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夜探遺吾
小徒弟眨眨眼,問道,「師父已有對策?」
子虞沒有回答,而是走到妝台前拿起一把剪刀,取下自己耳邊的秀髮放在一張人形的黃色符紙之上。又劃破指尖,一滴飽滿的血珠滴落在上方,金光一閃,那人形符紙竟幻化成人,與子虞長的一模一樣。只是她雙眼空洞,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像個活死人。
子虞將假人安置在床上,伸手將她的眼睛拂閉,偽裝成熟睡的假象。
「這是身外化身法。」子虞向小徒弟走去,一面替她剪髮,一面解釋著說,「由符紙幻化的人,只有軀殼沒有魂魄。所以此法維持的時間不過兩個時辰,若想長時間維持則需往其源源不斷地注入不具靈識的殘魄。」
「若是日後你被誰綁了,要設法逃脫,身外化身也不失為一個以假亂真、偷梁換柱的好方法。」
小徒弟一臉崇拜地點點頭,「等回到崑崙,師父可一定得記著教我。」
「好。」子虞點點頭,順手推開窗戶。回頭說一句「跟我走。」隨後就一躍而出。
兩人隱在暗處,子虞揮手,轉眼間便有幾隻閃著藍色熒光的蝴蝶飛來。
是熒蝶!
這可是世間少有的靈物。小徒弟咂舌。
「我在大長老身上種下窮舎連香,熒蝶會帶我們去香味最濃郁的地方。」說著子虞默念口訣,熒蝶扇扇翅膀飛在前方引路。
小徒弟還想再問些什麼,卻見子虞已經走遠,只得壓下心中疑慮快步跟上去。
一路轉尋,熒蝶飛進一座裝潢極其奢華的府邸。大門兩側有兩座巨大的石獅子,怒目圓睜,自有一股氣勢。
子虞想跟上去,手卻被人一把拉住。回頭看是一個衣衫襤褸,瘋瘋癲癲的乞丐。
他兩眼發直,疤痕重疊的臉上露出几絲令人毛骨悚然的訕笑。他力氣極大,使勁湊上前,兩個窟窿似的鼻孔發出公牛似的吼叫。
「石獅子的眼睛紅了!」
「遺吾族完了!」
「天下也完了!」
眼看著熒蝶消失在前方,情急之下子虞一把推開那個男子,誰料他竟無軀體。剛倒在地上就消失不見。
「你在外面守著,我進去探探。」子虞對著小徒弟道。
小徒弟一把拉住子虞的手,面色擔憂,「可師父,若九黎壺果真在裡面,周圍必是重兵看守。實在是太危險了!」
可子虞救人心切哪還聽得進這些,仍舊一意孤行。
「聽著,你先離開。到關卡等我。九黎壺一到手,我立刻來與你會合。若是等不到我,便自己回崑崙。」
小徒弟站在原地,一臉茫然。
子虞拍拍她的手,安慰著道,「放心吧,你師父可是有本事的。肯定是死不了的。」旋即轉身離開。
雲羌愣愣地站在原地,定定地看著子虞消失的方向,眼中似有不忍,喃喃道,「季子虞,為何你要待我如此好?」
她手握成拳,像是在經歷什麼艱難的抉擇,可終究海風拂過,她慢慢轉身,還是邁著沉重無比的步子走向另一條道路。
「主人。」雲羌單膝跪下行禮,「一切順利。」
暗處一個人背對著雲羌,他身材高大,穿著一身天水碧錦袍。
「澹止戈一直跟在她身後,你要隱藏好身份,小心些。」
那人嗓音低沉,甚至有些嘶啞。
「澹止戈?」
「沒錯,從崑崙到這兒他一直跟著季子虞。我已設法將他從信芳樓暫時引開。」
雲羌點點頭,猶豫再三,她終是小心翼翼地開口問,「主人,雲羌斗膽問,這個任務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男子轉身,居高臨下地看著雲羌,「怎麼,才幾千年時間,就忍不了了?還是,你心軟了?」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卻讓人不寒而慄,毛骨悚然。
突然一記掌風擊來,雲羌狠狠地摔在地上。腦子嗡嗡作響。
男子陰沉冷贄的聲音再次響起,「我問你,你生下來的意義是什麼?」
雲羌踉蹌著從地上爬起來,又恭謹地跪下,鏗鏘有力地答。
「手刃羲和!」
男子伸手鉗住她的下顎,目如寒刃,「你要好好記住,這,是你活在世上唯一的意義。」
「是!雲羌明白。」
雲羌的眼蒙上一層寒冰,剛剛熾熱的心,霎時間凍在寒冰千尺之下。
是她太天真。
男子冷哼一聲,拂袖離去。
天水碧的顏色淺淺淡淡的,與方才的陰沉形成鮮明對比。是啊,誰又能想到這樣一個陰狠冷漠的男人會是天界叱吒風雲的和善仙人,紫胤。
進到府邸后,子虞才發現裡面的水月洞天。並不大的地方被整整齊齊地分割成七十二個房間,每個房間都有數十人看守,且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很難靠近。
子虞一間一間地尋過去,直到第四十九間才找到熒蝶的蹤影。
趁著換崗間隙,子虞用迷香將為數不多的幾名看守迷暈,悄然潛入。她只有一刻鐘的工夫。
機會稍縱即逝。一旦換崗的人一到,她便難以逃出生天。
她四處尋找,誰料裡面擺設繁多複雜,根本毫無思緒。她回頭卻見熒蝶穩穩地落在一幅畫卷的畫軸之上。子虞心下有疑,於是她伸手,剛剛輕一觸碰,牆體之中憑空出現一道門。她推門而入,裡面空蕩蕩的,只有中央石柱上放著一個方形盒子。
盒子四角上方設有蓮盞,似是精心布置的。
子虞慢慢上前,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裡面果然是九黎壺。
還未拿到九黎壺只是靠近而已,遺吾島卻猛然震動一下。子虞暗道不好,來不及思考,便將九黎壺取下收在錦囊之中,隨後便迅速離開。
才出房間片刻,鼓聲響起。咚咚咚,一聲比一聲響亮,烽火燃起,整個島都被燭火照的光亮。
必是九黎壺被盜,驚醒了遺吾族人。
遠處似有腳步聲傳來,子虞一躍到樹上,用手按住心口,屏氣凝神。以防被遺吾族人發現。她眉心微跳,心中隱隱有些擔心小徒弟。
她不善法術,只懂些皮毛。若真被遺吾族人發現,那麼後果必然不堪設想。
她低頭,只見一群人從府邸蜂擁而出,眼前之景讓她震驚。
這些人皆是兩首四足六臂,模樣令人望而生懼。
傳說遺吾族人奔跑可比騰雲,耳可聽六路,眼可觀八方。原來都是因為他們擁有比常人更多的感官。
子虞摸不清他們的底細不便衝突,便悄悄地潛回信芳樓,想要先用阿虞的身份隱藏下來。
誰料,她所見到的卻更讓她震驚。
昔日優雅而美麗的蕭明娘,唯唯諾諾的綠芽,絡繹不絕的恩客,全部都變成了那奇怪的模樣。只能憑藉她們身上尚存的衣飾判別原來的身份。
突然,一聲凄厲的尖叫劃破整個夜空,高亢而尖銳,讓人冷顫。
透過窗戶,子虞看到有殷紅的血從樓梯間緩緩流下,猶如一條小溪。有一個遺吾族人從上走下,他的手中提著一個凡人的頭顱,頭顱的邊緣還有血欲落未落。
子虞無意識地後退一步,驚醒了屋內之人。
她立刻反應過來,轉身奮力向關卡處趕去。
身後的追兵越來越多,子虞一面跑一面將錦囊在腰間繫緊,做好了與遺吾族人硬戰的準備,剛一回身卻已被一道極大的力給拉進一旁茂密的灌木叢。
黑夜裡看不清臉。只聽見一個聲音。
「師父,可是拿到九黎壺了?」
原是小徒弟。子虞舒了一口氣。將錦囊從懷裡掏出交到小徒弟手中,「雲羌,一會兒我去引開他們。你往到外跑,把它交給慕容。一定要讓他設法將仙尊救活。明白嗎?」
「那你呢?遺吾族人這麼可怕,而且又人多勢眾,討不了好的。」
雲羌心裡明白,子虞這是要用自己的命來換她和九黎壺的生。若真去了,必然是九死一生。
她的心微微動容。
「沒事。我會小心。」子虞深深地看了一眼雲羌,「你也要照顧好自己。」
她遠去,遺吾族人果然上當。雲羌站出來,看著子虞消失的方向,眼神複雜。不得不承認,這一刻她被感動了。這麼多年以來練就的鐵石心腸到底還是心軟了。
她低頭思索。呢喃道,「季子虞,這一次就算我報了你的真情。從此,我們就再不相欠了。」
雲羌抬頭,毅然往子虞消失的方向追去。
子虞不熟悉路線,只一味地往前跑。誰知竟跑到一處絕路。
前有眾多遺吾族人,后是萬丈懸崖,下方是深不可測的海水暗流。子虞穩穩心神,拼尚還有一絲生機,至少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裡,可跳下懸崖那就是真的生死難料。
海風呼嘯,浪打沿岸。似是在表達內心的激蕩。
雲羌依舊在錯綜複雜的小道上四處尋找著,她不知道她的決定會將原本既定的未來改變成什麼樣子。
或許,大家都是萬劫不復吧。
有人說世間以情最動人。
其實在這人來人往的世界里,情卻是最多余的。
因為有情,就會有傷,而再美的笑也掩飾不了最傷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