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許婚
吳碧寧自從入了觀星神殿,目光便一直沒有離開過露珠。
露珠雖然被吳碧寧直勾勾的目光看得有些慍怒,還是保持住了風度,面上始終掛著溫和的笑容。
吳碧寧將自己的包裹放在偏殿的床上,解開來拿出一包紅色的錦緞,一一攤開在床上。露珠看見錦緞上面描龍綉鳳,心想這位姑娘的手還真巧,剛要開口誇獎,聽見吳碧寧說道:「露珠妹子,你此時已經是神仙,以後不用再嫁人,我十七了,很快就要出嫁,這是我自己繡的嫁妝。」
露珠一怔,誇了她一回針線勻凈,心靈手巧。
吳碧寧有點得意,繼續說道:「我有一個意中人,希望我可以順順利利嫁給他。」
露珠沒想到她是這種自來熟的性子,與自己剛剛相識就說起了閨中密語,有些無奈,卻也真心為她歡喜。
吳碧寧見她為自己高興,更加得意,嘆息道:「露珠妹子,你什麼都好,就是太過美貌,所以只能做神仙,不能做凡人。」
露珠被吳碧寧說得一頭霧水,只得訕笑著告辭,回到自己起居的東偏殿,按照心法用心修習。
吳碧寧是個勤快的姑娘,每日侍弄完花草,就忙著綉嫁妝,每日里和露珠憧憬自己日後嫁人生子的情形。摩雲嶺上靈氣充足,日常飲食也是上佳之品。不過半月,吳碧寧的膚色不再黝黑,白皙粉嫩了不少,身形也珠圓玉潤起來。
兩個少女在觀星神殿自由自在,都是愛說愛笑的年紀,漸漸熟悉了起來。
半月後,觀星神殿正殿的白玉大門突然大開,臻雲神君一身銀白色錦衣緩緩走出來,面上雖然罩了銀質面具,冰冷肅殺的氣息依然撲面而來。
露珠遠遠看見便躲了開去,吳碧寧倒是歡天喜地的迎了上去,跪在臻雲神君面前,認真磕了三個頭。
臻雲神君愣了一下,然後認出了吳碧寧,隨後渾身的冰冷氣息漸漸舒緩消散。他向吳碧寧一伸手,吳碧寧便身不由己的站了起來,圓潤的臉頰上滿是不可思議的神情。
臻雲神君柔聲道:「我這裡沒什麼人,也沒什麼規矩,你把花草侍弄好,盡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吳碧寧連連點頭,漲紅了臉,好容易憋出一句話來:「君上,您許給奴婢的姻緣作數吧。」
臻雲神君一怔,隨後輕笑道:「看來你很滿意這樁姻緣啊。」
吳碧寧的視線飄向遠處的露珠,又轉回來,認真的說道:「奴婢沒什麼信心。」
臻雲神君瞥了一眼遠處的露珠,她正坐在紫藤花架下,裝模作樣的看著自己賜給她的帛書,雖然只簡單挽了一個螺髻,脂粉不施,沒有佩戴任何飾物,一身青灰色的紗衣也素淡得如同清晨的雲煙,卻散發出恬淡的光華,如柔和的夜明珠在黑夜裡熠熠生輝。
臻雲神君默默轉過頭來,平靜了一下心緒,對吳碧寧道:「有一個詞叫做齊大非偶。」
吳碧寧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臻雲神君主意已定,轉身回到殿內。片刻之後,一片白紙化作一隻蝴蝶飛向了庶務殿。
三日後,觀星神殿山門大開,臻雲神君端坐在前殿正中的白玉雲床之上,頭戴白玉盤龍冠,身著銀色織雲錦袍,面上的白玉面具溫潤矜貴,周身籠罩著銀白色的光輝
露珠領著吳碧寧和人偶僕役忙亂了一陣,在前殿設下席面,擺滿了瓜果美酒。巳時三刻,客人上門,居然是周大寶和周父,以及周嬸。一家三口穿著簇新的衣裳,滿面惶恐的緊隨著霄雲真人走入山門,頭也不敢抬。
露珠身著天青色紗裙,頭戴白玉飛鳳冠,迎候在前殿門外,光輝奪目。走在前面的霄雲真人為她容光所迫,不自覺的低下了頭。緊跟其後的周家三人認出了露珠,瞥了一眼,又趕快低下了頭,裝作素不相識。
吳碧寧今日刻意裝扮了一番,身著胭脂色紗裙,挽著端莊的元寶髻,將臻雲神君賞賜的珠翠插了滿頭,一見周家三人便熱情的迎了上去。周大寶悄悄抬起頭,又看了眼艷光照人的露珠,垂頭不語。周嬸已經熟絡的與吳碧寧寒暄起來。霄雲真人使了個眼色后,周父上前向露珠躬身行禮,露珠連忙起身還禮。
周父道:「多謝神君對小兒大寶的厚愛。」
霄雲真人笑道:「臻雲神君已經允准你家向他的侍女求婚,只是不知是哪一位侍女,擔心你家認錯了人,特意請你們過來相看。」
露珠看了一眼喜形於色的吳碧寧,不由得唇角微翹,面上笑靨如花,心中難免湧上一絲苦澀。
周父道:「自然是翠雲村吳家的姑娘。」
周嬸也介面道:「是啊,吳姑娘是我那大兒媳的姑舅姊妹,和我家大寶從小就相識。」說完,捅了捅身邊的周大寶。
周大寶的眼神和露珠對了個正著,在露珠盈盈的眼波中,他彷彿看到了那個向心愛姑娘許下諾言的少年。那時的他是那麼自信,堅定的相信自己可以保護心愛的姑娘,可以與她快快樂樂的生活一輩子,生許多孩子。
可是今天再看見露珠,他突然發覺姑娘已經成為了天上的明月,光華四射。而他,不過是一個只會種田的平庸農夫。
周大寶痴痴的看著露珠,捨不得移開目光,身邊的周父大窘,狠狠的在他頭上拍了一下,對露珠道:「仙子勿怪,小兒沒見過什麼貴人。」
露珠起身走到周大寶的身前,還未開口,周嬸已經大聲說道:「仙子福澤深厚,前程遠大,促成我家大寶的姻緣功德無量。」
露珠迎上周嬸的目光,她卻躲閃著不與露珠接觸。
露珠笑道:「吳家姐姐日日在綉嫁妝呢,大寶哥不要讓她等的太久才好。」
吳碧寧羞紅了臉,轉身跑進了前殿。露珠望著周大寶微微一笑,有如千萬朵鮮花盛放,美極艷極,卻觸手不能及。
周大寶終於低下頭道:「我與吳家妹妹正般配。」
霄雲真人如釋重負,心道回去就可以籌備二人婚事。
露珠將霄雲真人和周家三人迎入前殿,四人一見臻雲神君便慌忙行禮。臻雲神君伸手托住下跪的周家三人,溫和道:「周公攜家人來我摩雲嶺做客,無須多禮。」
露珠將客人引入各自席位坐下,臻雲神君揮揮手將她叫過去,讓她在自己身邊坐下。周大寶偷偷抬起頭,看著兩人並排而坐,俊朗嬌美,相映生輝,心中越發自慚形穢,低下頭再也不肯抬起來。周嬸輕嘆一聲,與周父相視苦笑。
臻雲神君笑道:「既是求娶我殿內的侍女,日後可要一心一意,不可錯待。」
周父和周嬸連連點頭,拽著周大寶也重重的點了頭。吳碧寧見狀,在一邊笑成了一朵花。露珠只管殷勤的為臻雲神君斟茶,矜持的笑容一點點僵硬。
臻雲神君看了她一眼,繼續說道:「嫁妝由本君負責,婚事還請霄雲真人儘快操辦。」
露珠聽見霄雲真人朗聲應了聲「是」,然後是周家人的謝恩。之後露珠恍恍惚惚送走了霄雲真人和周家三人,感覺自己一直在雲霧中飄搖,心裡空蕩蕩的,有些酸楚,有些失落,卻還要保持微笑。
吳碧寧怯怯的走到露珠面前,小心翼翼道:「露珠妹妹,我知道大寶哥和你是鄰居,他心裡一直念著你。但是你們現在已經不般配了,君上說這叫齊大非偶。你以後好好的做神仙去吧,不要跟我一個凡人計較。我喜歡大寶哥很久了,以後我會好好跟他過日子。」
露珠嫣然一笑,昂頭從吳碧寧身邊走過,飛鳳冠上的步搖叮噹輕響。送走了客人,她現在要去正殿向臻雲神君復命。遠遠看著那白玉殿門,露珠心中反覆念叨著一個詞:「齊大非偶,齊大非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