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再次相見

第十五章:再次相見

林有哀歌,繁花落盡。

何為黑暗?子虞如今才深刻的體會到。

散靈,散靈,當真是人間煉獄。

子虞抬頭,前路茫茫,是一眼望不到邊的原野。此時此刻,她才突然發覺腳下這路漫長無邊,永無盡頭。

正當悲憫時,氣血突然上涌,慾望如同沿岸海浪猛然衝上心頭,難以控制。

那日人血的香甜味蕾似乎已被唇舌記住,子虞渾身開始劇烈顫抖,她艱難地蹲下,背靠在路旁的古樹之下。小心翼翼地蜷在一角,微微瑟縮。

「姑娘可有大礙?」這是一男子的聲音。

子虞猛地抬頭,這是人血的香味!她如同一匹餓狼,眼中泛有精光。

男子踉蹌後退了一步,似是受到了驚嚇。爾後片刻,他又試探著向前幾步,拍了拍子虞的肩膀,「姑,姑娘,你,沒沒……」

子虞將頭埋下,怒斥——

滾!

她將自己隱藏在夜色之中。

她拼了命地在剋制自己心中的衝動。

男子穩穩心神,深吸一口氣問,「姑娘可曾患有什麼惡疾?在下複姓慕容名風尤,略懂醫術,不如讓在下替姑娘診治一番可好?」

「我不需要……」子虞有些氣虛,連說話也有一絲微顫,「快滾。」

「姑娘,病疾還需醫治。我慕容風尤也算是半個大夫,有醫者德行。你放心,我斷不會四處胡言有損姑娘清譽的。」

「…走,不然,不然我真的…」

「不,在下是決計不會丟下姑娘一人的。」

說著慕容風尤便向前欲為她診脈。子虞踉蹌著站起,慌不擇路地想躲開他卻被他一把拉住,「姑娘且放心,只是搭個脈而已。」

慕容風尤越是靠近,空氣中人血香味越濃。子虞再不掙扎,貪婪地呼吸著空氣中人的氣息,意識漸漸渙散……

「奇怪,怎會沒有脈搏呢?」慕容風尤自言自語道。

「因為,」

「我不是人。」

子虞一把扣住他的肩,臉上紅紋猙獰。

慕容風尤生的極白,脖間青色血脈隱約可見。子虞瞳孔驟然放大,她輕輕舔舔嘴唇,如暗夜中吐著芯子的毒蛇。

慕容風尤緊閉著眼,他甚至能夠感受到脖間她的氣息。他自知死期將近,明白掙扎也是徒勞無功,索性不再妄動。

許久。

未能等到預想中的疼痛,慕容風尤眯眼,她張著嘴,停留在他的脖頸不過一指之間。她直勾勾地望著前方,似是被定住了,一動不動,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

肩上的力道突然一松,慕容風尤尋著子虞的視線回頭。只見不遠處站著一人,穿著一襲白衣,藍色的月光灑在他身上,平靜,安詳。

只是不知為何,明明離得不遠,卻總是看不清他的面容。

這是?

仙!

風尤瞪大了眼睛,努力的想要看清楚,可仍舊只是一個模糊的面容。

子虞呆在原地,紅瞳中,一滴眼淚滑出。

她張張嘴想要喚他,可翹一的話卻如同招魂惡咒在她耳邊回蕩。

——你們根本就不是兄妹。你只是自小就被崑崙養大來聯姻的工具而已。

——你只是一個他們收養的一個棄嬰罷了。

——你是羲和!

棋子。

我本也只是一顆棋子。

過去的美好一點點被撕碎,子虞悲戚,才發現喉間已發不出任何聲音。那聲「哥哥」終究是淹沒在了驚濤卷雪的悲傷中。

「那些人都是你殺的?」季子揚緩緩開口。

是西珠?袁林?還是那些土匪?

子虞冷冷地點頭。

「是。」

淡漠的眼蒙上些許慍怒,季子揚心中悲痛,痛她的心志不堅,更痛她受的苦楚。百轉柔腸,終究是化作冰冷一句,「既然犯下業障,這隨我回律己司領罰。」

回去?

「不,我不回去。」

回去,豈不是昭告天下,堂堂仙界之尊,崑崙掌門季子揚之妹竟墮入魔道!

哥哥,無論真相如何,你的千年清譽怎能因我染上污點?

就算對你來說我只是一步棋,就算在你眼中我什麼都不是,可你依然是我最愛的人。即便我知道了真相,我也還是不想傷害你,哪怕只是一絲流言,也不能因為我而起。

子虞轉身欲逃,一柄冷劍卻抵在她脖間。

「妖孽,你殺我蒼華掌門。拿命來!」

執劍之人體態微胖,怒目劍眉,手正欲發力,一道白光飛來將劍打落。

那人轉頭怒道,「季子揚,你貴為仙尊又為一派掌門。豈能當著眾人之面偏袒護私,如此做法又將我蒼華置於何地!」

原來,不知何時,各派已紛紛到達。

季子揚皺眉,「事情尚未查實,真儉道長三思而後行。」

蒼華真儉脾氣火爆,是眾人皆知的事情。此時有蒼華弟子上前與他耳語一番,爾後,他冷哼一聲,「她是你崑崙仙尊的妹妹,也算作崑崙之人。此番我就將她交於你,還望崑崙不日給我蒼華一個交代,以告我真源師兄亡靈。如何?」

「待真相查明,我自會給你交待。」

「好!」真儉抱拳,「那就請四方仙友作個見證。」

季子揚不再看旁人,慢慢走向子虞。隔著雜亂的發,一雙雲色足履出現在子虞眼前。僅一步之遙,她似乎是定住了,不敢妄動。

「隨我回去。」

他伸出手,月光朧在他身上,閃著清幽的光。子虞小心翼翼地抬頭,對上他漆黑如墨的眸子。早已坍塌的世界似乎再次有了生機。她

輕輕地將手放在他的掌心。

真暖啊。

苦澀慢慢在心中蔓延開來,她在心中苦笑。原來再多的殘酷事實,如何的心如刀絞,終是抵不過他的一句溫言。

她獃獃的,眼神有些膽怯,如同一隻受驚的小鹿。季子揚的心微動,明知她做錯了,卻依舊為她的消瘦憔悴而心疼。不知哪來的衝動,他的手稍一用力竟將她抱在懷中。

眾人嘩然。一瞬間的錯愕,他又恢復如常,帶著子虞御風而去。

暗處。

「司君,她此番被帶回崑崙。日後再想抓她,恐怕就難了。」

方才這一幕被瑞守南、杖黎行二人盡收眼底。

七星一線之日將近,正是打破離恨天封印的最佳時候。杖黎行實在不明白為何司君要輕易將她放回去。

瑞守南詭異一笑,他終於明白她為之堅持的到底是什麼。

「她心中尚有希望,更有不可放棄的執著。成不了魔,便吸收不了這世間怨氣,如何壯大魔神力量?將她留在九妖洞也是無濟於事。」

對啊,世間除了她,又有誰能承受這世間滔天的怨氣?除了她,又有誰能將離恨天那位敝曦大神喚醒?

「司君的意思是……」

「再等下一個七星一線?」

恐怕不止一個了。瑞守南在心中默嘆,這世間最難為不過是男女情愛,剪不斷理還亂。

只是季子揚,神的愛,你受得起嗎?

昆崙山上,薄霧清風,雲樹重巘。

季子揚看看床上的人兒,輕微的嘆息幾乎微不可聞。

散靈丹,果然是魔界作風。

門外風鈴響得急促,這樣急匆匆的腳步,也只有天機了。

季子揚迎出門去,「讓她休息一下吧,這些天她受苦了。」

天機搖頭,語重心長中儘是無奈,「你護得了她一時,如何護得了她一世?」

「一時也好,一世也罷。她始終是我小妹。我只想讓她安穩一世,盡我所能,護她周全。」

「真的只是小妹?」天機憂慮,這命輪訣,不得不讓他忌憚。

「僅此。」季子揚點頭。

得到肯定的答案,天機不由舒了一口氣。這才又幽幽開口,「她殺了真源道長,西珠還有那些凡人皆是死於她手中。如今,太極圖下落不明,七星一線又將臨近。整個天界都是人心惶惶,若此事不嚴厲處置,恐怕人心渙散。該如何與魔界妖徒對抗?」

「何況,她已入魔。所以她身份更加難以瞞過眾人,我崑崙上萬年的基業,絕對不能敗在她身上。」天機一捋白須,「子揚,我這一生自問從未做過任何有違良心之事。獨在這件事上,容我自私一回。崑崙是師父臨終前對我們的囑託,決不能有任何閃失。」

「她沒有入魔。」季子揚頓了頓,「不過是散靈丹而已。」

「那又如何?」天機反問,「她殺了這麼多人,意志不堅。不值得你,更不值得崑崙為她冒險。」

「那些事情我自會一個個查明真相。」季子揚安之若素,不見半分焦慮,「這是我的事,師兄不必為我擔憂。」

「你還是想要護著她。」天機氣急,這頭倔驢,「糊塗啊!」

天機氣得不輕,半晌,他緩了語氣,「律己司的審判就在三日之後,一切我都安排好了。」離開之際,又補上一句,「十二仙派,三十六仙人都會前來。」

沒有給季子揚拒絕的餘地,天機拂袖而去,箭已出,又豈能回弦?

季子揚抬頭,滿眼的梨花堆積,繪成一幅絕美的畫卷。淡淡的花香,似乎比其昨日更好聞了些。

他轉身走進房間。她仍安睡在床上,大概是由於昆崙山仙氣環繞,子虞臉上的紅紋淡了不少。看著她睡得安穩,季子揚的唇角慢慢浮現一抹笑意。

漫漫紅塵中滄海如斯,陌上花開,拈花執筆,流水落花處,淡若無痕的艷麗。流光雲影,搖搖曳曳輕撫於庭前梨花樹下。

我們都曾愛過這樣一個人,有很多缺點,並不完美。卻依舊是你一生短暫生命里最溫暖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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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神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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