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何人?」城門前,站崗的士兵將兩人攔下。
「我和髮妻是在城東做點小生意的。」顧雁忊聲音永遠是那麼清冷冷,徐緩緩。
他繼續說著,聲音里染上了許些哀傷「這次大半夜的出城門也是妻子的爹行將就木,趕去見老人家最後一面的。」說完,手在衛子紀腰側輕輕擰了一下。
衛子紀這時反應過來,扶到顧雁忊肩頭,稀薄的面紗映著慘淡的月光,有些許的哀傷。
「這個...這幾日京中查的嚴...」那士兵糾結了,讓這兩人出去,萬一是要犯呢,不讓出吧,耽誤了見老人最後一面,那人家爹死不瞑目半夜找上他怎麼辦。
顧雁忊見他一臉糾結樣,微微一笑,「還勞煩這位小哥了。天寒地凍的,下了崗喝些熱酒暖暖身子。」說著給他手上放了一把碎銀子。
衛子紀微微欠身隨在顧雁忊身後,偷偷抬眼輕輕瞥了顧雁忊,只瞧墨發順長用粗布帶束在胸前,長眉不粗不淡,狹長的眼裡有些溫柔,挺挺的鼻樑下是一長薄厚適中的唇,安靜淡然溫柔親和,隱約那一丟清貴像是死死賴在他身上,如何也甩不開。
「小哥看守城門想必勞累的緊,這個就不要客氣了。」衛子紀捏著嗓子隨著顧雁忊說。
「......出吧出吧。」就當做回好人吧,看著兩人也不像要犯,那小娘子雖然蒙著臉,但透過月光微微看的清五官,長得真是好看。這男人也真是有福氣。
衛子紀能感覺到這小兵盯著他看,惡狠狠嘀咕「竟敢垂涎小爺美色。」
顧雁忊輕低眼,看到少年眼裡的一點不痛快。看來並不是他一個人不痛快穿別人的衣服,不過這少年叫子紀?有趣了,怕不是風流場所的小倌了。走的遠了,顧雁忊自然的放下手,轉頭看他「何不讓他們自己出來,而要我們假扮。」
衛子紀有點冷的哈了哈手「自然是怕被發現,如此一來就算被發現,也只會認為人已經出城了,夢姨和水哥就相對安全些了。你們這些王公貴族就是麻煩,城府更是深不可測。」今日那密道顯然不是一般人物可以做的出來的。
「哦?你可知道了是誰搗鬼?」顧雁忊點點頭,表示認同。帶著衛子紀在城外客棧的馬廄牽了一匹馬。
「哇,沒想到城外客棧竟還有馬廄,可你為何只牽一匹?」衛子紀沒去回答顧雁忊。瞧見顧雁忊掃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呃……好像是只需要一匹。
「這位夫人,我們客棧可是最大的客棧,尤其是這馬廄……」小二開始羅里吧嗦的一筐話往出倒。
顧雁忊扔了一錠銀,瀟洒上馬,帶著淡淡的笑,伸出手,看著衛子紀。
衛子紀有一瞬間的愣神,然後抓著那修長溫熱的手一個借力,漂亮的落馬,顧雁忊雙臂圈著那青衣「駕!」
臉龐上是冷冽的寒風,前方是無盡的灰暗,兩旁的朦朦景色從衛子紀眼裡一閃即過。
衛子紀並不知道要去哪,去哪都好吧,這人還真是讓他覺得安心。
衛子紀不知道走了多久,後背一片熱乎,眼皮一垂睡去了。顧雁忊忽覺得胸前一沉,垂眼看去,這樣睡會不會染上風寒?要不要叫醒?罷了,也快到了。
迷糊間,衛子紀鼻前有很重的梅香,卻如何也睜不開眼。
等衛子紀醒來的時候,搖椅上躺著一個人,而衣服顯然已經換了,膝上放著書,正在假寐。似曾相識的一幕,不同的是,這一次那人沒有醒來。榻上放著新衣服,衛子紀輕手輕腳穿上,又輕輕的走了出去,一瞬間被眼前美景折服。
原以為又來到了那個破舊的小屋,再看那屋子是個竹屋,遠比京中小屋美多了。籬笆外是一大片的梅樹,含苞待放,並沒有到最美的時候,奇怪,京中的梅花早就開的歡快,而這裡的怎麼還是個花苞?但真的很美。
顧雁忊出來的時候,早就看不見少年的身影了,忽然在一處梅樹從看到人影,因為沒有冠帽,少年一頭長發就那麼無拘無束的隨著他飄動。
衛子紀累的跑回來,看到顧雁忊,不免開口「這也太大了,怎麼都走不出去。」
顧雁忊微微笑沒有說話,怎麼會相信這個少年走不出去,這個梅林的陣法比起昨日破廟的可簡單多了。
「我們何時回城?牢獄里還有戲班子的其他夥計,您可有辦法?」衛子紀抬著頭站在平地下看著竹階上的人。
「無事,那些人應該過些時日就會被放出來。」顧雁忊承認,他對這個少年有點感興趣,卻也不想去了解什麼。
衛子紀還想說什麼,那人卻進屋去了,不一會又回來的,扔過來一個帷帽。
「走吧,我身份不便。」
衛子紀乖乖帶好,二人一路來到昨日城外客棧,將馬歸還,步行進入城門。
「戲班子的事有勞二皇子了,就此別過。」衛子紀沒有太大的禮節,他懂得進退,輕飄飄說完,就離開了。
倒是一個知世故的人,顧雁忊覺得這個少年很是聰明。
待顧雁忊回到延尉府基本案情也快拍板了,主使者是王雍。最後是這個結果,正廳里的三個人沒有一個人不意外,這王雍可是太尉提拔上來的......
「二皇子,您看這人如何處理?」孫廖殷在一旁推問,喬煬指了指案桌,示意奏摺已寫妥。
顧雁忊坐在主位,翻了翻準備要上交奏摺,瞧了幾眼「二位大人都是明察秋毫,湛湛青天,這份奏摺我便呈去陛下。法不阿貴,繩不撓曲。王雍罪行已定,接下來就由陛下裁斷了。」
顧雁忊一開口便讓坐在兩旁的二人冒了虛汗,此事斷的輕巧容易,他們也是心裡頭虛著呢!
事不宜遲,顧雁忊便帶著奏摺進了宮。今日天日晴朗,一驅接連幾日的寒氣,連宮裡也愈加熱鬧了,而顧雁忊卻在高殿前站了許久才被請進去。
御書房,人很多,顧雁忊剛進來就不少的問候,但更顯耳的是顧蒼豐的問候,「二弟,這是凱旋了吧?哈哈哈。」
「臣弟這種燕雀怎知大哥的鴻鵠之志呢。」是了,凱旋一詞怎能如此之說,當之有何鴻鵠之志?
顧蒼豐心裡自然是氣憤,他現在只能悻然父皇不再恩寵與他這二弟,不然這種話定會讓父皇對他寵心有變。
高高在上的人似是沒有聽到任何話,捧著奏摺看了好一會後扔到一旁發出沉悶的響聲「此事辦的不錯。」
「是喬大人協助有功。」顧雁忊淡淡應了句官家唱調的話。
「王雍勾結江湖中人行刺當朝太尉,此行罪大惡極,處於腰斬,連坐三族。此案不宜耽誤太久,就於三日後行刑,顧蒼豐你與文華,喬煬主監。」顧蕭揚掃一眼下面三人,手指在扶手上輕輕摩擦,過了好一會這才緩緩開口。
「是,父皇。兒臣遵旨。」顧蒼豐答。
黃袍衣袖揮了揮「沒有其他事,你們二人就退下吧。」
二人行禮告退後,出了御書房。此時就剩那道修長身型站在那裡,卓爾不群。顧蕭揚看過去,哼!倒是愈發像他那娘,骨子裡孤傲,如出一轍。
顧蕭揚摸著下巴,幽幽說道「允你的事自是沒有反悔的道理,你不是一直很想見你母妃?小肆,你且帶二皇子去荒蕪園轉轉。」
「是。」程小肆行了退禮,走到顧雁忊身邊「二皇子,請隨奴才來。」
顧雁忊眼裡淡淡裝了一剎那上位的天子,那張冷漠輕蔑的樣子。看來這個案子他並不上心,並沒有多問什麼。
「兒臣告退。」出了高殿門,顧雁忊一言不發的隨著程小肆走向一個人煙越來越稀薄的地方。
走在通往荒蕪園的路上,程小肆看著雖無常但卻緊緊抿唇的公子,他就知道公子總是於心不忍「公子。」
顧雁忊偏頭看到一笑清純的程小肆,顫顫啟口「臨溪。」
「公子,請不要對小肆再有所愧疚了,在這宮裡人人都是棋子,很榮幸公子對於已經捨棄不能使用的廢子,還可如此對待。」程小肆說的很真誠,稚嫩的臉上也是真誠,他很白凈,尤是凈亮的眼裡像是鑲了一輪明月,絲毫沒有閹人所有的娘氣「而且,已經這麼久了,有些事就讓它過去吧。」
顧雁忊抬手緩緩移到程小肆頭上,輕輕拍拍太監標誌的藍色帽「臨溪,相信我,一定會讓你離開這裡。」
「恩!公子走吧,陛下給的時間並不多。」離開嗎?他深知這是萬丈的深淵,哪是那麼容易爬得出去,但他仍心懷希望。
荒蕪園不愧荒蕪一片,小樓眼看就要倒塌的樣子。
「啊---!」哀怨的聲音隱約傳來,顧雁忊來到這裡心頭一涼,輕輕進去那看上去險險的小樓,來到地下透過一個極小的窗口看到一個的身影。
他只能看到一個柔弱的背影,程小肆站在旁測督到公子眼裡的一層朦朧。
那個原本安靜柔弱的背影忽然一抖「本宮恨阿!恨阿!本宮恨我那兒阿!」...顧雁忊聽到緊緊抿唇,繼而那依舊悲慘沙啞不得了的聲音「本宮恨兒不做強者!恨兒不站那強者之巔阿!」
顧蕭揚這些年讓他來過三次,一次他的娘恨顧蕭揚薄情寡義,二次恨她自己沒有為兒博來安穩,三次就是如今,恨的卻是他...
不知過了多久,程小肆壓低聲音「公子,到時間了,要走了。」
顧雁忊點頭。
二人離開后,乾淨寡淡屋裡那嬌小柔弱的人淚流滿面,朦朧的視線盯著插在牆上的金簪,金簪折著那小小窗口的景象「我的兒,娘對不住你,娘對不住你阿,這裡是容不得優柔之人,你莫怪娘...」江錦瀲一張泛白的臉上落下雙痕,不停的道著對不起。
靜謐的夜裡,顧雁忊身著白色衣袍應著皎潔月色,面上蒼白無力,有些迷茫的望著那一輪彎月「強者...之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