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紅顏
這世間有兩樣東西,是女人最難以長期擁有,也是最自欺欺人的。
青春和美貌。
莫道世上紅顏少,座上豈無薄命人。
紅顏,似乎總是和薄命搭配在一起。並非是因為紅顏們往往都會命薄坎坷,而是人們不願意看到昔日的傾國紅顏,人老珠黃,青春不再。
所以當紅顏青春不再的時候,她們就已經死了,在大多數人心中。
紅衣東方鈺的美貌,就像是一座屹立在極地里的動人冰雕,只要仍在極地之中,冰雕就永遠不會融化。
可是東方鈺的青春呢?
是二十年前,和那位出塵絕世的大劍仙並稱「北婉南鈺」的時候?還是更早些年,夕陽隱沒於東海群島,一襲紅衣蹲下撿拾貝殼的時候?
東方鈺自己都不知道。
她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的眼睛從群星閃爍,變得古井無波。
從沿著海岸奔跑彎腰收集貝殼,嬉笑歡愉的小姑娘,變成了雙指捏拿楊柳,武功深不可測的東方鈺。
當眼前這個黑衣青年,在自己輕吐「落葉」的時候,仍然可以笑著出指的時候。東方鈺終於是發現自己早已青春不再。
東方鈺沒有因為無名略帶調戲的叫自己「大姐」,而感覺青春不再。卻因為無名的一指「蒼天」,開始有些傷春悲秋。
女人,本身就是世間最最難以捉摸的生物,更何況是紅衣東方鈺?
當曾毅大聲開口提醒無名「小心」的那一刻,連東方鈺也是迷惑了:「乞兒這孩子,好像很在意黑衣青年的生死?」
東方鈺微微抬頭,望向前方那位讓人看一眼就沒了印象的男子,東方鈺深邃的眼神中,顫慄著幽幽雲彩。
無名一指「蒼天」,三道劍氣。
原本降落於無名頭頂的那枚細長殘柳,被「蒼天」的劍氣徹底湮滅。
而東方鈺的另外兩枚落葉,無名實在是力不從心,分散而去的「點蒼指「劍氣,並沒能抵擋住殘柳降落。兩枚威能大減的殘柳,實打實的陷入在了無名的雙臂之中。
無名雙手大臂的經脈、氣穴,統統被落柳攪得稀爛。
無名雙臂血肉模糊,重重垂下,依舊對紅衣東方鈺輕輕一笑道:「大姐,多謝手下留情。」
東方鈺從無名的笑容中,看不到一絲感謝的味道,她只是看到了他的輕蔑。他所輕蔑的東西,會是什麼呢?
不過和無名交手,東方鈺確實已是手下留情。「摘花飛葉」,摘花於掌,飛葉出手,落花無情。
若是降落在無名頭頂的不是殘柳,而是暗花,無名可能就不是兩臂被廢那樣簡單了。
同是九品武夫,錢四道面對已是強弩之末的東方鈺,都是被落花炸斷一臂。無名對上實力恢復三四成東方鈺,至少還沒落下什麼殘疾,只不過是經脈被殘柳暗勁所傷而已。
這是一件值得開心和慶祝的事情。
至少黑衣青年自己覺得心情還不壞,一想到錢權酒色幫的那個胖子,無名就覺得有些開心。畢竟他從一開始就沒有奢望,可以勝過東方鈺一招半式。
自己雙臂被廢,勝負已定,一屋子人的生死,已經完全掌握在了這個沒有感情的大姐手中。一想到這裡,無名又變得不怎麼開心了。自己之所以會和十品大宗師過招,還不是因為小弟弟?現在的情況和自己一開始就跑路,好像沒有什麼區別啊。自己先前沒少得罪這位大姐,真是白白搭上一條小命。
「愁啊。」無名抬頭望向房梁,憂鬱地嘆了一口氣。
「孩子,他傷了你,你為何要護著他?」東方鈺的手指重新藏於一襲紅色之下,望向半躺著的曾毅,開口詢問道。
還未等曾毅開口,無名討厭的聲音又一次響起:「怎麼了,小弟弟關心我,大姐你吃醋了啊?」
曾毅躺在鋪上左右為難,不知如何開口。
一尾紅色盛開,曾毅的手已是被東方鈺緊緊握住。
感受到東方鈺手掌清涼的溫度,一股融融暖意,莫名地從曾毅心中升起。曾毅望向眼前第一次相見女人,喃喃開口:「前輩,我……」
「叫什麼前輩?孩子,叫我姑姑。「東方鈺的聲音溫柔中帶著些許幽怨,望向曾毅的眼神,充滿了關懷。
曾毅一眼就看到了,東方鈺眼中深藏的那片彩雲。
曾毅心中的姑姑,或許就是東方鈺這般模樣的吧。大氣,溫柔,真切。
「姑姑。」從小到大,除了娘親再無親人的少年,終是仍不住開口。
紅衣笑了,深邃和憂慮常伴的十品大宗師東方鈺,露出了豆蔻少女才有的笑容。
「小淘氣,都長這麼大了,姑姑當年給你取名的時候,你還沒有姑姑一個手掌大呢。」東方鈺一邊笑意盈盈,一邊淚花閃爍。初春和凜冬,紅衣都曾獨自走過。
「曾毅……不是胡先生取的名字嗎?」謝玉堂疑惑望向東方鈺,喃喃自語。
謝玉堂聲音再細微,又這麼能瞞過十品大宗師的耳朵?東方鈺聽后眉頭一緊,本就幽怨的紅衣變得更加幽怨:「胡炳深這個臭教書的,剛去清安鎮,就把乞兒的名字改成了曾毅。他以為多讀幾本破書就了不起啊?隨便改別人倖幸苦苦取的名字。」
謝玉堂聽到東方鈺的抱怨后暗自咂舌。赳赳武夫,若要評出一個天下第一人,還真不好說,畢竟當世的幾位頂尖高手,無一不是天外之人、天上之人,也不會為了一個「第一」的名聲,大戰三百回合。
除了百年之前公認的天下第一人白寶墨,就連位於巔峰的青衫謝玉堂,也沒有去認「天下第一」這個名頭。各領風騷十數年而已。
可要是論萬千儒門學子之中,最最有學問的讀書人是誰?
除了文曲殿與殿其名的那一位,天下誰人敢當?
大楚國時期萬生同堂,只為聽得先生一方學問。大順大梁兩朝帝王,位於山巔的頂尖武夫,儒門寒窗苦讀的萬千讀書人,都要一同尊稱「先生」的胡炳深。
原來也會被別人叫做「臭教書的」?
謝玉堂有些想笑。下次去「清心私塾」,一定要喝上一大壺江陰花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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