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衛子紀一行人跟在魁梧大漢的身後,喬易汎轉著摺扇,眼眸沉沉,看著這大漢行為舉止十分得體,摸著下巴暗暗猜測這位大漢的主子又是京中哪家權貴。
懟懟旁邊兩人,放低聲音「不是,咱們就這麼跟他去阿,萬一是個我死對頭呢?萬一是要削咱們呢?阿?」
衛楚二人一白一藍,胳膊搭在喬易汎肩上。白衣飄飄的人,眉眼如畫,帶著笑意「不是還有我們喬大公子在嗎,我一點都不怕的。」
「就是,有喬兄在,人家可是絲毫不擔憂的。」楚翛然說著還微微放低,頭靠在喬易汎肩膀上,一臉的嬌羞。
喬易汎嫌惡的推開他臉「你給爺滾。」
三人隨著前面大漢上了木梯,剛到拐角處就聽離得近的一間屋子傳出悠揚的絲竹之聲,期間還夾雜著低沉的,男人的笑聲。衛子紀頓時停下,蹙起眉頭,他怎麼覺得這聲音十分耳熟。他轉頭看向楚翛然,見他也是一副神色深沉的樣。
那大漢先向他們抱拳一禮,然後叩響眼前的門。很快,屋內的下聲樂停了下來,屋門從裡面打開,出來一個容貌秀麗的姑娘,朝著他們欠身「各位公子請。」
那柔軟甜膩的聲音,蕩漾的喬易汎飄飄忽忽的那是一個滿足。衛子紀看到這女子,暗暗撫額,他已經知道這屋內主人是誰了,只是他為何好端端的來了大魏。
三人進去后,都傻了眼,滿屋的姑娘,環肥燕瘦,搔首弄姿。前面的軟塌上坐著好幾個姑娘,圍著中央的一個男人,有敲腿揉肩的,有添盅喂酒的,旁邊木架前還有一女子,半彎著腰,手腕轉動,竟是在做眼前這幅畫。
喬易汎一激動一巴掌狠狠拍到楚翛然肩頭,壓著聲音嘀咕一句「南泊的富人啊,這是。」
呦呵,楚翛然心中給喬大傻子吹了一聲口哨。也不難喬易汎能看出眉目,那姑娘們圍著的男人有些獨特的異域風味,微卷的頭髮,精緻的頭飾,而喬易汎經常給樓里姑娘們淘首飾寶貝,自然不會看不出來。
三人自然而然的落座,那男人有著格外誘人的一張臉,尤其那張臉上的一雙桃花眼。手中鬆開姑娘的細腰,起身便可看到那高大的身形,幾步坐到衛子紀身邊,對著那方才開門的姑娘招手。
那姑娘笑眼彎彎的捧著酒來「三位請。」
「邇詩姑娘,別來無恙。」衛子紀看著眼前細白的女子手腕,緩緩抬頭對上那柔光一片的美目。挑眉,這姑娘是千萬不可得罪的,南泊善蠱,這邇詩是南泊數一數二的養蠱人。轉頭對上那雙桃花眼「當然,您也別來無恙。」
「哈哈哈。」郁邗立聽到衛子紀話格外開心的笑出聲「沒想到沒來幾天,就能遇見你們,真是緣分天註定,嗯?是不是翛然,子紀。」好似什麼話從他口中說出來,總是透著輕佻。尤其最後兩個字,刻意的拖著音。
喬易汎懟了懟身邊的人,眼睛擠了又擠。好似在說,這位大佬是誰啊?快點介紹介紹啊。
「郁兄好久不見了,這位是我兄弟喬易汎,喬兄,這位是……額,郁邗立,是個南泊生意人。」楚翛然實在想不出如何介紹,你說這人怎會來大魏?
衛子紀很有默契的接到了楚翛然的眼神,喬大傻身份特殊,有些事知道了並不是好事,而且郁邗立能這麼無所畏懼請他二人來,自然就不會怕他二人做出什麼事來,更何況,拋開一切,郁邗立這人,是他們結識的友人,於私於情,這個人來大魏,他們都不能倒打一耙。
「啊!」喬易汎像是發現什麼,偏著頭看著郁邗立「你這個眼睛……太神奇了!」一個是褐色,一個居然是綠色!像玉色的翡翠那般,這樣仔細看來,這雙眼睛還真是漂亮,眼窩深邃,映著異瞳格外有看頭。
「郁兄,這眼睛,咋的啦?進墨水了?」楚翛然沒什麼興趣,隨口問一句便摸雙筷子,吃起來喝起來。
倒是衛子紀,仗著自己離郁邗立最近,直接湊過去,郁邗立不躲,反而笑嘻嘻的更向衛子紀親近過去。
「生了場病就這樣了。」郁邗立說的雲淡風輕。衛子紀那清秀可人的眉眼越發清晰,讓郁邗立乾巴巴的吞了一口水,衛子紀看到冷著眼,坐回去,吐出兩個字「變態。」
「哎?」郁邗立立刻委屈臉「衛兄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見到自己心尖的人不該好色一下嗎?」
此話一出,衛子紀還沒反應,旁邊的喬易汎一口茶水噴了出來。擦乾嘴角,愣愣的看著兩人。
他聽到了什麼?心尖上的人?是他理解的那個意思嗎?眨吧眨巴眼,又看了眼衛子紀,少年的側臉輪廓有條,唇型正好,睫毛纖長濃密,且膚若凝脂,嗯……這傢伙確實有資本讓任何人念念不忘。
喬易汎不由心痒痒,脫口而出「你兩還有過一……段?」硬生生把腿改成段,開玩笑,他敢開葷二殿下的男人?當然是不敢的。
衛子紀抬頭看他,眯著眼笑「你覺得呢?」
衛子紀剛說完,就感覺左肩一沉,一個帶著笑意聲音響在耳邊「是阿是阿,我現在也非常喜歡子紀。」
衛子紀垂眼看著搭在肩上的胳膊,聲調沉沉「小爺有家室了,麻溜鬆開。」
郁邗立一下就發現這人不高興了,雖然口吻沒有表露什麼,但那神情不像是開玩笑。悻悻的把手收回來,安分的放在一邊。
楚翛然在一邊打哈哈「別聽這傢伙說的,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他還說過喜歡我呢。」說罷丟一個媚眼過去「是吧,爺~」
樓外天上烏雲密布,讓人看不出時間。昏沉沉一色令人心頭攏上不安,不待一會,雨滴啪啪啪的接踵而至,砸向客家的招牌,燈籠。
春宴樓走出美滋滋的喬大傻,喬易汎混了一壺酒踹進懷裡打算給李清逸賠禮了算是。楚翛然喝的昏沉沉打算跟著喬易汎回鳳兮閣睡會,二人打著傘,縮了縮肩頭。
「這天真是說變就變,這仁兄跟你們關係不錯?」滴答答的雨落在紙傘,有些陡溝路面不一會便積上水坑。
「還行吧,我與子紀偶然所遇,是個善交之人。」楚翛然打著哈欠。
「你說,二皇子若是知道咱們把子紀交給那位仁兄,不會打死咱們吧?」他可是沒忘記那人特別記仇!且小心眼!
「應該不會知道吧,再說了下著雨呢咱們要帶個拖油瓶嗎?」
喬易汎轉轉眼珠,一拍手「也是。」
二人的對話隨著漸行漸遠漸的身影消散。
樓里衛子紀已經昏睡在桌上,郁邗立看著那安靜的睡顏,伸手把他臉邊的發別到耳後,不禁嘴角揚起,這個人還真是一如既往的令人著迷。
「主。」邇詩彎眉微蹙,一眼不眨的看著趴在桌上的人。
郁邗立回神,眼裡猛然變得沉著。譴退了所有人,將衛子紀打橫抱起放到榻上,扯來軟被蓋來少年身上。
空蕩蕩的房裡似乎還殘留著徐香,邇詩過去摸了摸榻上人的脈搏,掰了掰眼皮。從發上捻出細針,從衛子紀指尖戳了一滴血,鮮紅鮮紅,像是冬日白雪裡盛開的第一朵紅梅。邇詩輕聲細語「主,衛公子無事。」
郁邗立坐在榻邊不知所想的看著那白皙指尖的血跡,直到被邇詩用小瓶壓了幾滴進去。他輕輕撥開少年額前的發,一道顯眼的疤痕映在眼中。看到傷疤時,他還以為這人出了什麼事。
他俯下身,在疤痕上輕吻了一下,然後離開。
邇詩站在一邊,都能感覺到周遭的低氣壓,微微嘆息「主,我來看看吧。」
郁邗立起身,關上門窗,熄滅燭火「不用,遙谷的葯還是可以放心的。走吧,讓他休息。」
而與此同時,一雙腳步濺著朵朵浪花走在石磚的長廊上。兩側高大的宮牆壓的周圍天色昏暗,令人心中壓抑,那素衣人執著竹傘,在昏暗的環境中成為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昏沉沉中,程小肆又閉上眼,鼻下一嗅,有些土腥氣息。是下雨了?他好像躺了好些天了。
「叩叩----」短暫兩下敲門后,一個低沉的聲音起「臨溪?」地上的紙傘淌著幾縷水痕,從傘尖滑到台階下。
「二殿下!」裡面傳來驚呼聲,不一會又傳來沉悶的一聲響。顧雁忊急忙推開門,看到跌倒在地的人,連忙過去將人扶起來,輕說「禮數就不必了。」
「奴才失態了。」白色裡衣,髮絲盡散。虛弱的坐在榻邊,一旁站著清貴的人。
五個字讓顧雁忊指尖一緊。若不是文華看出眉目,他后詢問了些,才得知臨溪受了什麼罪。
「奴才知錯,奴才知曉殿下不愛聽這話。可這幾天奴才還以為就要死了,結果還是活下來了。」對於曾經似友人般的殿下,他早就體會不到那份情感了。
顧雁忊看著虛弱的人,眼裡帶著不忍「你得活著,我說過會讓你離開這裡。」
顧雁忊話語間帶著一絲祈求,程臨溪懂,殿下怕他自己放棄自己。那修長的指上忽然被一雙瘦弱的手握上,程小肆跪在冰涼的地上,帶著哽咽「殿下……我真的還能活著嗎?還能再見我爹嗎?」一個爹讓程臨溪雙目淚濕,這麼多年,他一直忍著思念,一直以來的堅強在此刻潰不成軍。
手上傳來溫熱,那樣的用力,那樣的渴求。
「我想爹,我想見他,我…還,沒有給他老人家盡孝啊。」程臨溪已經泣不成聲,一雙手緊緊抓著顧雁忊手,用了他一生僅剩的力量,抓住那渺茫的希望,長發隨著狠狠低下去的頭落在地上,忍著淚斷斷續續道「我……能嗎,殿下?」
回答他的是殿下雙膝跪地,輕輕拍著他的背,告訴他「你能。」
程臨溪整個人跪在地上,俯著身子胳膊撐著地。被有力的雙手托起來,看著那還一臉淚的人「信我。」
抬著衣袖有些糙的擦了擦臉,狂點頭。他會信,哪怕真的很渺小渺小,可他需要一個承諾支撐他繼續活下去,來支撐他隨時都想一死百了的心。
「殿下,您走吧,我一定會活著。」有些慌亂的把人送出去,整個人跌在地上,靠在門上,垂這腦袋,無聲的讓淚滴答滴答。
重新打著紙傘,眼裡深邃的如一池幽潭。顧蒼豐的手段他從來不曾恐慌,最令他擔憂的是他父皇,那個瘋子,從來不會放過他身邊的任何一個人,一定也不會放過子紀。
他,好像沒得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