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291.翻風雲穆鈺借夜會寧王(一)
「不是說當日西魏金華殿上,成王榮妃及其亂黨黨羽與葉素痕對峙,卻不想咱們派去的使團竟是一團刺客么?據說連聽風執令使都親自去了,端的是血濺金殿慘烈非常。可不想那西魏羽林軍竟是葉素痕的人,榮妃千算萬算,沒算到那落魄失勢如敗狗的葉素痕還能擺自己一道,也更沒想到,那看似軟弱無能的西魏帝心裡竟跟明鏡兒似的。而咱們使團攜西魏邦交回函賀禮歸國時,可少了一大半人哪……」
齊王接過話頭幽幽開口,他抬眼瞥向晉王,唇畔幾分似笑非笑:「晉王是想說,咱們的陛下不知覺間連他國內政都能插手,不僅助了那容王奪權正位,還能好好敲打了一番聽風小築的人。這手都能伸到別國去,那伸到咱們的封地上不是小事一樁?」齊王說著眸光一沉,也不想再打一場大家心知肚明的啞謎浪費時間:「而聽風小築素來是我大周皇帝之耳目,如今陛下這般敲打之,只怕是早已有了後手……估計除卻弘文館跟昭武閣之外,還有一個我們不知道的東西。咱們這位皇侄,心的確大的很吶。」
「……王叔委實耳目通達。」晉王被齊王道破內意,只得尷尬的笑了笑。他起身執起玉壺,傾身為其餘三位王爺斟滿酒盞之後舉杯道:「侄子失言,先借酒為諸位王叔賠個禮。」
穆鈺見得晉王此般作態,眼底頓時掠閃過幾分戲謔不屑之情。這也無怪乎晉王如此謙卑,因為他的父親老晉王不過一介無兵無權的閑散王爺,加之無甚才學及母妃出身低微,故也不得先帝關注,成年後草草賜予封地便放之出宮,此後一生也沒回過幾次玉京。輩分上來說,這位年輕的晉王是晚輩,理應侍奉長輩;而實力上來說,他隨了自己父親的不學無術,既不懂治理屬下也不懂屯田積糧做生意,故而實力排在四王之末。再者說晉地靠北,雖不近涼朔原,然這兩年北地飽經雪災,鬧得可謂餓殍遍地民不聊生。
他亦是初初承襲王位不久,面對繼位后封地上這些爛攤子根本不知如何處置。而封地之上,又有官員世族橫相勾結。他一個不知如何經營的王爺,在太平豐年就是個無人敢惹的吉祥物,然到了這等苦寒之年,百姓的怨恨卻都會集中在主事官員和王爺頭上。晉王無治理平衡地方官員之能,上奏朝廷下放災糧亦是杯水車薪,故而只好聽從老寧王的建議,瞞著朝廷聯合同時武家出身的母族擴展兵員,以穩住封地之中的青壯勞力,讓寧王為自己輸血給養。
「王侄說的不錯。」寧王見齊王不願再打馬虎眼,索性開門見山:「咱們兄弟幾人,今日就說些掏心窩子的話——你們自己說說,現在這日子,誰還過得下去?咱們這皇侄,還有沒有將咱們這些長輩放在眼裡?!年紀輕輕乳臭未乾,跪著的本事都沒學齊全就學了人心不足蛇吞象!成日搞一些破壞祖宗規矩的東西,這朝廷也被他攪的烏煙瘴氣!弄個弘文館昭武閣換臣換將,咱們於朝上軍中的根基被他折了多少,想來大家心裡都有數——」
寧王越說越是怒由心中起,他一拍桌案,眉宇虯結,聲似咆哮:「偏重外臣、任性妄為、逼死親族——蕭承京爵位不高又是閑職,可他能礙著什麼事兒?就算輪不著他行諫,陛下完全可以將他的話置若耳旁風。就算其子行為荒唐了些,但那畢竟是我蕭氏皇族手足血親!然不想陛下這般目不容人,竟將之逼死於宣政殿!本以為先太子那瘋魔死得好,他死了咱們還可以過幾年安生日子。可沒想到當今陛下比先太子更不念情面!」
話至一半,寧王只覺一陣氣結,他忙端起茶盞啜飲一口壓了壓火氣後方又開口:「說起這治理朝堂,他不敬師長,打壓那妄想一家獨大的蘭氏也就罷了。可罷黜無關臣下,偏倚外臣,扶植寒門……這般大逆不道無視祖宗家法之事他也做得出!楚氏護國五百年,忠臣良將倚重些無可厚非,可定國皇姑已外嫁沈氏,已是外臣。可陛下不僅獨寵沈家女兒,還將由內臣親族執掌的臨陽龍圖衛交由沈氏執掌……外權旁落,這般昏庸,著實令人惱恨!」
齊王聞言只是略略挑了挑眉,好似全然不介寧王逼視掃掠過眾人的凌厲目光。應王垂眸不敢吭聲,眼底餘光卻是往齊王身上瞟——他素是知曉這位性子驕縱的大哥是與定國皇姑有舊怨的。畢竟若不是定國皇姑上諫令父皇三思,那說不準依著父皇對雲貴妃的寵愛程度,在她生育長子后扶她位正中宮也未可知。若是沒有定國皇姑從中作梗,寧王就是真正的嫡長子,雲貴妃也不會因在自己孕期大婚封后一事而傷神早薨。
在寧王心裡,定國大長公主在如何榮耀赫赫,也是害了自己母妃,讓自己此身無緣大寶的罪魁禍首。
「先削朝臣,再削兵權。咱們現在在朝堂的眼睛手腳,幾乎都被陛下剪除殆盡。」晉王被寧王一瞥,立刻心領神會將話鋒一轉:「枉顧祖宗禮法,棄用忠臣內臣,偏信外戚干政,陛下此舉著實昏庸!」
「噗嗤。」可不想晉王話音剛落,便聽得齊王似是忍俊不禁一般低笑了一聲。在場諸人紛紛向齊王投去目光,卻只見齊王不疾不徐的拈起絲巾虛拭了一下唇角,不咸不淡的涼聲戲謔道:「可是王侄,本王似乎記得你也沒有什麼門生在朝上擔任要職啊?」
「……是弘文館下放的寒門士子,替換了本王在朝中的一些門生。」晉王不曾想會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被齊王揭了老底,頓時尷尬的面上一臊,只覺在齊王眼前如坐針氈。寧王見此情狀,只得沒好氣的瞪了這不爭氣的侄子一眼,親自出言替晉王解了圍:「厲煜,如今時況迫人,你的體會應該是最深的吧?聽我那不爭氣的兒子說,眠龍夜宴之上,侯爺是自己將兵權交了出去——」
寧王眯了眯眼,一面說著一面瞥向垂眸不言的穆鈺:「不過相信侯爺此舉亦是無奈,陛下手段凌厲不顧手足之情,若要強留兵權,只怕會因小失大……如今我們的勢力正在被逐漸撤換。陛下此舉,無異於削藩吶。」
「這……這不至於吧?削藩?我有什麼好削的?」應王只覺背後冷汗涔涔直下,他雖生的粗胖,可卻有顆七竅玲瓏心,深諳明哲保身之理。他自己在朝上也無多少門生故吏,故即便自己富裕也惹不上皇帝的猜忌。而此次寧王下帖在此約見三王的目的應王早已猜到八九分,可他委實沒料到晉王早已跟寧王沆瀣一氣,更沒料到自己大哥竟將謀反之意近乎宣之於口——可皇帝不好惹,大哥也不是好惹的。應王心念急轉,當場決意裝傻為先靜觀其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