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惡夜燃燭光(2)
「來跟朋友打聲招呼?」
奧丁指著舞台上的大屏幕,就像視頻通話那樣,只不過屏幕上的兩位女生嘴上貼著膠條,身體被五花大綁,只能發出掙扎的悶聲,反倒是身後的食屍鬼動靜更大,在不停地撞擊鐵籠,發出令人膽寒的尖銳之聲。
「有意思嗎?」吳可非語氣冰冷。
「當然!太有意思了,你知道嗎?食屍鬼通常不吃活人,但餓久了總會破戒,你看,它們已經迫不及待了。」奧丁表情得意。
「在哪裡?」吳可非強壓著怒意。
「你問哪個?她們只是看起來像在一個地方,其實差了點距離,我當然都會跟你說的,不然就沒意思了。」
不緊不慢的奧丁仰頭喝了口酒,然後透過墨鏡,用他的藍色獨眼注視著五彩斑斕的穹頂。
「你看,多美的畫,夏加爾在上面畫了那麼多藝術大師和他們的作品,莫扎特、貝多芬、瓦格納,還有巴黎舉世聞名的歌劇院、凱旋門、埃菲爾鐵塔,他把一切描繪得那般美好,以至於被冠以超現實主義,可他畫不出隱藏在萬物之下的黑暗,在天堂之下的地獄,他說我們的內心世界比外面的世界更加真實,他是對的,他將心中美好的世界認作真實,而外面遠遠不堪,所以他不會知道巴黎在藝術之外的骯髒。」
說完奧丁看了一眼早已怒不可遏的吳可非,對方明顯再沒有任何耐心,於是奧丁終於鬆口:「她們身後那扇鐵門在十二點三十分會準時開啟,你還有十分鐘的時間,英國人在香榭大道巴瑞爾俱樂部,第三座第七層,中國人在巴黎大堂未完工的地下商場,負五層,我測試過了,如果你開車足夠快,有機會在十分鐘之內到達其中一個地方,並且用所剩不多的時間找到目標,現在該你抉擇了。」
奧丁將車鑰匙丟給吳可非,「如果以任何形式通知任何人,我保證她們兩個都等不到你。」
意思是他必須在格洛麗亞和喻朝汐之間放棄一個。
「瘋子。」吳可非暴起一拳直朝奧丁的面門砸去。
奧丁伸手一握,將其牢牢鉗在空中不得動彈,「我以為你是理性的人,你確定要在這個時候浪費時間嗎?時間一到,連一個都活不了了。」
奧丁鬆手甩了甩,好冰的拳頭。
吳可非再不敢任何遲疑,一臉冷峻快步離開座位。
望著他的背影,奧丁帶著笑意喝酒:「說實話,我都不清楚這兩位女生跟你的關係,只是想看戲而已,在歌劇院就該看戲。」
喻朝汐和格洛麗亞絕望看著眼前的屏幕上吳可非離開演出大廳的身影,她們知曉情況,也聽得到視頻對面的談話內容,她們其中一人將會因為沒有救援而被飢餓的食屍鬼啃食殆盡。
格洛麗亞感到悲哀的同時竟有些許慶幸,她跟吳可非的關係並不融洽,還拿著以前的一樁疑案處處刁難對方,如果吳可非不是殺人犯肯定早就煩死了,如果那個人就是他殺的,那正好趁這個機會讓她永遠閉嘴,所以無論如何都絕不會來救她,這樣很好,她不用背負另一條生命的代價,充滿活力、熱愛生活的喻朝汐本就更應該活下去。
屏幕上的時間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吳可非身上沒有任何通訊設備,他的手機在背包中隨著炸彈一起爆炸了,還沒來得及向組織申請換新,何況奧丁的車上坐著一隻渡鴉,監視他的一舉一動,若有任何異常,兩位女生都得死,於是他面無表情,嚴格執行腦海中最理性的決策。
今天的街道亂做一團,城市中的傀儡似乎慢慢展現出了癲狂,他們打砸店面、破壞街道,時而有火光閃耀,像是在釋放獸性。
好消息是路上幾乎沒有車輛,他像是在開高速公路,早已遠遠超過了市區道路的最高限速,周圍的混亂在車窗上皆如流光一瞬,與他無關,但他注意到後視鏡里的世界正如炊煙般分崩離析。
奧丁自斟自飲,譏諷笑著,看來吳可非已經做出了選擇,對他這種人來說並不難不是嗎?明明已經提前知曉了結局,可就是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戲劇里幾位主角的表演,一場精彩的戲劇本應如此,這樣才配得上面前這個美麗的舞台。
很少有人能將自己生命的盡頭計算精確至分秒,這種感覺還挺特別的,格洛麗亞望著逐漸逼近某個臨界點的時間,她明明毫無病恙,卻清晰感受到生命正隨著時間遠去,居然是以這樣的方式結束嗎?
真的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生命竟然需要他人來權衡。
她放棄掙扎靠在椅子上,屏幕里另一頭的喻朝汐早已淚流滿面,哽咽地像是快要窒息,她好像很怕死,正常人當然都怕死,格洛麗亞的意思是喻朝汐顯得格外害怕,她的情緒比常人激動得多,當然,也有可能是為她激動,覺得屏幕里的另一個人快要死了,她不希望看到這一幕,兩人之間只能活一個。
沒人希望自己的生命被另一個人所掌握,且可能被權衡後放棄,太殘忍了,奧丁像個瘋子。
從奧丁的記憶來看,他以前不是現在這副模樣,徹徹底底完全不同,身為考古學家,一切的轉折也由此開始,在某次工程之中接觸到了一些保密的文物以及典籍,他對此十分好奇,抱有鑽研的想法,但他在DGSE(法國對外安全總局)的妻子一再勸阻,後來便也作罷。
直到IACO資料記載的那次事件,他將挖掘出的《哀邦書》偷偷拿回了家,他的妻子在知曉實情后隱瞞不報,法國安全局發現后並未在明面上實施處罰,而是佯裝無事發生給了他妻子一個對外任務,卻提供虛假情報,使得奧丁妻子的死亡看起來像是行動失敗。
而主人公奧丁也被多次暗下黑手,最後在洛基的幫助下營造了安全局成功讓他死於車禍的假象,《哀邦書》也放在了車上那個替死鬼的身上,DGSE甚至還假惺惺地為他們夫妻倆操辦了葬禮,將「遺體」共同葬在拉雪茲公墓。
這些事情IACO無從得知,所以沒有資料記載,總之活下來的奧丁被仇恨和憤怒驅使,他與洛基同盟,在英國塞文河谷啟動秘密挖掘,他們拿到了《格拉基啟示錄》,對了,奧丁的記憶中還有另外一個人,就是在威爾士科林費爾被殺死的霍爾丁,當初他們算是三人組,後來因為一些爭執分道揚鑣,這讓格洛麗亞有點意外,此前絕不會有人想到二者之間竟然有所關聯。
奧丁用典籍中的咒語與某種神秘生物交易,用一顆眼球換取盧恩符文的力量,後來DGSE中所有參與他妻子一事之人一個接著一個死去,就連只是知情者都不例外,整個組織幾乎被他完成了大換血,並且新成員全都是他的人。
這些大概就是奧丁之所以是他們現在看到的奧丁的原因。
可是格洛麗亞用生命換來的情報也要隨著她的生命消失了,身後的食屍鬼動靜愈發響亮,時間不緊不慢地走到了盡頭。
十二點二十九分五十九秒,格洛麗亞閉上眼睛,心跳無比平靜,就像是平日里一個準備入睡的深夜。
可深夜的卧室不會突然颳起刺骨的寒風,在鐵籠解鎖的一瞬間,一柄閃著冷光的利劍刺穿了食屍鬼乾癟的腦袋。
十二點三十分零一秒,格洛麗亞睜開雙眼,像是從噩夢中驚醒,心臟暴跳如雷。
「唔!」她瞪大眼睛望著眼前的吳可非,開始掙紮起來。
吳可非面無表情撕開她嘴上的膠布,迎來的卻是破口大罵:「你瘋了嗎?你應該救喻朝汐!」
格洛麗亞沒有從那張撲克臉上看到任何波動,她將難以置信的目光轉移到了桌上的電子屏幕,喻朝汐哭得更加撕心裂肺了,她身後的鐵門已經解鎖,正在開啟。
歌劇院的演出大廳中,奧丁揮舞起雙手,指揮著僅存在他腦海的樂隊,此時樂曲已行進到激昂篇章,只需困獸出籠便血漿迸濺,為這一出好戲畫上一個圓滿的腥紅句號。
格洛麗亞已經不忍直視,她愧疚自己因為另一個人的犧牲而活著。
吳可非伸手擋住了她的眼睛。
飢餓的食屍鬼同猛虎衝出牢籠,張牙舞爪地朝著為它準備的大餐撲了出去,噁心的口齒之間垂下黏糊的液體。
「砰!」
奧丁腦海中的樂曲戛然而止,一道來自劇本之外的突兀槍聲響徹,就像大提琴的弦斷一般瞬間將他拉回現實,他一臉茫然望向舞台。
吳可非放下了擋在格洛麗亞眼前的手,屏幕畫面再次映入眼帘,她只看到了一把手槍出現在了屏幕的一側,而食屍鬼的腦袋被洞穿,倒在血泊之中。
槍聲打斷的不止奧丁的樂曲,還有喻朝汐的哭聲,至少這一刻眾人矚目於一片死寂。
喻朝汐睜著淚眼轉頭,模糊的視線中央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輪廓。
明微走進場景,他將槍口對準攝像頭。
「奧丁,你等著。」
「砰。」
畫面中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