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舊事新事入山河(七)
東杭府,又叫做東杭古城。這座城足足矗立了上千年歲,莊嚴而厚重,歷經了年代的積累與沉澱。東杭古城作為大梁兩浙路杭州的中心統府,雖然與京城秣陵分屬於不同兩路,相隔卻只有二百里不到。這座位於秣陵東部的古城,地勢略略高於身處盆地的京城秣陵,兩地之間是廣闊的平原和平整的官路,北逆騎兵由東杭西進秣陵,用不著半日,就可以兵臨城下。
如此京城門戶,衝要重鎮,卻沒有重兵雲集和嚴密防守。反而是門戶大開,商賈雲集,一片繁榮商業貿易之城的感覺。
無論是朝廷,還是百姓,或者是來往行商的生意人,誰也不會相信北逆的馬蹄,能夠波及到東杭古城,在這裡囤積重兵,就是毫無意義之事。開玩笑?靜江沿岸朝廷百萬雄兵士飽馬騰,要是還擋不住北逆的攻勢,那整座大梁朝,都是到了窮途末路的境地了,一個東杭城的得失,也變得無關緊要。
東杭城內街道人來人往,川流不息的車馬當中,混雜著南腔北調。從各個地方匯聚東杭的人們,有的昂頭行走,有的駕著馬車,有的當街吆喝。車馬過後揚起的塵土,也掩蓋不了這座城市的繁榮。
無名看著眼前來來往往的行人,嘴裡叼著一根不知道從哪裡摘採的蘆草,這位常年刀口舔血的魚鉤所諜子,難得放鬆。
無名眼睛微微眯起,看似漫無目的地走著。一位飯店老闆,親自站在自家飯店門口,熱情地和來往的行人打著招呼。無名打了個呵欠,欣然踏入飯店。
飯店堂屋,擺放著各種用籮筐裝起來的生蔬,顏色鮮艷明亮,一看就是店家今早剛剛進貨的新鮮食材。無名路過堂屋,將嘴裡的蘆草吐了出來,用嘴巴叼走了籮筐里的一顆白蘿蔔,「嘎嘣嘎嘣」地咀嚼起來。
街邊隨意的一家小小店鋪,店內卻是別有洞天,無名輕車熟路,七拐八拐地走到了一間包房面前。
無名叼著蘿蔔,側身撞開了房門。
房內香氣瀰漫,一大鍋紅油沸騰,放在屋內的餐桌上。大鍋內煮著魚肉,魚肉被紅湯滋潤,白皙的肉質裹著鮮美的紅湯,大鍋旁邊擺放著幾盤野菜,一位國字臉男人正吃的滿頭大汗。
無名進來后,國字臉男人也不看他,又給自己盛了一碗魚湯:「彌海里打撈起的老斑魚,西蜀那邊的做法,又辣又好吃,快來一起吃點兒。」
無名吞了吞口水,望了望自己無法抬起的兩隻手臂,無奈的啃了一口白蘿蔔:「義父,您自己慢慢享受吧,我怕是沒有口福咯!」
這位歡快享用魚肉火鍋的男人,就是那道江湖中人聞風喪膽的暗影。
穆隱抬頭望了門口的無名一眼,隨手夾起一把野菜,浸泡在火鍋紅湯中涮上一小會,一邊將野菜送入口中,一邊問道:「手怎麼了?」
無名風捲殘雲吞下嘴裡的白蘿蔔,無奈道:「東方大姐傷的唄。」
「東方鈺實力怎麼樣?」穆隱似乎並不關心自己義子的傷勢,又給自己夾了一塊魚肉。
「實打實的十品大宗師,孩兒在她手上僅僅撐了兩招。」無名回想起東方鈺的「飄然落葉」,也是心有餘悸,「東方鈺有傷在身,實力不足五成。」
「連你都撐不住兩招,這位當年與曾婉齊名的女子,竟然是在三名九品武夫手上翻了車?」穆隱的語氣中充滿疑惑。
「逍遙門彭飛和雲夢仙子,本來就不是一般的九品武夫。再加上和雲夢仙子心有靈犀的邵方壓陣,對上不擅近戰的東方鈺,還是有三到四成勝算的。」無名在穆隱對面坐下,開口分析道。
穆隱一邊咀嚼鮮美魚肉,一邊若有所思。
「把這三人中任意一人換成孩兒,勝東方鈺的勝算都是要再降低兩成。」無名繼續開口道。
無名本來就擅遠不擅近,在暗不在明,走的是和雲夢仙子蔣夢差不多的路數。若是將無名換上「四方雲夢」之一一人,去圍攻東方鈺,都不會有「四方雲夢」配合的這般默契。
而逍遙門彭飛,掌力雄渾,招式大開大合,又有逍遙遊傍身。正是因為他是彭飛,作為九品巔峰的武夫,才能夠和東方鈺近戰,遊刃有餘。
東方鈺不擅長近戰,只是和她自己的神乎其技「摘花飛葉」相比。一般的九品武夫,也很難與東方鈺近戰撐過十招。
黑衣無名的厲害,在於他的韌性和手段。
這也是為什麼,無名數次和強上自己一線的高手生死之戰,最終都是他活了下來。
無名還有一道,自己都不知道的厲害之處。
這也是江湖人畏懼,這位魚鉤所最會殺人的諜子的原因。
無名一點也不懂,畏懼死亡的滋味。
「所以曾乞兒都知道了?」位於餐中對面的國字臉男人,哪怕是坐著吃魚肉火鍋,上位者的氣勢散播,連無名都是感到了壓迫。
「是的。」無名呼吸聲都是重了一分。
「東方鈺,真是厲害。十八年了,沒想到真的被她找到了蛛絲馬跡。」穆隱一邊大口嚼著魚肉,聲音含糊而隨意,「你也早就知道了對吧。」
「義父,孩兒......」無名聲音微顫,還沒來得及解釋,就已經被穆隱揮手打斷。
「你一直對那孩子感興趣,憑你的本事,暗中調查過後,知道了些什麼,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可有一點我想不太明白,你為何要殺金士奇?」
「魚鉤所百戶,死在了魚鉤所無名手上,你說這事怪不怪?」
「難道真的就是,為了保一個受傷的謝玉堂?」穆隱放下碗筷,平淡地望向黑衣青年。
無名,一直都是自己最滿意,也是最喜歡的義子。
無名慘然一笑,抬頭看了穆隱一眼,他就瞬間放棄了狡辯的念頭。
果然,什麼事情都瞞不過義父啊.….
這道令江湖和廟堂,同時膽寒的暗影,只有越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到底有多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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