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深淵之主馬努斯

短暫的歇息補養之後，奎恩漸漸恢復了狀態，於是便繼續前行。

因為喀拉彌特掌管的這條道路足夠接近，也因為它管教甚嚴，所以奎恩沒有再遇見什麼敵人，也沒花多少時間，他就來到了深淵洞穴的所在。

乘坐老舊的魔法升降梯去往地下深處，穿過監牢一般的甬道，在末頭的牆面上開了個大洞，那便是本地人挖掘出的禍患，深淵從這個豁口流通，溢轉不息。

奎恩踏進了這個洞穴。

一時間，黑暗吞沒了他的周遭。聲音，腳步，溫度之類的概念都在無邊暗色面前抵消，奎恩的一切彷彿都被吸了進去，只留自己散發本色，又好像他是整個人被什麼怪物吞進了嘴裡，逃不出去，只能等待消化。這裡是無邊的深淵，什麼也不可見，什麼也不可觸。

可是，明明腳下就有切實的道路存在。

「再一次照亮自己吧，奎恩，但是盡量小心些。」亞爾特留斯叮囑道。

照亮自己？依然沒什麼困難。奎恩摸索出法杖再次使用光明照耀，小小的光球在他的頭頂凝結，周圍的黑暗似乎被驅散了些，吐出了它本來覆蓋著的事物，腳下的地表雖然陰暗，但也可見了，這給了奎恩很大的踏實感。

放眼望去，整個洞穴由崎嶇盤折的坑道支撐起來，遠方還是漫漫的暗處，唯一可以明視的只有腳下的道路和大致的方向。

奎恩剛要行動，但被亞爾特留斯叫住了：

「且慢！」

「怎麼了？」

「你仔細看看遠處。」

經過提醒，奎恩這次的遠望有了不同的發現。

那些看不清環境的暗處，竟隱隱約約地排列著紅色的微光，緊湊而密集，就好像是鑲嵌在遠處石錐上的紅寶石，讓人不禁想要靠近。

當然，這是一個陷阱，奎恩也自然聯想到了這些光點到底是什麼。在這些看似華麗的紅色閃光下，其實隱藏的是那些魔化的怪物們邪惡的複眼，就是那些核桃腦袋上閃爍的蚊蠅眼睛，充當了暗淡中發光的紅寶石。這些怪物們想要以此吸引更多的獵物靠近。

「這個洞穴里潛伏了眾多的深淵爪牙，它們就靜待在原處等著你自投羅網。」亞爾特留斯說出經驗之談。

「那我應該怎麼辦？」難道要一鼓作氣地殺過去嗎，在這昏暗不見前路的環境里？奎恩不禁這樣疑惑。

「按照我說的走，這裡有一條安全路線。」

雖然都是烏黑的地表，但亞爾特留斯似乎能夠自如地辨認出方向，在他的引導下，奎恩從另一邊繞過了魔物們的埋伏，走到了下一層坑道。

在這個更開闊的谷地，奎恩隱隱約約可以看見下面的場景：傾斜的坡地上，一層一層向上涌動著黑色的精體。這些黑精只有著粗略的形體，無手無腳，彷彿是遊動的蝌蚪，但在它出頭的地方卻有著兩隻眼睛一樣的白點。它們的身體邊緣閃著光，照亮了這個巨大坑洞的底部，且正緩緩飄動，向上群遷。

「這是什麼？！看起來就像大塊的人性！」奎恩還打算沿著坑路向下走，看到下方是如此情景一下猶豫了起來。

「那是伴隨深淵而湧出的生靈，也許它們這樣的形態才是深淵的本質吧。但是它們同樣很危險，走這邊！」亞爾特留斯指引奎恩往另一邊一個轉角的生僻處走去。

可是，奎恩的身體剛剛踏上這塊陰暗的轉接處，腳下的土地就倏忽消失了，奎恩整個人騰空而落，直接摔到了下層的谷底。

「這是一條隱藏通道，雖然驚險但足夠安全，看，你這不是到谷底了嗎？」看著奎恩罵罵咧咧地搓揉著摔傷處，亞爾特留斯急忙道清情況。

「起碼，事先說一下――」奎恩還沒抱怨完，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到了。

這裡是總坑道的底層，然而迷霧瀰漫，大大小小的暗道隱退於各個角落，讓人眼花繚亂。

但是這不是最驚人的，最驚人的是面前這片迷霧中出現的東西。

一隻咧開大嘴的白貓，正狡黠地朝奎恩詭笑著。

「雅薇娜！」二人異口同聲地喊出。

「怎麼，你認識它？」亞爾特留斯問。

「嗯，有點淵源。」

「它是我的朋友，正在用法術為我們指引，跟上，奎恩！」

昏暗中，奎恩跌跌撞撞朝白貓的所在趕去，可一旦他觸及白貓，它便會化作霧氣散去，然後在視野可見的不遠處再次顯現，誘導奎恩再邁出一段距離。以此為指引，奎恩在茫茫黑暗中不覺跑了好長一段，不斷接近於最後的目標。

終於，白貓在一處山腳下停靠，奎恩追趕而及，那幻影就又一次破滅，卻不再顯現出新的了。

「就是這裡了，奎恩，擊打山壁！」

唰！隨著奎恩的擊打，面前的山壁褪下一角，露出裡面的洞室。

又是一個隱藏牆壁！

裡面同樣充滿了大大小小的黑色精體，正圍繞著什麼而翩躚，它們的中心隱約可見，是一個金黃色咒文組成的結界。

「快擊退它們！」

奎恩聞言抽出自己的武器，朝這些遊動著的黑精砍去。

但是那些古怪的精體在察覺到奎恩靠近時，也主動散開，為他讓開道路。接著又宛如游魚驚於落石，整齊地朝出口遊動。

有幾隻恰好地蹭到了奎恩，它們居然在接觸的部分穿透了去，彷彿流水劃過礁石，毫無體積地一般透過了去。而反饋給奎恩的，卻是劇烈的痛苦，彷彿是一把砍刀穿膛而去，削去了他的血肉，卻不留痕迹。

「小心，這些黑精主要的攻擊方式就是與你接觸，它們體內的深淵會對你造成急劇的傷害，還是躲開為好。」亞爾特留斯感受到了奎恩的傷處。

「那麼，就沒有什麼擊敗它們的方法了嗎？」

「有的，它們的移動雖然看似沒有體積，但還是能受到實質傷害的，用出你的咒術吧，也許可以儘快解決它們。」

於是，暗黑洞穴里亮起衝天火光，奎恩再次使出火焰風暴，把遊歷於周圍的黑精燒了個精光，他終於可以把注意力集中於那個金黃的結界了。

金黃咒文寫成的圓形結界里，蜷伏著一匹巨大的灰狼，它虛弱地喘息著，因為深淵而渾身無力。

「這是我的另一位朋友，希夫，我約定過會回來接它的。現在，解開這道防護吧，擁有吾之魂魄的你做得到。」亞爾特留斯說明道。

奎恩聽了，小心翼翼地觸及這華麗的防護罩，突然，一道耀光閃過，結界里的大狼消失不見，地上的咒文也變回了一面破損的大盾。

「好了，我用了你的返回骨片將希夫送到了安全的地方，這樣我們就可以無牽無掛地與深淵之主決鬥了。還有，換出一面大盾吧，興許可以增加幾分勝算。」

奎恩聞言，翻遍收藏，找出了一面鷹紋木盾，這是他用的比較順手的大盾了。

..........

於是，奎恩繼續向下，在滑過錯落有致的古代遺迹組成的滑梯以後，他終於來到了深淵洞穴的最底部，當他在坑道的邊緣向下探看時，那條破碎的項鏈又再次發光發熱。

突然，坑道下方的漆黑中燃燒起藍黑色的火焰，它蔓延上來，逐漸凝聚成一股，哦，不，是一隻巨手，就是把奎恩抓來的那隻黑色巨手。

深淵領主馬努斯！

奎恩還未來得及反應，就再一次被那巨手抓住，扭纏著拖了下去。

大手鬆開，他被甩到了更深的黑暗之中，這裡是最底層的地面，是深淵的起始處。在這裡，馬努斯就是主宰。

「奎恩，快起來，不能輸給他！」亞爾特留斯在心中暴喝。

奎恩下意識地轉身側閃，下一刻，馬努斯延長的左手砸在了原處，奎恩連忙站起，正視自己的對手。

深淵之主馬努斯，膨脹異形的古老怪物，他一手握有激發深淵魔法的法杖，另一隻一手則是隨深淵能量怪異生長，強壯有力的進攻武器。

藍黑色的深淵物質依附在他的左手之上，看起來就像隨風飄揚的毛髮，又像是肆意燃燒的火焰，無論怎樣，無不暗示――這隻大手及其危險。

果然，下一刻，他就揮舞大拳而來。

奎恩頂著大盾接下，看來，亞爾特留斯的建議是正確的，若是他還以中盾自保，可能連這一擊都難以承受，但是更換了大盾又能撐到何時呢？

馬努斯一擊才休，又揮一拳，藍黑色的手臂好似彈簧，揮擊的強度一次強於一次，奎恩只能在場地上逃竄尋找掩護。

本來是洞穴最低處的場所，卻並不是空無一物。巨大的殘餘碎石，以及古代遺迹散亂的立柱，成為了戰場上的掩體。奎恩在其中往來穿梭，躲避著馬努斯的致命敲擊，手中的木盾已經凹陷進去，受不了幾招了。

在躲閃時，奎恩的餘光忽然瞥見一道閃光，是一道召喚符！他順手觸發了。

是誰呢？

奎恩無暇去管，繼續逃命。

馬努斯並不停歇，攻勢愈來愈烈，場地里的障礙物快被他敲完了。

突然，一道閃光劃過，符咒的召喚完成了，一個迅健的身影閃過，一下子在殘破路障中牽制住馬努斯。

是希夫，它再一次化為討伐深淵的利劍，與奎恩並肩而戰。

「奎恩，他應該有個弱點。」趁著希夫爭取到的空餘，亞爾特留斯將自己最後捨身一擊的事情告知奎恩，在馬努斯的犄角上應該有他撞裂的傷口。

希夫與馬努斯陷入纏鬥，大狼靈體叼著大劍，攻守有法，靈巧活現，馬努斯憤怒地攻擊著，但終究抓取不到希夫分毫。

不過，這只是短暫的拖延罷了。一旦希夫的靈敏度略有下降，那時就是它和奎恩兩者共同的受難時，奎恩必須在那之前實現戰機的改變。

咒術之火，在黑暗之中攢聚，不斷流轉，迴旋，噴涌，好像是一口火泉稠於掌間。奎恩攢聚最強的咒術力量，預備給予敵人致命一擊。

終於，火焰升騰而凝聚，在掌間化為粘稠的球形，這是招式完成的標誌。奎恩瞅準時機，趁馬努斯與希夫爭鬥無法閃避之際，朝它的犄角投擲過去。

火球化作流星，乾淨利落地全部降臨於馬努斯身上，在觸碰后鋪展出一泉火焰漿潭，豪壯地完全將馬努斯包裹。

希夫見狀也逐步後退，遠離火潭的中心，回到的奎恩的身邊。

得手了嗎？馬努斯就此倒下了嗎？

當然不會！

凝滯成巨大人形的火焰瀑布中，突然爆出一大串宛如魚群的藍紫色彈丸，齊刷刷地朝奎恩襲來。

「這是深淵魔法，快使用銀項鏈！」

奎恩忙啟用之前撿到的項鏈，一層輝閃的球形防護罩如星圖展開，暗黑彈丸擊打在屏障上就宛如雨水被阻礙於傘面一樣，護住了奎恩與希夫。

但是，接下來，在火海之中驟然伸出一記重拳，重重地捶打於屏障之上，強大的物質力量難以被抵禦，奎恩和希夫挨了一擊，重重地飛了出去。

火焰完全褪去，經過了咒術洗禮的馬努斯從容走出，他看起來毫髮無傷，危機滿滿地朝躺倒的奎恩逼近著。

因為遭受了一記重拳，奎恩多少有些神志不清。他橫飛出去，躺倒在地面上，模糊間，他只聽到亞爾特留斯在耳邊呼喚，他也迷濛中看見馬努斯靠近的身影，只是掙扎著想要站起，卻使不上勁。

全力使出的咒術淋灑在馬努斯身上，居然毫無作用，看來註定無法打敗深淵了嗎？

奎恩無力地想著。

但接下來，他便看見馬努斯那逐漸湊近的腳步開始搖晃起來，深淵之主的身上開始出現裂紋，不斷有皮肢開始剝落。

看來馬努斯也並非無敵，剛才的攻擊已經讓他元氣大傷，興許只要砍上最後一刀，就能了結這深淵的主宰。

如果自己還能站起來的話.....

馬努斯已經越來越近，他鄭重地舉起左手，準備打出最後一擊了。

快點，動起來！

奎恩焦急地驅動自己的身體，緩緩立起。

馬努斯無視了奎恩做出的努力，只是不屑地搖了搖頭，出拳了。

就在這時，斜次里殺出一匹大狼，它急沖著橫砍在馬努斯的短足上。一時，馬努斯邁出一個踉蹌，錯失了攻擊的時機。

就是現在！

「相信手中的劍！」隨著亞爾特留斯的助威，奎恩衝破了傷痛對身體的限制，他爆發出全部的力量，一躍而起，在空中迴旋轉勢，就好似狼劍術一般，最後一旋，他瞄準目標，狠狠地砍了下去。

轟！

馬努斯碩大的身軀轟然倒下，一時塵埃落定，奎恩的最後一刀插進了犄角的裂紋中，他替亞爾特留斯完成了未盡的最後一擊。

馬努斯的屍體逐漸飄散，一位女子從他殘破的身軀中掉了出來，正是幽暗公主。

希夫滿意地看了看眼前的一切，瀟洒地朝奎恩嚎叫幾聲，便返回自己的世界了。

而亞爾特留斯因為深淵力量的消散，也走到了最後時刻。

「能阻止失敗的我，能消滅狂妄的深淵，你解決了我留下的爛攤子，真的非常感謝，謝謝你，奎恩。我想之後的世人也會永遠銘記你，並心懷感激將你視為英雄的吧。你的力量，或許真的可以改變世界也說不定，再會了，強大的英雄，向你致敬，願你熱誠之心永不更改。」

說完這些，亞爾特留斯的靈魂也化為烏有了。

成為世人歌頌的英雄嗎？但事實並非如此。

奎恩靠近剛剛獲救的幽暗公主，她蜷縮成一團，層層汗珠爬滿了臉龐，時不時地發出夢囈一般的驚叫，好似在做噩夢一般。

是夢的話，也不錯。這樣的事情，作為噩夢最合適不過了。因為，現在，該醒來了。

奎恩捏碎骨片，將公主送了回去。

.........

「等你好久了，你已經救出了幽暗公主吧？而且也擊敗了那古代人形怪物，更阻止了深淵。我很感激你，也感謝你肩負的偉大命運。至少讓我向你道聲謝，真的.......太感謝你了。」靈廟深處，伊麗莎白搖曳著向奎恩祝賀，「但是，關於你，今後我只會留在腦海里。你是遙遠未來的人，我想這樣做最為適當。不過.....即使無人歌頌，你仍然是偉大的英雄，知曉此事並永遠不忘，將是我今後的使命。」

所以，這些事情就被安在了亞爾特留斯頭上了嗎，原來如此，都說的通了。

對於沒能成為英雄這事，奎恩並不遺憾，他本就是來幫助自己的朋友，並沒有什麼為了名利的野心。況且，亞爾特留斯也告訴他，當他做出這些行動時，無需旁人佐證，他便已是英雄了。

「那麼現在，你能送我回去了嗎？」

「當然。」伊麗莎白傳誦咒文，在靈廟的牆壁上開出一道燦白的傳送門。「托您的福，烏拉席露的魔法也恢復了正常，這是返程的時光魔法，祝您旅途順利。」

「替我向幽暗問好。」奎恩跨過了魔法的門檻，頭也不回地進入了時間洪流中。

「我會的。」伊麗莎白看著傳送門慢慢合上，微笑著答道。

於是，激流勇進，顛沛流離，奎恩在時間中粗野旅行。轉眼間，他就又被吐了出來。

環視四周，這裡是黑森林的瀑布。

他，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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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充物品說明：1.結界大盾：被深淵吞噬的葛溫王騎士――亞爾特留斯，其使用的鋼製大盾。

他身受重傷，逐漸受到深淵侵蝕時，以這面盾作為守護摯友希夫的結界供應源。因此盾本身受損嚴重，變得很脆弱，但對法術卻有極高的防禦效果。

2.深淵之主馬努斯的靈魂：深淵之主馬努斯的靈魂。這並非普通的靈魂，而是性質濃稠，既溫暖又溫和的塊狀人性。

馬努斯雖然看起來有些歲月，但毋庸置疑是個人類。在他的人性失去控制，成為深淵之主后，一直在尋找他的另一半――破裂項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