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1章 死生光影

預想中的畫面，並沒有出現。

潮氣氤氳的水晶隔間里，本正驚慌的白兔們在靠近那少女的時候，忽然安靜了下來。

它們深紅的眼瞳注視著少女，似有困惑，但並無恐懼。

少女將它們一一抱起,放在潔白如玉的腿上，輕撫著它們，眸中滿是憐憫。

是感同身受嗎？

牆外眾人無不詫異，這奇詭的景象顛覆了他們所認知的常理。

「傳說中巨龍即使不發怒，威壓也足以讓其它生靈驚懼膽裂，這頭雌龍是怎麼回事？」

「見鬼了，該不會是頭沒有修為的巨龍吧？」

「再餓她一陣,看她能堅持多久！」

……

嘈雜嬉笑中，哈賈默默站在一旁,神色陰沉的看著眼前這一幕。

直到眾人等候良久，敗興離去，他仍然站在那裡，紋絲不動。

他為何在此？

他感覺自己像站了一生那麼長，心中的猶豫與掙扎，讓他臉上的肌肉都不由自主的僵硬。

許久，他打開門禁，步入了水晶隔間之中。

少女的目光望了他一眼，已然平靜淡漠了許多。

她輕撫著白兔，好一會兒，才道：「請你，帶它們離開吧。」

「你不恨我嗎？」哈賈咬牙問到。

「你身上的氣息，和那些人不一樣。」少女望著他，「你也和我一樣，被困在這囚籠中嗎？」

哈賈神色一動，彷彿被她的話語觸到了靈魂深處，眼圈微紅。

他確實已經被困在這囚籠中。

「抱歉……」哈賈低聲說了一句,將自己的外套取下,披在了少女身上。

而後又將那些白兔一一抱起，攬在懷中。

「我會想辦法，讓你離開。」哈賈道。

「我寧願你想個辦法，讓我能不那麼痛苦的死去。」少女緩緩道。

哈賈身軀一震，如鯁在喉，終究沒能再說出什麼安慰的話來。

*

記憶的碎片漸漸多了起來。

那可能是他短暫的一生中印象最深刻的時光。

暗無天日，卻又懷揣著一絲希望。

零散的記憶衝擊著包括星軌在內的每一個人的魂海，如同身臨其境般，看著慘無人道的實驗，看著規劃詳盡的計劃，看著疲憊的掙扎。

*

「如果能離開這裡，你想去哪？」他問少女。

「嗯……」少女很虛弱，但仍勉力回答，「獸族高原吧，那是我之前計劃的旅行之地……」

為什麼想去那裡？」他問。

「你知道馬爾多嗎？」

」那個逼的獸人族反叛的領主？據說每次獸神祭典，都會唾棄他的雕像。」

「但也有傳說，他是為了獸人族的覺醒，才將獸人們逼上絕境。」

「……想不到你也聽過這些傳說。」

「我想去看看，那個為了塑造獸人族抗爭精神，寧願被唾棄千年的人。」

「但他早已不在了。「

「他在的，一直都在。」

*

「你最近很疲倦。」

「因為我總是在做噩夢。」

「為什麼？」

「我夢見你被無數枷鎖纏繞，我夢見自己拚命的想斬斷這些枷鎖，卻無能為力……那種感覺，就像溺水一樣……」

「你夢裡的我，是什麼樣子的呢？」

「……」

*

「317號實驗體已經可以驗收了。」

「哈賈.納特的妹妹？」

「是的，關於『過度魔力衰竭』的研究，是時候該給個成果了。」

「但亡者之心還未和她完全融合，這時候採取數據，恐怕……」

「你難道還想等他們完全融合？蠢貨。你知道亡者之心有多珍貴嗎？」

「但這樣哈賈他恐怕會……」

「那就一起處理掉。」

「砰！」哈賈拍碎了桌上的竊聽儀器，眼中血絲密布。

他望著身前不遠處的鏡子，看到一個披頭散髮，滿臉鬍渣的男子。

曾經那個朝氣蓬勃，眼中充滿希望的少年，去哪了？

他掩面痛哭，失聲抽泣。

*

「哥哥，痛……」女孩躺在床上，朝他伸出雙手，似乎想要一個擁抱。

沒事的，艾麗……」他將女孩抱入懷中，聲音哽咽，「我們很快就能離開這裡……永遠你的離開。」

「哥哥……那個東西……像在呼喚我……」女孩雙目空洞，如沒有靈魂的人偶，「有人在呼喚我，一直一直的呼喚……」

「沒事的，很快就好了，很快就好了……」

*

「我們……離開這裡吧……」哈賈對少女說到。

少女眸中滿是詫異，彷彿聽到了最不可能的話語，「怎麼走？」

「我已經準備了很久，逃脫的幾率很高。」

「萬一失敗了呢？」

「總好過在這裡窒息而死。」

*

黑夜，狂風，暴雨。

他抱著虛弱的少女，背著年幼的妹妹，一路狂奔，不敢停歇。

停下，或許就是死。

電閃雷鳴，紫光照耀在他疲憊的臉上，儘是滄桑。

這些年他是怎麼過來的？

記憶很清晰，他卻不願再想起。

他只想逃離這黯淡無光的歲月，找回過去的光明。

但很快，他的夢想就被無數打著光明旗號之人堵住。

聖教庭裁決司！

數以百計的頂尖魔導師已將他重重包圍，他已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尤科……萊娜……」他望著身前不遠處熟悉的兩道身影，憤然道：「居然是你們！？」

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曾經伽蘭德一起踏上帝國之巔的隊友，居然沖在了圍獵他的第一線。

無怪乎聖廷對他的路線和心思了如指掌！

「哈賈，交出研究素材，自縛請罪，你可能還有一點活路。」萊娜的聲音冰冷之極。

他的心如墜深谷，望著眼前衰弱已極的少女，望著背上熟睡懵懂的女童。

死，或生？

「呵……」他自嘲一笑，小心翼翼的放下兩人。

他抬起頭，曾經閃爍熾烈光芒的眼瞳，漆黑幽邃，宛如深淵。

生與死，光與影，一念一線之間。

尤科與萊娜的臉上浮起驚慌，他們彷彿在哈賈的眼中看到了地獄。

「結陣，格殺勿論！」他們縱聲高呼，聖光驟閃，幾乎照亮黑夜。

唯獨照不亮他眼眸中，墮入深淵的靈魂。

漫天風雨如在哭訴，霹靂鳴雷如在哀嚎。

這漆黑長夜，他邁起步伐，踏入再無回頭路的深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