胄誥命夫人。而皇親隊伍的最前列並列站著的是當朝新帝親妹明毓長公主蕭錦月和定國大長公主蕭麗華。階陛盡頭處則站著負責宣禮的禮部尚書。見蕭錦棠已至階陛下,禮部尚書整裝肅容高聲道:
「聖上進殿——」
羽林衛聽得命令,拄槍於地,齊齊半跪,甲胄摩擦聲色鏗鏘。群臣肅拜道:「臣等覲見聖上——」
漢白玉鋪就的階陛直達宣政殿。那裡是這個國家權力的最中心。一切的明爭暗鬥都圍繞著宣政殿中那把至高無上的龍椅展開。蕭錦棠暗中握拳,透過眼前冕旒望去,那階陛上的雲龍石雕在陽光之下仿若真如龍卧雲間,似要凌雲而起,直衝九霄。
階陛總共九九八十一階。蕭錦棠一步步的踏上雲龍階陛,四周大臣均肅拜於地不敢抬頭瞻仰聖顏。蘭卿睿楚凌雲等輔政大臣緊隨蕭錦棠身後。宣政殿前,輔政大臣也次第跪下。蕭錦棠頓了頓,看了眼身後。
浩浩天地間,魏巍宮城下。帝王之旗獵獵招展,萬人齊跪。山呼萬歲。
他昂首看向前方,卻見宣政殿內,那鎏金龍座旁駕起了一頂鳳椅珠簾。
此等變故蕭錦棠始料未及。這分明是太后垂簾聽政之勢,難道蘭卿睿竟允許太后垂簾聽政以此架空自己?
蕭錦棠心下震驚。此時方知四周可謂是狼環虎視。他回頭看向身後,卻見蘭卿睿正扭頭看著故作無辜的穆鈺。蕭錦棠還沒來得及起疑,便聽得蘭卿睿低聲怒斥:「這是怎麼回事?陛下登基大典,太後娘娘怎麼在上邊?」
自古以來,僅是帝王年幼無知太后才可垂簾聽政。蕭錦棠雖年僅十五,但已提前行了冠禮算是成人,此時太後行垂簾聽政,且不說後宮不得干政。登基大典先坐上了鳳座,這是要置聖上於何地?
禮部尚書亦是一臉無奈。見得蘭相發怒,他正欲硬著頭皮開口解釋,不料話未出口,便見著一隻赤金點翠的護甲撩開珠簾。
「蘭太師,氣大傷身,哀家可什麼話還沒說呢。」
蘭卿睿久居高位,便是先帝見了自己也得禮讓三分。更何況自己現在貴為帝師,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此時聽得此話心頭自是騰起一股子火氣。可他一抬頭,便見著穆太后擁著一襲殷紅色雲霏緞錦袍,手持一卷明黃聖旨扶著貼身侍女款款往自己跟前走來。
穆太后性張揚喜奢華,宮袍之下的明黃襦裙長及三尺,迤邐於地的裙擺上綉滿連片牡丹。殷紅宮袍上又以金線密密綉制出鳳舞九天的圖樣,饒是十足華艷。再瞧她梳著繁複華麗的望仙朝雲髻,十八支鳳銜珠步搖插了滿頭,似搖搖欲墜。
「先帝遺詔在此,哀家奉詔垂簾聽政!」
穆太后話音剛落,便聽得蘭卿睿不顧禮儀起身怒道:「休得胡言!先帝駕崩前曾召我等輔政大臣親立遺詔。彼時娘娘您還因鳳體不適於鳳儀殿靜養。先帝駕崩之時娘娘未曾隨侍先帝,那敢問娘娘是從何得來遺詔?」
穆太后冷哼一聲,於蕭錦棠身側站定,朱唇輕啟:「先帝英明,早已有所預備。先帝半年前便賜哀家此詔,道無論是哪位皇子繼位,哀家都需奉詔垂簾聽政,輔佐新帝。」
「若是蘭太師不信,大可自行查驗遺詔真偽。」
蘭卿睿不可置信的看著穆太後手中的那捲聖旨,卻見穆太后抬手冷肅道:「太師蘭卿睿接旨!」
蘭卿睿氣的半晌無言。但聖旨再前,只得恭謹跪下:「臣蘭卿睿謹接先帝遺詔。」
明黃捲軸自掌間徐徐打開,蘭卿睿的手不禁抖了抖。紙上墨跡硃批的確是出自先帝之手,若說筆跡還可作偽,那這玉璽龍章可作不了假。
蕭錦棠看著穆太后和蘭卿睿爭辯,心中卻知此詔不過是先帝為保新帝之位不受動搖之法。若是穆太后垂簾聽政,無論這皇位上坐的是誰,蘭氏一族在朝廷之上的地位必然受到威脅。屆時蘭穆二家相鬥,坐收漁翁之利的必然是皇帝。
連身後事都能將這群權臣算計其中。蕭錦棠不知如何評價自己父皇,是該說他一世聰明終被聰明誤,機關算盡卻忘了枕邊寵妃的溫柔刀;還是該說他太懂這場權力遊戲的規則?
難道做了這場遊戲的掌局者便是贏了天下,所謂制衡便是為皇之道?
蕭錦棠又想起靈帝臨終前同自己的對話。迷茫之際,卻聽得楚凌雲和沈言夏齊聲道:「請陛下移步宣政殿行登基之禮。」
二人一語提點了穆太后和蘭卿睿,宣政殿可不是太后與太師的爭辯之地,此時亦不是爭辯之時。
禮部尚書見有人出言解圍心中也暗自舒了一口氣,見穆太后扶著侍女往珠簾鳳座上走去,出言低聲提醒:「陛下,吉時快過了。」
蕭錦棠環顧四周,耳側充耳冰涼。見之進殿,宮城外禮樂齊鳴,禮部尚書高聲宣道:「拜——」
殿外三叩九拜,高呼萬歲。蕭錦棠落座龍椅,列位輔政大臣見蕭錦棠手撫玉璽,親手在繼位詔書上蓋上朱印后肅拜道:
「臣等覲見陛下——「
禮部尚書聽得輔政大臣們已拜,便領著殿外臣眾再度拜道:
「臣等謹祝大周江山社稷永昌,萬世不朽——」
「天佑大周,國祚綿長——」
宮城內外響徹山呼,似整個玉京城內外都在回蕩天佑大周的祈願呼喊。蕭錦棠莫名覺得眼眶發熱。是了,這萬里河山社稷,皆是蕭氏天下!
天佑大周,萬世永昌。天佑大周,國祚綿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