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巧辯

第4章 巧辯

「望一樓中盡幽月,簧舌巧對暫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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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我放下筆,對蕭秀說:「蕭兄,要不我們去三公子那看看如何?」

蕭秀看著我,眼神中飄過一縷憂心,而後露出他標誌性的笑容,點點頭。隨後,我們下樓,繞過迴廊,去到試武堂,只見蕭坤在席地坐著,中間圓形的比武台上兩個彪形大漢正比劃著。跟著蕭秀來到蕭坤的邊上坐下,蕭坤驚訝地望著我們,說:「還是先生的面子大,我可從沒見二哥進來過這裡。」

「那是你沒見過而已,其實是來過的,只是覺得都是些莽夫,甚是無趣,所以便不再來了」,蕭秀接過話說。

「你怎麼不去台上試煉試煉,也讓我跟你二哥見識見識你的功力。」我激著蕭坤,向蕭秀挑挑眉。

「哎呀,先生,你瞅瞅台上的兩位,是我對手嗎?讓一隻手贏他們兩個都毫不費力,沒意思!」蕭坤不屑地說。

這時,蕭秀接過話說:「喲,口氣不小,那為兄倒是想看看了,以前總怪為兄不過來看你比試,今日來了,可不能讓我失望啊。」

「行,那你們就瞧好吧」,蕭坤說著,站起身就對台上喊:「你們是在閨閣繡花嗎,讓大爺教教你們怎麼做男人如何?」

聽罷這話,台上兩人怒火中燒地看著蕭坤,而台下的其他人都起著哄,等著看一場好戲。只見蕭坤腳下生風,三兩步來到台邊,一個腳尖輕點就躍身上了台,這時台上其中一人問道:「你是哪家黃口小兒,口出狂言,今兒就讓爺好好教訓教訓你!速速報上名號,爺從不跟無名之輩動手。」

「我的名號豈是隨意說的,爾等鼠輩也配知道?廢話少說,看招!」蕭坤擺好架勢,一個箭步上前,三拳兩腳就把兩個彪形大漢撂翻在地,認輸下台,台下一片叫好聲,蕭坤得意的抱拳行禮。這時,只見一個青衣武士,手握鑲玉寶劍,身輕如燕,縱身一躍便來到蕭坤跟前。蕭坤眉頭一緊,台下議論紛紛:

「這不是青衣衛么,怎麼上台了?」

「對呀,他們不是只負責護衛的事兒么?」

「聽說這青衣衛個個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這小孩兒哪裡是對手啊!」

「我不跟你打」,蕭坤眼神閃躲地轉過臉:「你一個小小護院,不配跟我打」,說著,準備下台。

青衣武士抱著手臂,冷冷地說:「凡在比武台上,從不問出身貴賤,武功高低,都可以比試。」然後轉過臉看著蕭坤的背影,嘲諷地說:「蕭公子莫不是怕了,不敢比試,主動認輸?」

「誰認輸了?我會怕嗎?打就打,一會兒打地你娘都不認得你,哼。」蕭坤轉過身,昂著頭說。台下的人也起鬨道「打,誰怕誰啊」「就是,跟他打,狗仗人勢的」······

只有蕭秀皺著眉頭,不安心地看著台上。我看到蕭秀的樣子,安慰他說:「蕭兄放心,我看三公子的身手不錯,應該應付得過來。」

蕭秀還是緊張地看著台上,應答著我說:「尚兄,你有所不知,青衣衛是什麼樣的,我是清楚的,當初神策軍校尉都在一個普通的青衣衛手上吃過大虧,我三弟雖說自幼習武,但青衣衛的功力深不可測,難免會吃虧的。」

只見蕭坤幾個回合下來便有些招架不住了,而那青衣衛卻像是並未使出全力,應付的輕鬆自如。

「三弟,小心!」蕭秀突然喊道,這時只見那青衣衛一個虛步向前,凌空一腳,蕭坤躲閃不及,踉蹌地退到了台下,跌倒在我們跟前。我和蕭秀急忙上前攙扶,我在他耳邊說:「避實就虛,誘他出拳,攻其腋下。」

蕭坤看著我,點點頭,便翻身上台。我們又回到席間坐下,趁著台上形勢膠著,我問蕭秀道:「這青衣衛是什麼來頭,居然敢對付神策軍?」

「也沒有對付神策軍,只是那校尉在這邊的賭場輸了錢,心裡不痛快,動手打人,被一個青衣衛給收拾了,聽說是被挑斷了打人的那隻手的手筋,然後送到長安左神策將軍府去了。這青衣衛就是望一樓的護衛,都身著青衣,手提一把鑲玉寶劍,平時都隱於房梁屋頂,危急時刻才會現身。見過他們的都寥寥無幾,更別說見過他們身手的了。今日一見,果真是絕頂高手!」蕭秀憂慮地跟我解釋著,目不轉睛地盯著台上。

說話間,只見青衣衛右手出重拳,蕭坤閃躲到一邊,半蹲成衝擊狀,一拳直擊青衣衛的腋下。青衣衛慘叫一聲,之後右胳膊就再也沒抬起來。蕭坤藉機猛攻青衣衛的右側,一招橫掃千軍,青衣衛騰空而起。準備泰山壓頂之時,蕭坤飛起一腳,踢到青衣衛的膝蓋處,只見那青衣衛在空中便橫過來了,還沒反應過來,蕭坤另一隻腳就飛踹到那青衣衛的胸口。那青衣衛飛出一丈遠,摔下台。台下眾人皆歡呼叫好,蕭坤更是得意的笑著抱拳,說了句「承讓」,便喘著氣下台,朝我跟蕭秀走來。說時遲,那時快,青衣衛左手一揮,從袖中飛出一暗鏢。我見狀,不加思索地用手按下蕭坤,飛鏢正中我右手臂。

「暗器傷人,實在卑劣!」在眾人愕然之際,只見一紫袍劍客,拔劍欲刺向那青衣衛。這時,從空中下來四個青衣衛,圍住了紫袍劍客,眾人見狀,四下逃竄而跑,只剩下蕭坤、蕭秀、我和紫袍劍客。正對峙之際,只聽見一個聲音從門外傳來:「各位慢動」。一個侍女從門外走進來,對著我們說:「幾位,得罪了,並非是想冒犯諸位,只是我家主人想見識一下這位小英雄的身手,另外想請尚先生內閣敘話。」說著,眼睛看向我。

「哪兒有這般請人的,這就是你們『望一樓』的做派?」紫袍劍客質問著侍女。

「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我們如何做派並不重要,若是這位尚先生想活命的話,怕只能隨我去內閣了。」侍女不慌不忙地說著,似是早有盤算。

「若是我們不依呢?你們暗器傷人,屠戮俠客,就不怕為天下人不齒,成江湖公敵嗎?」紫袍劍客義憤填膺的問著侍女,緊緊握著手中的劍,眼神警惕地盯著幾個青衣衛。

「閣下貴為衛國公的公子,我們自然不會加以為難,現在就可以離開。但這位受傷的先生,怕是今日走不了,他中的這飛鏢上塗有『醉夢令』,若是沒有我家主人的解藥,明日雞鳴時分,這位先生便會如痴如醉,再也醒不來了。」侍女不緊不慢地說著,我心頭一緊。

「你們真夠卑鄙!公子,你身份尊貴,還是快些離去,我跟三弟定護尚兄周全!」蕭秀一邊盯著侍女,一邊說著,手還緊緊攥著拳頭。

「對,我惹下的事兒,已經傷到先生,如今更不能牽連公子了。公子自當放心離去,我就算拼了命也會保護好先生。」蕭坤接過話。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我本就嚮往快意恩仇的江湖生活,如今被我遇上,豈有獨善其身的道理!我們一起殺出去······」紫袍劍客慷慨激昂地說著。

三人把我圍在中間,看著他們個個緊張如此,而剛剛也見識過青衣衛的身手,五個青衣衛怕是我們四人拼了命也敵不過十招的。再加上我已中毒,雖說蕭府有神醫孫,但他行蹤不定,這麼短的時間未必能找到,就算找到也未必能解了此毒。如此一來,這家主人,我是非見不可了。於是我笑道:

「哈哈,大家何必如此緊張,都冷靜一下。看這陣勢,我若不見必然不活,若是見了未必是死。如此一來,那便見見又何妨?」

「可是······」蕭秀緊皺眉頭看著我說

「蕭兄放心!」我打斷他的話,鎮定自若地看著他,而後轉向侍女說:「大家看這侍女,從進門一刻便雙手緊貼裙擺,做侍禮,未有半刻怠慢,想必他家主人更是會禮賢敬能,大家大可不必擔心。」接著我又對那侍女說道:「隨你去可以,但我有一條件,不可傷了我這幾位朋友。我已是你們案板上的魚肉,不必再傷其他無辜的人了。」

「還是尚先生明白事理,若是先生隨我見了我家主人,其他人自然不會受分毫傷害」,侍女看著我說。

「尚兄,你既然如此打算,定要讓我們伴隨左右,護你周全!」蕭秀依然盯著青衣衛,堅定地說著。

「對!」蕭坤和那紫衣劍客異口同聲地附和著。

「呵呵,那便如此吧。他們看來也不是想我現在就死,大家先收起劍,我們一起去會會這『望一樓』的主人。」我依然笑著說,而後向侍女使了一個眼色。

侍女見狀,趕忙說:「諸位這邊請。」隨後左手指示路,右手扶著左衣袖,在前面領著我們。青衣衛讓開路,蕭坤和紫衣劍客聽罷我說的話,也收起了各自的劍。這時才注意到,蕭秀的劍,自始至終並未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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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跟隨著侍女,青衣衛緊隨其後,穿過「望一樓」,經過一處花園,來到一棟閣樓前,屋檐掛匾「獻酬閣」。我們隨侍女上到二樓,青衣衛守在了樓下。經過外廊,來到室內,四下門窗緊閉,侍女退出門外,並順手關上門。我打量著這屋子,正當我看到正堂高掛的「義著崇墉」的匾額時,從後面走出一群人。這走在當頭的女子,甚是耀眼:

玲瓏七竅惑人心,狐顏媚骨盡妖嬈。

一顰一笑迷人眼,輕能喪家重覆國。

如此模樣,若沒有深沉定力,這天下男人,幾個能不為他傾倒啊!而他身旁的正是珠璣,衣著樸素,雖襯托之下,暗若無光,卻顯得格外俊秀清美,似是高山流水,也如梅花暗香。他們身後跟著的是兩個青衣衛,定眼看,跟剛才的那幾個青衣衛並無二致,只是手裡的寶劍,劍鞘上鑲著的玉由乳白替換了翠綠。

「先生王佐之才,不知可有擇主之意?」那女子朱唇輕啟,柔語探疑。

這時飛鏢還在胳膊里,突覺隱隱作痛,便左手握著受傷的胳膊,答道:「你應該就是他們口中的主人吧?那錄言女應該已經給你看了,我在『望一樓』說的話,浣花箋上的詩,你更應該是看過了吧?」

「是,這個自然,否則先生也不會到了這裡,這一次珠璣算是沒誤大事」,那女子笑著接道。

「既然如此,又何必明知故問呢?我自然是要擇主的,只是如此威逼,我若真有逸群之才,又豈會就範?」我反問著。

「你只能就範,不為我用,任是能經天緯地,於我來說都是禍根,所以必不憐惜,定會屠之。」那女子幽幽地說。

「如此,我答應你便是。可是,即便我答應你,你又如何知道我會是真心輔佐你呢?只要所獻計謀稍有差池,你便會身首異處,更遑論天下盡得!」我淡定地說。

「既然這樣,我只好現在就殺了你們。」那女子冷冷地說,眼神里生出了寒意,讓我感到殺氣凌人。

「你該問如何才能讓我真心實意的輔佐你,而不是動不動就殺了。你這般脾氣,只會讓天下動蕩不安,人心背離,若是沒有我,怕是給你三世都平不了天下,更別說取天下了」,我倒吸口涼氣,壓著心中的畏寒,裝作平聲靜氣地說。

「看你話已至此,怕是決然不會真心實意的輔佐,不如就······」

「我當然會真心實意的輔佐閣下!在下初到洛陽,無名無利,窮困潦倒,若不是蕭公子仁義施救,我早已餓死街頭。所以,我得名利,你取天下,如此雙贏的事情,我為何不做?」我打斷他的話。

「既是如此,你認了便是!」那女子疑惑而兇狠地看著我。

「你也說了,我乃希世之才,自視清高,豈能威逼就範。若我幫你取得天下,史書會如何記載,會說我是膽小鼠輩。若我不幫你取天下,史書又會說我是失信小人。如此,我如何能認?」我見他啞口無言,便繼續說道:「你現在最該做的,是先幫我包紮傷口,替我解了這『醉夢令』,然後以賓客之禮恭送我們出『望一樓』,用寶馬雕車送回蕭府。此舉告訴世人,我們是你請的貴賓,既讓望一樓落得愛賢敬能的名聲,也給了我台階下。日後若有我效勞的地方,大可帶上重禮去蕭府找我,我必獻上良策。」

他若有所思,而後說:「其它皆可依先生所說照辦,只是這『醉夢令』不解,給先生一顆藥丸,延緩毒性十日,十日後若先生自行前來,隨我去長安,以後便每十日奉上藥丸,先生可活。若是不然,先生便會毒性發作。另外,由珠璣送各位出門,我不便露面。」

「你真卑劣?」蕭坤氣憤地說。

「卑劣?小孩兒,你可知我是在救他,若是他不跟我去長安,今日他在外樓說的那番話傳出去,不出兼旬,宦官的神策軍,牛李兩黨還有各地的節度使,哪個能放得過他?你們蕭府能護得了他周全?你們沒得選,這是他最好的選擇!」那女子冷笑道,而後跟珠璣說:「吩咐下去,照剛剛所說的辦。」

說完,珠璣便去了後面,一會兒來了一醫女,給我拔鏢包紮。我坐到一旁,看他依舊端站著,便咬牙問道:「說了半晌,還不知閣下究竟何人。」

那女子諂媚地笑道:「奴家姓上官名柳兒,先生喚我柳兒便是。」真真是:花開隨心不避時,妖艷染指再難蘇。讓我著迷三分,警覺三分,繼而厭惡三分。這時珠璣回來對他低聲說著什麼。

「先生和三位英雄,剩下的事兒,珠璣都已安排妥當,這是藥丸,我還有瑣事,先行一步!」上官柳兒一邊說著,一邊從袖子里取出一個小玉瓶,倒出一顆紅藥丸,交由珠璣遞給我,而後行禮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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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上官柳兒關門,我看向一直站在身邊默不作聲的紫衣劍客,笑著說:「方才多謝俠士為我挺身而出,不知俠士尊名?是衛國公的哪個公子?」

聽我這樣說,他也露出笑容,應著說:「先生過譽了,在下李椅,雖生於衛國公府,卻由於母親早逝,又是庶出,從小便沒有管教,我也厭惡父親那套官場的東西,所以只想著能仗劍天涯,自由瀟洒地做個江湖浪子。」

「哦,不知公子在洛陽可有府邸?」我問著。

「沒有,暫住在『秋月客棧』」,李椅應著。

「那不知可有榮幸,能請公子去寒舍做客?」蕭秀深知我意,故接過話說。

「對呀對呀,我還想跟公子有空能切磋切磋呢」,蕭坤興奮地說。

「既然這樣,我便恭敬不如從命,打擾貴府清凈了」,李椅一邊說,一邊拱手行禮。

與此同時,醫女也幫我包紮好了傷口,珠璣看著我被包紮的傷口,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悲憫和憂心。我痴痴地望著他,突然他抬眼,跟我四目相對,霎那間略顯尷尬。他馬上別過眼睛,臉上稍稍露出羞澀,而我心頭只剩愛憐:

悠悠辭藻都無用,文人騷客皆虛情。

功名鴻志暫且放,此刻無人比珠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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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先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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