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花神暮歸雨
魔界,九妖洞內,翹一靜立在洞口,手中琥羅扇有節律地在輕輕搖晃。
「這怎麼還沒來?」一隻紅狐跳到翹一肩上,說的竟是人語。
「不急。」翹一的唇畔勾起一抹笑意,她看著天邊,烏黑黑漆蒙蒙的一大片,但四周旋著的紅色幽光卻是格外好看。
「來了!」紅狐驚呼聲未落,一隻白色信鴿已從遠處飛來穩穩地落在琥羅扇面上。
翹一的纖蔥手指愛撫地摸摸信鴿光滑的羽毛,隨後又取出信箋展開一看,旋即一笑,又將兩粒白色藥丸放進竹筒。拍拍鴿身,輕道,「去吧。」
紅狐眨巴眨巴眼睛,在翹一身上亂蹭,極其不滿,「憑什麼!如此珍貴的丹藥,她豈配?」
「不許胡鬧。」翹一的聲音不大,但眼角閃過的白光卻讓紅狐乖乖閉嘴。
翹一心情大好,斜倚在軟卧。目光始終停留在遠處的冥宮宮殿上,她淡淡地笑著似乎已能窺見日後與瑞守南並肩而立的幸福樣子。
「看樣子你過得很好。絲毫也不擔憂。」杖黎行站在洞口,黑色的天印著他的陰陽臉,總覺得詭異得不行。他深吸一口氣,嘖嘖道,「你這狐狸窩都是騷氣。」
翹一手一揮,數十銀針直接向杖黎行飛去,「這兒是九陰洞,你的嘴巴放乾淨些。」她腳一抬,身上的紅色輕紗隨風而動,美腿若隱若現。她的嗓音懶懶的,有些微啞,聽起來卻格外撩人心弦。
杖黎行挑眉,「司君交給你的事情可是有十足把握了?」
「杖護法儘管放下心來。我翹一辦事可從未出過差錯。」翹一笑笑,似作無意,「怎麼?護法擔心翹一入了司君的眼嗎?」
「只怕你這司君夫人的美夢要被打破了。」杖黎行一臉蔑視地看著翹一,不過是一個痴心狐妖罷了。「我聽說西海龍女不日就會到達魔界。七星一線之日已經臨近,屆時只要司君迎娶龍女,西海與我魔界強強聯手,我們必然勝券在握。只是可惜了你,白白等了這麼多年。」
「我翹一的事還輪不到護法你操心。」翹一的手死死地攥著扇柄,冷哼,「紅狐,送客!」
九陰洞又恢復平靜,只是早沒了先前的溫和。
「姐姐?」紅狐躲在角落怯怯地叫了一聲。
「該死的,她居然來了。」翹一幾乎是從牙縫擠出的一句話。
「姐姐息怒。」紅狐低頭,暴怒的翹一它可惹不起。這西海龍女一直都是翹一的心病。連她也不敢輕易提起。
「鏡子!鏡子在哪兒?」翹一突然想起什麼,她一把奪過紅狐找來的銅鏡,鏡中的人妖冶如花,美艷不可方物。翹一撫上自己的臉,「紅狐,我美嗎?」
「當然,姐姐的容貌艷絕六界。」
「那麼比起她呢?比起西海龍女呢?!」
「龍女哪會比得上姐姐?」
「是嗎?」
「可我會老,而她不會。我的臉上會慢慢地爬上一條條皺紋,皮膚會變得蠟黃,我一點點老去,像一棵乾枯的樹,布滿褶皺……」
翹一的手無力垂下,清淚滑出,嬌媚的臉留下一道紅痕。
「不不,姐姐別怕,紅狐殺人取心,姐姐就不會老了。」
翹一摸摸它,「謝謝你,紅狐。」翹一看看外面的天,長嘆一聲,「下雨了……」
「下雨了。」子虞站在後山竹林內,喃喃自語。
「雨大,姑姑怎麼站在這兒?」止戈上前,手中的紅紙傘在這片綠色竹林里格外好看。
子虞回頭,笑言,「後山景緻優美,雨後更加清新,我便來瞧瞧。」
止戈伸手替她拭去髮絲上的雨滴,「再美的景緻,姑姑也該撐傘。頭髮都打濕了。」
子虞也不躲閃,微微低眼,「止戈,能幫我一個忙嗎?」
「姑姑與我客氣什麼,儘管說便是。」
「不到一月我便要嫁去軒轅族氏。我走後,還希望你能抽些時間替我照顧仙尊。」子虞的聲音弱弱的,但真誠可辨。
「長生殿豈是我等隨意進出的地方?不過姑姑儘管放心,相信花神定會照顧好掌門仙尊的。」
「花神?」
「花神與掌門仙尊早有婚約,你不知道嗎?」止戈笑道,「多年前瑤池仙會上,天帝親自指的婚。雖然是天帝的一時醉話,但話已出口,眾仙心中都是有數的。」
子虞的眼神突然黯淡,「這樣也好,我也不必在為他掛心了。」
「是誰在背後打趣本仙?」遠處一女子身披五彩仙衣,腳踩祥雲乘風而來。她淺淺一笑,有沉魚落雁之貌。周圍飄飛的雨濕不了她的衣衫,蔥綠的竹掩不了她的光華。
子虞與止戈紛紛行禮,「見過花神。」
暮歸雨飄然落地,一陣奇異花香頓時漫布竹林。她點點頭,道了一句「不必多禮。」又望向止戈,「你應該就是天機尊人座下的大弟子止戈吧。資質不錯,尊人眼光真好。」
「花神謬讚。」止戈抱禮。
暮歸雨含著笑意,轉頭問,「子虞?」
「正是。」子虞微微福身,「花神安好。」
暮歸雨向前一步走到子虞面前,百花香越發濃郁。她不自覺地開始打量子虞。雖然她看不清子虞面具下的容顏,但子虞那雙漆黑的眸子的東西卻讓她探究許久。
良久,暮歸雨終於開口,「你真是幸運。」
子虞有些不解,剛一抬頭,花香撲鼻,明明是極好聞的味道偏卻隱隱有些悶膩。子虞扶額,只覺得頭暈得厲害,意識漸漸散亂,身子不聽使喚地向右倒去。
再次醒來已是第二日,子虞看看四周顯然她已回到長生殿。
「咦?姑姑醒了。」西珠端著葯碗走進。
子虞從床上坐起來,「我這是怎麼了?」
「你在後山竹林暈了過去,還是大師兄和花神給送回來的。」正說著,西珠已將葯碗遞過去,「前些時候才囑咐過姑姑要好好愛惜自己的身子,沒想到才隔了幾日姑姑就病倒了。要不是掌門仙尊心善准了我來照顧你,指不定會病成什麼樣子呢。」
「勞煩你了。」子虞捂著心口,還是有些胸悶。她看看四周,「仙尊呢?」
「仙尊守了姑姑你足足一夜,我剛剛費了好大勁才把他勸回去休息的。現下應到房間了。」
「謝謝你,西珠。我現在已經沒有大礙,你回清心殿忙吧。」
「嗯。那姑姑記得把葯喝了。」西珠又囑咐兩句這才捨得離開。
子虞從床上下來,一襲黑色長發垂落在肩上,臉色尚有些蒼白。
「子虞,你尚未好全,怎麼下床了?」季子揚正站在門外。
子虞躲閃著不敢與季子揚對視,低頭,「我沒事。」
季子揚走進殿內,帶來一陣清風。他站在子虞面前沉默片刻,突然將她打橫抱回床上。他柔言囑咐,「好好休息。」
一連過了七八日,子虞才見大好。這一日風和雲清,子虞閑著無事便到殿外走走。
長生殿周遭風景如畫,每一處皆是畫卷。梨花漫天飛舞,子虞張開手掌,一片殘花旋即飄飄然落下。
「季姑娘可是大好了?」暮歸雨緩緩地從天而降。
子虞福身,「勞花神掛心,已經大好。」
「子虞,回房間去。」季子揚不知何時已站在子虞身旁。
「哦。」子虞撇撇嘴,向暮歸雨躬躬身子便聽話地回了房間。
暮歸雨怕極了季子揚的沉默,率先開口,「子卿,我是特意來看看子虞的。」
「日後你不要再見子虞,她體質特殊,聞不得你身上的百花香。」季子揚的聲音平淡而清遠,卻莫名讓暮歸雨心頭一酸,委屈之感頓上心頭。在他心中,這世上,大概沒有人比她更重要。
暮歸雨最知季子揚的清冷性子,即使不是滋味,但她從不計較這些。至少放眼仙界,除了她還有誰能配得上這位崑崙仙尊呢?就算是子虞,終歸也只是他妹妹,總算也會嫁人遠去。他身邊只會有自己。
想著這些,暮歸雨的心緒平靜了不少,笑言,「除了來看子虞,我也是順道來祝賀的。尊人曾向我提起,子虞不日就會大婚。這株萬年水冰蓮算是我的賀禮吧。」
「多謝你的好意。」
暮歸雨微微一笑,小心翼翼地開口試探,「子虞的婚事也定下來了。難道子卿從未考慮過自己嗎?」
「我心繫天下,此生惟願六界安穩,三道有序。願窮極一生,度化世人。我為修道之人,清心寡欲,從不為情愛執拗。又何需考慮自己。」
季子揚淺淡如水,他站在暮歸雨面前,白衣隨風而飄。他悲憫的眼,容納著天下萬物。他就像是高高地屹立於九天之上的神砥,俯瞰著蒼生,孤寂地守護著這片土地。
見暮歸雨雙目含淚,季子揚終是不忍見她如此深陷,開口相勸,「花神早已位列仙班。更應明白何為放下,何苦又要執著於感情。」
「若真能輕易放下,世間又豈會有如此多的愛恨糾纏、痴男怨女。原就是我的一廂情願罷了。」一行清淚落下,暮歸雨轉身離開,環繞於身的嬌艷百花襯得她悲切蒼涼。多年來她一直做著一個夢,夢裡她寄予所有的期許。她守在他身邊默默付出,如履薄冰。
如今,她的夢終究還是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