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落葉蒼天(下)
青青垂柳依依,不僅僅耐水耐濕,同時也是耐旱耐熱。
特別是眼前一襲大紅色手中的垂柳,柳葉青翠欲滴,柳梢露珠透射著晶瑩剔透的亮光。柳葉被比柳葉更加嬌嫩欲滴的女子兩指扣住,讓人看得有些痴了。
嫩柳配佳人。
然而無名卻是小倉房之中,唯一一個沒有心情欣賞這番美景的人。
無名非常清楚眼前的這枚柳葉。
柳葉只是尋尋常常的初春垂柳,拿捏柳葉的女子,名叫東方鈺。
青青垂柳,慢慢悠悠飄飄蕩蕩,看似毫無方向,一陣清風就能將柳葉吹落。可無論柳葉如何遊盪,西風如何吹拂,柳葉的前方,就只有無名一人。
一般的武夫把式,在習武練功或者與人交手切磋的時候,在出招之前,都會大喊一聲自己即將要使招式的鼎鼎大名。
這樣做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告訴別人自己即將出招,好讓對手注意招架。
武夫不是莽夫,恰恰相反,能夠習武之人,大多都是天資比尋常人要聰慧一些的。
能夠在漫漫武道堅持下來,一往無前之人,更加是人中龍鳳。
這樣的人又這麼會去做,提醒敵人注意招架的「蠢事」呢?
出招之前大喊一聲,一是通過聲音進行運氣。武夫釋放招式,無一不是將丹田氣穴的內力,向體外迸發。而人的聲音,也是由體內向體外發出。武夫在出招時通過喊聲調節氣息,可以使氣息更加順暢。看似簡單洪亮的喊聲,其實每個字的間隔,每個吐字的聲調、頻率、音量,都是大有講究。
二是喊出自己招式的名稱,可以幫助武夫提升氣勢。一套被武夫練得滾瓜爛熟的功夫,自然是武夫最自信、最得意的招式。
當然,這只是一般把式所使用的手段。像無名這樣已經登堂入室的高手,很少有人用這樣的方式運氣和提升氣勢。
高手們運用內力的手段早就已經爐火純青,哪裡需要如此多此一舉?
至於提升氣勢一說,可能確實也有些小到可以忽略的作用。登堂入室的高手,哪一個又不是對自己自信且自負?他們的每一招每一勢,皆是帶著石破天驚的氣勢。
別的高手可以忽略的提升,無名卻不會忽略。
因為他是魚鉤所無名。
黑衣無名嘴角依然掛著笑意,目光隨著飄飄蕩蕩的柳葉由遠及近。
「點蒼指!」
無名右手食指和小指伸出,浮於胸前壓陣。左手拇指和食指向前猛地一指!
魚鉤所無名,喊出了自己最為得意的招式的名稱。
從練武到現在,無名也只是練了這一招而已。
當年那個把《點蒼拳》交給無名的國字臉男人,告訴過無名,這本武功,就夠無名練一輩子了。
義父說什麼,自己就做什麼。多年以來,從未改變過。
現在的黑衣無名,已經遠遠超越了當年創造《點蒼拳》的武夫。可無名卻依然修習著《點蒼拳》,孜孜不倦。
兩道白色的圓形顆粒,隨著無名的一聲大喊,從無名的指尖射出。
還未等到白色顆粒碰撞上空中懸浮的柳葉,又是兩粒白色射出。
「二、四、六、八、十……」一共三十六道白色顆粒,接二連三地撞向飄零柳葉。
「將劍氣凝結成固態的顆粒,劍氣濃郁的程度,比起這孩子之前的『點蒼指』,強了十倍還不止。」立於一側的青衫謝玉堂,目光停留在了柳葉與劍氣碰撞的地方,「不知道能不能擋住東方鈺的摘花飛葉。」
三十六顆顆粒,三十六道劍氣,幾乎在同一時間撞向了東方鈺的柳葉。
一陣陣清脆悅耳的碰撞聲響起,叮叮咚咚。
三十六道劍氣,卻是三十五聲聲響。
響聲過後,半空之中懸浮的,只剩下一顆無名的劍氣。
柳葉裹挾著殘風,飄零落地!
「我破了紅衣東方鈺的成名絕技!」哪怕心性堅韌果敢如無名,此時也難免有一絲漣漪在心湖泛濫。
東方鈺的飛葉很慢,無名的點蒼指卻是快若奔虹。
僅剩的一粒白色突然光芒大作,聲響也由清脆轉變成刺耳,直奔紅衣東方鈺而去。
東方鈺深邃的眼眶裡,寫的是東海那難以描摹的翡翠,寫的是女子那義無反顧的深情。
獨屬於紅衣東方鈺的深情。
紅衣東方鈺指尖指的是無名,眼神卻望的是曾毅。
「大劍仙……曾婉。」曾毅頭枕著半躺著,眼神也是停留於那一抹大紅色。
「娘親….」曾毅的眼中,那一襲紅衣,竟是漸漸化成了一位梅花長裙的女子。梅花長裙的女子不再是曾毅眼中,那個軟弱樸素的曾婉。而是和紅衣東方鈺一樣,儀態萬方,遺世獨立。
三枚破敗殘柳,如同秋日裡敗落的無根之葉,迴旋降落在無名上方。
東方鈺一手輕輕捏捺大紅袍子,一手緩緩探出,五指一握,將飛速襲來的白色顆粒捏碎在掌間。
東方鈺深邃的目光向上移去,聲音輕盈剔透:「落葉。」
曾毅眼中的藍衣,也隨著東方鈺的聲音,重新化成了紅衣。
猛然驚醒的曾毅,抬頭望向無名上方三枚打著旋兒的殘柳,驚慌出聲:「小心!」
無名還來不及從破掉「摘花飛葉」的喜悅中回神,三枚殘柳已經分別降落在了他的頭頂和雙臂上方。
無名甚至比曾毅還要先察覺到三枚奪命的殘柳,一種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情緒從無名心底升起。多年之後,無名才知道這種情緒的學名。
叫做恐懼。
幾乎在曾毅出聲提醒的同時,無名一直浮於胸前壓陣的手動了。
黑衣的右手食指與小指,猛地向上抬起。無名的雙指所到之處,連空氣都是被劍氣洞穿。
無名頭頂上方殘留的空氣,化成了兩串糖葫蘆,被無名兩指做成的「竹籤」穿過。
無名很快就是恢復常態,趕在殘葉降落之前,用劍氣相迎。
黑衣青年嘴角又一次勾起了淺笑,雙眼微微眯起,對上了紅衣東方鈺深邃如古寺老僧的雙眼:「蒼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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