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收徒
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子虞莫名其妙地多了一個調皮小徒弟。
止戈看著雲羌那滿臉正經的樣兒不由得搖頭,「姑姑你是不知道,你入凈初池當天這小丫頭片子便潛入我師父的丹藥房,一股腦兒地把他精心煉製的仙丹妙藥都給吃了,差點暴血而亡。得虧月滿仙姑心善替她疏通經脈才躲過一劫。誰曾想到這丫頭竟然誤打誤撞白白撿了個仙身。這些年為了等你這個師父親自傳授法術,三千年來愣是除了御劍什麼也不會。」止戈抿一口手中清茗,又道,「姑姑,你上輩子怕是做了什麼壞事,這一世才收得這樣一個活寶徒弟。」
雲羌努努嘴,嘟囔著,「師父難得見我一次,掌門大叔就不要再陰損我了。」轉而又別過頭,挽著子虞的手就不肯鬆開,一臉討好樣,「師父,你可別聽那些壞人的話。我呢,一定會做世上最最最聽話的徒弟,我保證!絕不對不會給師父惹麻煩的!」
「師父,你可千萬別嫌棄我……」
子虞愣在原地,半晌回不過神來。
止戈笑言,「丫頭片子,看來你大功未……」
「你能不能不說話?」雲羌含著笑咬牙切齒地說道,又像小貓一樣溫順搖搖子虞的手,小心翼翼地問,「師父,你不會不要雲羌吧?」見子虞不答,雲羌以為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嚶嚶啜泣,「我知道你們都嫌我笨,不肯學,你們都不喜歡我。可,我不是說了嗎?我,我一定會好好學的……」
雲羌這一會兒笑一會兒哭,紅臉唱白臉的,令人哭笑不得。卻讓子虞覺得她格外嬌憨可愛。忍不住伸手替她拭去眼淚,「我的徒弟可不能這麼愛哭,會挨板子的。」
雲羌呆住。
子虞從腰間取下一環佩交到雲羌手中,「從今日起,你便是我季子虞的徒弟。我對徒弟要求不高,不需要你法力高強在仙界稱霸。只需要明是非,懂對錯,肯上進。」
幸福實在是來得太突然了!
雲羌接過,難掩驚喜之情,一雙小眼如彎彎的月。
「是!」
止戈提醒,「雲丫頭,此為勾月環,宿星明君花了百年時間才製成。極具靈性,可是個好東西。可別弄丟了。」
雲羌笑得合不攏嘴,重重點頭,「嗯!多謝師父!」
子虞淺笑,止戈知道她是真正開心的,也知道雲羌定是招她喜愛的。不知為什麼只是見她露出點點笑意,他的嘴角也會忍不住向上揚起,「姑姑,雲羌如今住在太虛殿的雅齋里。長生殿也要重新修葺,不如姑姑再回素真閣小住?也好管管你這頑劣徒弟。」
子虞點頭,「也好。」
止戈起身,邊走邊道,「那兒我一直為姑姑留著,這便帶姑姑去吧。」
「是啊,掌門隔三岔五的便差人將素真閣打掃乾淨,原是為師父準備的。」雲羌附和,玩笑道,「掌門大叔比我更像是師父的徒弟呢。」
「又在胡亂說些什麼,是不是拜了師父,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好了,堂堂掌門之尊怎麼和我這小徒弟置起氣來了。待會兒讓弟子們瞧了去,怕是要笑話我們兩個老頑童。」子虞笑言,三千年的寂靜時光,讓她開始懂得珍惜每一刻的笑語。
「罷了。」止戈擺擺手,對著雲羌道,「看在你師父的份兒上就不與你計較了。」
「哼,計較我也不怕。」雲羌躲在子虞身後,偷偷地沖止戈吐舌頭。
一行三人說說笑笑,好不歡樂。沿路偶有弟子路過也不由駐足遠望。
「夏長老在看什麼?」
「陶陶,你見過這樣的掌門嗎?」單純的快樂,不加修飾的笑。
尋著女子的視線望去,那人明顯一頓,「未曾。」
「是啊,我也未曾見過。」女子緩緩轉身,長袍襲地,黑髮簪起,一雙杏眸含著淡淡憂愁。正是夏宛人,她不再是那個愛梳辮子,性子嬌縱的女孩,如今的她,已是清心殿主,為崑崙一方長老。
夏宛人長嘆一聲,悄然離去。
到太虛殿時,已不見昔日的十里桃花。空蕩蕩的。
「我記得這兒有一片桃林。」子虞開口問。
「尊人嫌它們不肯開花,就將他們移去海島了。」雲羌答,而後又補了一句,「不過素真閣前有一棵桃樹根深入地,怎麼也移不開。便留它在那兒了。」
止戈見子虞略有失落,「姑姑若是喜歡桃花,改日我去東海再移些過來種上便是。」他看著子虞,好奇怪的感覺,只是這樣看著她,心中就是歡喜的。
「只是個罪人而已,不必為我費這麼多的心思。」子虞踏入素真閣,未曾回頭,只道,「止戈,我累了。你先回去吧。」
止戈念及她千年辛酸,又是一陣心疼。點點頭柔言道,「好,你好好歇息。」又囑咐身側的雲羌,「莫要再去煩擾你師父,讓她好好休息。」
「知道了。」雲羌乖巧的點頭,見止戈放不下心的樣子,頗有些無奈。推搡著他出去,「我的好掌門,你就放下心來。我一定把師父照顧得妥妥的。」
一切如舊。
子虞站在殿中,細細端詳著眼前的每一樣東西。這些,都是她的曾經。
那時候,她就是在這裡,一天天,數著日子,盼著哥哥能夠平安歸來……
「師父。」小徒弟端來一盆熱水,「徒兒特意為你準備的。簡單洗漱一下再休息,更痛快些。」
不想拒絕小徒弟的好意,子虞取下斗篷,說道,「日後這些事情我自己做就好。你雖是我徒弟,這些繁瑣小事也不應都讓你來做。」
「好吧。」雲羌嘟嘟嘴,倏的又笑,「師父,你生得真美。連花神也不及你絲毫。」她捂著嘴偷笑,腳底抹油似的跑了。
子虞愕然,當年的七十二神策讓她遍體鱗傷,滿身傷痕。原本清秀的臉也因魔化而變得扭曲。美?何來此一說。子虞一笑而過,只當小徒弟是一時恭維,未放在心上。她深知,那猙獰紅紋是她永生都無法褪去的罪惡。
她轉身,盆中水映出的卻是一張綺麗的面容。子虞大驚,後退一步,失手將水打翻。
怎麼會?
怎麼會如此?
手遲疑著撫上自己的臉頰,細膩柔滑。子虞幾乎不敢相信手上觸覺,像做夢一般。子虞身體忍不住在微微顫抖,口中在喃喃念著什麼,依稀間似有「凈初池」三字。
「師父,出什麼事兒了?」雲羌聞聲尋來,見子虞獃獃地站著,神色說不出悲喜,她有些嚇著了,「……師父,您,沒事吧?」
「無礙。」子虞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起伏的心緒,她揮揮手,「雲羌,我想一個人靜靜。」
「哦。」雲羌點點頭,「徒兒告退。」
素真閣外,那棵古老的樹依舊在慢慢生長。風,輕輕地吹著。子虞倚在門前,定定地看著遠方。那裡有梨花紛飛,有輕聲笑語,可以後只能永遠出現在夢裡。
像是失去了什麼,又像是得到了什麼,一切的一切於她來說都是一場夢魘。子虞看著不可觸摸的長生殿,望著遙不可及的九重天,悲哀得幾乎無淚可落。該是一種怎樣的心境,才會讓她心傷至此。該是一個怎樣的人,才會讓她如此念念不忘。該是怎樣的一場愛戀,才會讓她甘之如飴。
子虞低著頭,低垂的眼看不清任何有意義的東西。只是似乎有光亮在閃。即便不知道凈初池內究竟發生來何種變故,但她始終固執地相信是他在幫她。哪怕,他是那樣狠心地離開,她也依舊相信,是他。是他用七十二神策將她體內魔氣盡數打散,故意將她囚禁在凈初池下,讓凈初池淡化她的魔氣,讓她那醜陋且罪惡的紅紋一點一點散去。
此刻她終於明白,為何當初她的罪名一項一項洗清,甚至還有雲羌求情,他還是罰的那麼重。她一直以為他是在避嫌,是在體現自己的公正,誰曾想到原來這一切竟都是為了她!
腦子裡一片混亂,子虞昏昏沉沉地過了一夜,第二日再醒來已是正午。
「師父!」雲羌不知從哪兒蹦出來。
子虞揉揉腦袋,有些迷糊,「雲羌,現在是什麼時辰?」
「師父,現在可是正午呢。」雲羌笑得壞壞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嫌棄這個懶師父。
看來做別人師父不是那麼容易…子虞乾咳一聲,有些尷尬。手輕輕一揮,一冊書落到雲羌手中,「這是你這幾日的功課,拿回去好好研究,我過些時候抽查。」
雲羌欲哭無淚,只覺得懷裡抱的是塊磚頭,低頭一看,書目是《百草志》。
「師父,這不是凡間醫書嗎?我,我……」可是要修仙的。后一句話,雲羌實在沒好意思說出口。
「是啊。」子虞一臉瞭然,「比起仙法道術的以殺止殺,我更希望我的徒弟日後能懸壺濟世。所以,學法術之前,先要學好醫術。這本《百草志》便是入門基本。」
子虞從床上起來,慢悠悠地道,「拿回去好好看,要是躲懶,便罰你砍一個月的柴火。」
雲羌覺得眼前滿是星星,師父怎麼能這麼慘絕人寰?
幾番撒嬌無果,小徒弟終於放棄,怏怏抱著《百草志》離去。
走時一臉幽怨,滿腹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