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292.翻風雲穆鈺借夜會寧王(二)
「王弟有所不知,我在兵部、戶部那些舊部門生,在朝的被下遣調任,即便身在地方,也被吏部革職查辦讓那些寒門士子頂替不少。」寧王眉峰緊皺,眼底陰騭之色再掩不住:「調管官僚乃是姜叡所管,那**宮行諫,姜叡分明是站在士族一派,卻不過被定國皇姑三言兩語打發走了。他若是站在士族一派,至少會上奏行諫保下一部分人。可他如今完全聽任聖上調遣,想來定是站在了公主黨一派!」
「……這。」應王聽得心驚肉跳,一時之間竟不知作何感想。他從未想過時至今日,寧王還是對定國大長公主這般怨懟。他正欲出言寬慰兄長几句,卻不想穆鈺搶先一步開了口。
「殿下委實耳目通達,那這般說來,這滿朝文武要員,豈不是近半皆為定國大長公主所掌?」穆鈺說著眸光略略一沉,狀似恍然大悟。可他話至一半,卻又疑惑起來:「只是削藩……某倒是覺著這有些牽強。寧王殿下只怕是言重了,陛下不過方登基一年有餘的少年,朝中萬事百廢俱興,您瞧這又是組建弘文館昭武閣的,搞得風風火火,哪有心思動削藩這些念頭?」
穆鈺說著一頓,似是自言自語一般喃喃道:「即便是有,陛下手上哪裡調的動兵呢?楚氏鎮守涼朔關,自是分身無暇。楚麟城如今身為禁軍統領,若要調楚氏親軍,那必要鎮國公親自整軍方可。可邊境重地,主帥哪能妄動?且龍圖衛又即將為定國大長公主接手……就算陛下如今組建昭武閣欲訓練親兵,可組建新軍總歸要幾年時間的,總不可能憑空變一支軍隊出來罷?」
穆鈺說罷,頓覺如芒在背,抬頭一瞧,才發現其餘王爺皆盯著自己看。他面色一僵,察覺自己言多有失,忙起身謝罪道:「是某多言,只是陛下從未提及削藩一事,到底都是些無稽之談。」
「無稽之談?穆侯爺,你身後的靠山不就在跟前坐著么?如若不然,當日眠龍夜宴,侯爺怎就放了龍圖衛呢?」寧王冷冷的剜了穆鈺一眼,自齒縫中逼出來的字句已掩不住心頭怨憤:「我們這皇侄現在沒大動作,是因為屁股下面那把龍椅還沒坐熱乎。等他坐穩了,咱們兄弟幾人,還能在這裡安穩坐著么?!」
穆鈺被寧王嗆的一梗,他左右為難,只好硬著頭皮道:「龍圖衛將被定國大長公主接管,而削藩勢必造成動亂。陛下如今根基未穩,就算有意削藩,定國大長公主會答應嗎?」
「那如果是定國皇姑動了削藩之念呢?皇侄無心,可不代表他身後的靠山沒心!定國皇姑當年宮變之時,如何對待親族同胞,想來也不用我多說——」寧王戲謔冷哼,似是在嘲弄穆鈺見識短淺看不清時勢。穆鈺垂首不言,然寧王字句足以讓在場所有人冷汗直冒:「在我們那不可一世的定國皇姑眼裡,這個小皇侄算什麼呢?還不是得仰仗著她?如今公主黨復辟,手中文臣武將近握,可不是半壁江山盡入她手?昔年她的一句話,可不是比父皇的聖旨還管用?」
「寧王叔說的是,世人皆知牝雞司晨有違倫常。如今大權旁落外臣之手,我等封王襲爵,自有匡輔國祚之責,如今事態緊急,我等又如何能袖手旁觀之?」晉王聞言,急忙連聲表態站隊:「國將不國,若王叔願上京清匡國祚,王侄定追隨於您的馬後!」
話至此處,在場諸人皆明白了寧王之意——寧王早是想反的,他苦心隱忍策劃多年,就是為了等一個出師有名的機會,甚至為此還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拉攏了晉王。而他的反意無關乎這個龍椅上坐著的是蕭錦棠還是蕭錦輝。至於他對定國大長公主的怨恨之意,不過是他想反的一個噱頭罷了。
所有人都明白,寧王是從未甘心過的——
他是備受尊寵的皇長子,除卻母家出身不高之外,文治武功哪裡及不上所謂的嫡子?可就是因為他的母家,他的母妃無緣中宮被含怨而終。就是因為父皇所謂的愛子計深遠,他明明被議儲卻被下旨永不可承繼皇位。他是恨的,恨他們用冠冕堂皇的理由逼死了母妃,逼殺了自己的所有抱負與理想。所有人都說這是愛,可從未有人問過他,是否在他心裡,戰死沙場的榮耀比錦衣玉食遊手好閒更為珍貴和渴求。
可沒人問,他也不能說,這是天大的皇恩。這真是可笑極了,昔年花前月下海誓山盟說的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誓言卻抵不過江山大局,只可惜他的母妃竟是忘了誓言造字就是有口無心,以至於他必須為父皇對母妃的愧疚而埋單……他能做的,只有做一個驕縱傲慢的王爺,哪怕是兄弟們再厭惡他,也得恭恭敬敬的叫他大哥。他必須忍,靈帝即位初時,定國大長公主依舊在朝輔政,寧王不敢有所作為,只能成日遊手好閒走雞斗狗做一個標準的閑散王爺。他只有等,等到定國大長公主老去,等到新皇即位。
可誰也沒想到,定國大長公主卻是老當益壯,耄耋之年依舊謀事千里。等到自己那當了皇帝的弟弟都死了,她竟然還於朝上屹立不倒……寧王心知自己等不了了,他明白自己已經老了,他要趁他還能提得動刀時,將本該屬於他的一切榮耀奪回來!
而晉王要反的原因不像寧王這般苦大仇深。一來是他受寧王恩惠,寧王在他封地上屯兵解決了民生之難,多多少少讓青壯年有一個吃飯的去處。二來是他急需讓民怨有一份突破口,因為王爺享封地食祿,若是封地民怨沸騰,勢必會有人豎起反旗。一旦管轄治理失利的消息傳至聖上耳里,那聖上很可能會剝奪其治理封地之權收管中央,徹徹底底的架空王爺,不動聲色便能削藩,使其成為一個虛爵。當然,也有比較心狠的帝王,會直接將藩王廢為庶人,一平民憤,二為削藩,一舉兩得。
當然,藩王私自屯兵是為謀逆重罪大逆不道。晉王也很明白,自己替寧王屯兵不過是飲鴆止渴。屯兵一旦被告發,他便是替寧王頂禍的人,可紙畢竟包不住火,如今新帝大力扶植寒門官員取代由裙帶關係上位的無能官員,而晉地的世家官員遲早會被換掉一部分。一旦新官上任徹查起來,那自己便真的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而寧王也不是個傻的,他知曉就算晉王向朝廷告發自己,那他也逃不出干係。只要晉王有屯兵之實,那就跟他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那大哥您的意思,是想學那葉素痕,殿上清君側么?」聽得如此大逆不道之言,齊王卻絲毫不見慌亂失態之色。他輕提玉箸,不疾不徐的將面前香蒸黃魚破分取肉:「您大費心思讓我們兄弟相聚,就是想聯合我們逼清君側?還是想……有違父皇之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