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文華今日起了大早,收拾妥當后,先去宮裡走了一遭。見了皇帝,商討接見南泊使臣一事。出宮門時,正巧碰見李維宴和姜茽兩人的馬車停在宮門前。文華眯眼,笑了笑,上前與二人打聲招呼。
「多日不見,兩位大人可好?」
李維宴撫著鬍鬚,面帶慈笑「老朽這身子一向還是可以,不過到底比不得你們這些少年人啊。」罷手又唏噓了句「老了老了。」
姜茽負手站在旁邊,聽他二人閑話,哼笑一聲,抬腿就走。李維宴這個老狐狸精,最愛跟別人扯閑話,跟誰都很近很熟套,反之,實則誰也不近,就是個牆頭草!
「太尉大人,聽聞府上的大公子前些日子受了傷,在下府中有些傷葯還算可以......」文華悠悠說著。
姜茽回頭,面上那道猙獰的疤痕在陽光下愈發顯眼,他道「不必,爾爾小傷。」說完后,像是不願停留,衣袖一甩,走進宮門。
文華見姜茽像是避瘟疫似的走遠,聳了聳肩。心裡還想著,顧雁忊當日怎不把人直接解決掉多好。見從宮內緩緩駛出一輛馬車,他回頭朝李維宴,一拱手「陛下派我去接南泊使臣,『典客』這邊的馬車已經來了,在下就先行離開了。」
「文大人受累了。」瞧瞧,這笑眯眯和和氣氣的老狐狸,是姜茽最討厭的人,沒有之一。
郁邗立躺在窗邊的貴妃椅上,閉著眼輕輕晃動,他周身圍著幾隻金色的飛蝶。直到屋外響起叩門聲,他緩緩睜開眼,直起身子,瞬間金蝶飛舞離開。
「嗯。」悶著嗓子輕嗯了下。便進來一個女子,一身青衣,面容白皙,一雙眼透著異域風情。
邇詩一手輕撩小半帘子,微微欠身「主子。」
郁邗立整了整衣飾,問「來了?」
邇詩上前為他穿好外衫,點頭「是,派來的是尚書令文華。」
「哦?」郁邗立挑眉,勾了勾嘴角「文華……之前便聽說此人深受皇帝寵信,如今看來倒是不假,待會就可一睹真容了。」
邇詩冷著一張臉「主子!主子此番來大魏,已是涉險!這裡不是南泊,還望主子凡事以自身安全為重。」
「好好好,聽你的。」郁邗立見美人生氣,那順毛的話出口便是,又拍了拍美人肩膀「無事的。這條命我還是愛惜的,畢竟,這天下我還沒好好看呢。」
說完后,郁邗立就推門出去。長街上人來人往,只有鳳兮閣門前空出一方天地,那裡停著兩輛馬車。旁邊站著一灰衣人,齊肩的發順在耳後。見他出來,微微一笑「大人,請。」
郁邗立看見眼前人那雙琥珀的眼眸,面上神情自然,心中卻是一動。他大方一笑,道「大人可願意與在下同坐一輛馬車?」
文華一愣,拿不準這人在想什麼,只得回他「好。」
只有跟在後面的邇詩一臉烏黑,此番她只能在鳳兮閣等待主子歸來,真希望主子別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兩人到宮中時,已有巳時,文華在前為他帶路。李維宴和姜茽在極暘殿等候多時了,郁邗立站在文華後面,見到二人,邁步而出「想必這兩位大人便是大魏丞相和太尉吧。」
李維宴笑著張臉,點頭。
郁邗立上前,右手放在胸前,微微低頭,聲音爽朗「南泊使臣郁邗立見過二位大人。」
李維宴看了姜茽一眼,道「郁使臣先入座吧。」
郁邗立點頭,坐在了李維宴旁邊。文華八面輕掃一眼,就自己還站著,揉了揉脖子,便自行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端起桌上的茶呡了一口。他的錯覺嗎?總覺得這個使者老是在看自己?
「大魏與南泊遠隔,郁使臣這一路辛苦了。」李維宴說「陛下知大人今日到,特地囑咐下去用使臣故鄉的茶。」
郁邗立垂眼看了桌上的青花茶盅,莞爾一笑「陛下盛情。」端起茶盅,嘬了一口。
「在下此來大魏是代表南泊給大魏賠罪。」
郁邗立抿了抿嘴「大魏與南泊世代交好,兩國邊界也從未有過戰亂……」頓了一下,他嘆息「我們王上聽聞陛下春獵之日遇刺,曾在醇和宮為殿下祈福三日,最後才得知刺殺陛下之人竟是南泊人!」
「王上聽聞消息,當即大怒,查出那幾名刺客身份后,誅了九族。之後王上派遣在下前來,王上讓在下帶有黃金百萬兩,各數珍寶……還請笑納。」
「現下大魏臣民都不知陛下受傷真相……」郁邗立從衣袖中取出一片羊皮紙,展開「我們王上說,南泊願獻上國土只求平息陛下和大魏的怒火。」
郁邗立起身上前,把羊皮紙遞上去「還請二位收下。」
「太尉如何看?」李維宴看了姜茽一眼,那人端坐著,一手放在桌邊,面上沉著,卻是不答。
「姜大人。」李維宴提著嗓子,又叫了一聲。
姜茽瞳孔縮了一下,看著郁邗立奉上的羊皮紙,清了清喉嚨「既是南泊王上的意思,老臣便替陛下收下了。」
李維宴笑著,接過羊皮紙「南泊王上的這番心意,老朽會告知陛下的。」
郁邗立看著他收下,勾唇「多謝二位大人了,南泊小國,經不起戰亂,希望大魏和南泊可以永結邦交。」
李維宴呵呵的笑,撫著鬍鬚點頭「自然,這是自然。兩國交戰我們也是不願看到的。南泊王上能有這番心意,我們陛下也會了解的。」
郁邗立應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我若沒辦好這事,我也沒無顏再見王上了。」
文華見他們說的差不多了,放下茶盅,伸了個懶腰,悠悠然說「刺殺陛下之人,現下關在苑明堂中。陛下帶話說,這人是你們南泊,可送給你們自由處置。」
姜茽看了文華一眼,眼裡情緒翻滾。
郁邗立一聽,急的站起來,連忙搖手「不可,萬萬不可,這幾人膽敢刺殺陛下南泊也是不敢收他們的。既然他們已經落網,那應當任由大魏處置。」
文華挑了挑眉,坐直「這也好。」
之後又說了些朝堂之事,直到天色暗了下來。
郁邗立起身,微彎腰「此事後續還麻煩幾位大人,在下就在京中等大人的消息。」
郁邗立自頭自尾帶著和氣,話語又是七分敬重三分認慫,免不得讓文華怪異的看了一眼。臨別,郁邗立一身清風離開,沒有接受幾人的挽留,回到了鳳兮閣。
邇詩看到主子回來,沒等她開口詢問,郁邗立的手便放在了唇上。自是風情,又帶著幾縷洒脫,躺會長椅,接過邇詩倒來的涼茶「那個文大人,生的真不錯。」
邇詩那張擔憂的小臉蛋瞬間拉黑,怕是南泊被滅了,她的主子也只關注美人。
「主子,大魏皇帝可會答應?」
郁邗立喝下最後一口,眼中浮上冷意「為何不會答應?南泊是替人背了鍋,剛巧被那幾人被抓,若是我,我也會像大魏皇帝這般做的。」
邇詩不由攥緊衣袖,咬牙「簡直欺人太甚!」
「呵,欺人太甚?不算,不算。這天下本該就是這樣的,弱就該被踩在腳下。」郁邗立站起,走去窗邊,手一伸,就有幾隻金蝶朝他飛來「這,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安於現狀,逆來順受。」
「邇詩的命是主子救下的,邇詩願為主子和南泊赴死!主子,讓我去殺了那個皇帝吧!」邇詩半跪在地上,俯首,眼中滿是決絕。
郁邗立轉身看著她,那雙異瞳里情緒翻滾,窗外風起,響起沙沙聲。
「起來。」他聲音沉沉。
邇詩抬頭看他「主子!」
郁邗立逗弄身邊的金蝶「起來,我還沒無用到讓你一個姑娘為國捐軀什麼的。」
「今日這些既然能送給大魏,那我自然能翻倍讓大魏還回來。」郁邗立從窗外看著遠處,輕輕道「南泊不會毀在我手中的,信我。」
「明日我出去一趟,你就留下。現下天色晚了,快去休息吧,姑娘家可不適合通宵達旦。」
邇詩點頭就準備出去,臨走前問了一句「主子明日去見誰?何時回來?」
郁邗立拋了一個媚眼「一個心上人和一個老熟人。」
邇詩嘴角抽了一下,好心提醒道「主子,衛公子已有心儀之人了,上次還把主子灌醉了。」
郁邗立皺著眉把人趕出去,並不想聽邇詩的話。
等郁邗立再睜眼時,外面天已大亮。他穿了一身藍衣,搖著摺扇,大搖大擺的出了鳳兮閣。在大街上晃蕩了好一會,這邊轉轉,那邊瞅瞅。最後拐進一條小巷子,直到快走到頭,然後轉身進了第一家屋子。
他推門進去,院子打掃的很乾凈,但沒有一人在家。郁邗立也不管,直接走去大屋裡,坐在木桌前,放下摺扇。隨手翻開桌上的雜書。
等屋外的陽光透過窗戶灑進屋子,才聽見外面大門的響動,來人步子匆忙又沉重。郁邗立聽見動靜,也不見動,手上又翻了一下頁。
屋門被推開,頓時陽光灑滿整個屋子。來人背對著太陽,朝坐著的郁邗立行了半跪禮「王上。」
郁邗立這才合上書,看著跪在地上的人,起身扶起來「多年不見,王叔怎同我這般客氣了。」
來人站起身,關上門,轉身時在陽光照射下,臉上那道疤痕很是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