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三(三)
門剛打開,一股臭味撲鼻而來,里正被熏得連忙捂住口鼻,這種臭味不是那種屍體腐爛的味道,而是那種臟臭味,里正抱怨的罵道:「這王三,平日里到底怎麼過的,這種臭味都能入住。」李客自然也聞得到這惡臭,但他倒不在意,查案要緊,他謹慎地走入了小屋,怕屋內有埋伏。
但屋內很小,李客一眼就能掃盡,有一桌、一椅,但都很破舊,桌上有酒菜,李客走近看了看,那酒菜似乎是吃到一半,旁邊地下也有些散落,桌上的燈已燃盡。此時,里正欲入屋內,李客連忙說到:「且慢!」被李客這麼一喝,里正剛跨進屋內還未落地的腳又連忙收了回去,他有些尷尬,杵在門口,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李客俯下身去查看地上的痕迹,地上有重物拖過的痕迹,原本有些腳印,但都被這拖痕掩蓋了去。李客抬起頭又四周望了望,這屋內可謂是家徒四壁,凌亂得丟著一些拾回的棄物,此外再無其它。
李客的目光四處搜索者,期望不要漏過任何的蛛絲馬跡,最後,他的目光停留在了牆角處的地面上,李客連忙走近,俯下身子察看,然後轉身對門口的里正說到:「快去找一個工具來,我要挖地。」
正站在門口,正不知如何是好的里正,聽李客這麼一吩咐,剛好就轉身去尋工具,不一會他帶了一個鋤頭回來,站在門口不敢入內,小聲問到:「吾是進來,還是大人過來取?」
李客看了里正一眼,有些無奈,自己起身接過鋤頭在剛在的地方挖了起來,沒挖幾下,地下就傳來「咣」的一聲,是鋤頭撞擊金屬的聲音,似乎是挖到了硬物,李客料想應是找到了,於是加快了速度繼續深挖,不一會,李客從坑中取出一個布包,李客小心地把布包放在了桌上,里正也好奇是何物,站在門頭夠著脖子向里張望。李客小心翼翼的一層層打開布包,布包內的東西終於露了出來,竟是滿滿一大包銀錠。
見是銀錠,李客倒不驚訝,因為從剛纔此事就在他預料之內,在屋中不斷巡視,為的就是找到此物求證自己的想法,可里正卻大感意外,他從未見過如此多的銀錠,這次也不管李客有沒有允許,自己一步走了進來,看著桌上的銀錠嘖嘖嘆道:「這王三,從哪弄來這麼多銀錠,這可夠活幾輩子了!」
李客沒有搭理里正的話,而是向屋外探了探,陳無忌此時也站在了屋外,李客大致點了一下銀兩就再次包起遞給了陳無忌,小聲說到:「勞煩陳司直將此銀兩送回龍安司,並將今日所查報之李司丞,吾先留下繼續查訪。」
陳無忌接過銀兩,反問到:「吾將如何稟報?」
李客想了想,答到:「就說王三被克多收買,克多畫像應是有假,王三已被滅口。」
陳無忌接著問到:「那是否撤下現發布的畫像?」
李客答到:「不必,一切照常即可。」陳無忌不知李客是何用意,但也不便多問,於是施禮離去。
李客不讓撤下畫像的原因其實也很簡單,他此刻也不知克多的真實容貌,索性不如不換,仍然保持現在的搜查態勢,這不是做給克多看的,是做給普通百姓看的,這樣若是有人行為詭異,必定有人上報,倒是便可順藤摸瓜,繼續追查。
李客轉身向里正問到:「大遠客棧內前些日子經常活動的人可有人見過?」
里正臉上露出一絲苦笑,答到:「有是有人見過,但後面查訪,凡有過接觸的人,三日前已被悉數殺死於大遠客棧之內了,自此再沒有人敢承認見過,都說不知,此事小人已查訪多次。」
李客聽罷搖了搖頭,料想結果也是如此,他小聲對里正說:「今日之事,吾要你盡量封鎖消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若有人知曉,難保不被滅口,汝可能做到?」
這王三可是才剛死不久,里正自然知道其中的厲害關係,於是連忙答到:「小人遵命,定全力辦理此事!」
李客雙手一拱,說到:「有勞!」於是,離開了寧人坊。
寧人坊內這麼一折騰,不知間已是巳時一刻。李客馬不停蹄地趕往梁王府,今日之事,定與那薛良有所關聯,李客此去便是要落實清楚。
梁王府門前,負責守衛的士兵見來人是一老兵,自是不屑,漫不經心地問到:「何人?到梁王府何事?」
李客施禮答到:「特來尋訪薛良先生,麻煩通傳。」
士兵輕聲說到:「薛先生豈是汝等想見就見?汝是何人?」
士兵的輕慢是李客能預想到的,這梁王府上下似乎就沒有一個不是仗勢欺人的,李客無奈只得掏出懷中的龍安令牌遞給了士兵,繼續說到:「吾與薛先生是故人,煩稟通傳,他見了此令牌必會見我。」
士兵見是龍安司的令牌,知道來人肯定來頭不小,立馬變了臉色,語氣緩和地說到:「先生早出示令牌就好,免去了一場誤會,小的這就速去傳話,先生稍候。」說罷,轉身迅速進了梁王府。
過了一會,那士兵返了出來,把令牌還給了李客,俯到李客耳畔小聲說到:「薛先生說,此地不宜議事,請先生到洛水河旁的望河樓一聚。」
李客雙手一拱,施以一禮說到:「謝小兄弟。」說罷,又連忙朝望河樓趕去。這薛良畢竟是武三思的門口,在梁王府內與李客議事自是不妥,再加上李客此時的身份是逃犯易容,若是在梁王府出現,必定給梁王府招惹禍事,想到此處,李客也覺薛良安排妥當,反觀自己,查案心切,直奔梁王府確有些思慮不周。
這望河樓也算是神都洛陽內一個久負盛名之地,臨洛水河而建,樓內設置極盡奢華,文人墨寶、珍藏數不勝數,憑欄登高遠眺,洛水河之景盡收眼底,美不勝收。但望河樓真正讓人前往的原因並不僅僅如此,其一,望河樓內名酒、美食繁多,皆是出自各地前來的名廚,連女皇帝都定期讓望河樓向宮中貢食,由此可見一般;其二,也是最重要的,光臨望河樓的多為王公貴族,私密性極佳,每一桌餐宴都設立了獨立的包房,牆壁等都做了隔音處理,置於其中議事,外人難以竊聽。故凡有大事、要事相商,大多會選擇此地。當然,這望河樓並不是為普通百姓所設,能入其中者必是顯貴,多年以來,李客也僅在友人邀約下到過數次,其中一次便是薛良相邀。
李客到達望河樓后,報了薛良的名號,於是被店內的夥計引入了一間包房,李客騎馬速度較快,料想薛良應是稍後便到。包房名曰盡江閣,此閣不大,僅能容六人左右用餐,但閣如其名,站在閣內窗旁,整個洛水河景盡收眼底,風光無限。李客憑窗望去,短短几個時辰,洛水河上的竹台已又鋪設了許多,照此進度來看,上元節當日必定能夠如期完工。
李客呆了片刻,突然閣門響起,李客以為是薛良到了,正欲相迎,可進來的卻是剛才的店夥計,他手中端一茶壺,滿臉堆笑地說到:「薛先生稍後便到,這是薛先生特地讓吾等準備的上好的茶水,請先生品嘗。」
李客此刻心焦,根本沒有心思品茶,只是用手指了指桌子,示意放下就未再開口。
又過了一刻,薛良尚未到達,李客此刻越發的心急如焚,難不成薛良途中遇事?李客在來回踱步,然後又坐到了桌前,他拿起茶杯,準備倒一杯茶自飲,可這茶杯剛到嘴邊,多年行走江湖的警惕性提醒了他,今日之事也許有蹊蹺。
他小心地從懷中取出銀針,懷揣銀針是他多年以來行走江湖的習慣,碰到可疑之食必先測之,他小心翼翼地把銀針放入茶杯,茶水浸泡后緩緩取出,銀針果然有些許發黑,李客心中一驚,今日險些著了他人的道了,下毒之人是誰?難道是薛良?李客又看了看銀針,顏色不算太黑,不是劇毒,應是迷藥之類。李客腦子裡突然來了主意,把茶杯往地下一摔,自己假裝迷倒趴在了桌子之上。
屋外顯然是聽見了動靜,不一會,門被輕輕地打開了,是剛才店裡的夥計,他躡手躡腳地來到李客身邊,推了推李客,口中喊到:「客倌、客倌!」見李客沒有應答,他抬手朝門外一揮,進來了幾人,用繩子把李客手腳緊緊地捆住,又放入了一大木箱之內。
木箱之內有空氣,尚能呼吸,李客也沒有反抗,任由他幾人擺弄。聽得一人說到:「快!上頭交代了,速送去地牢。」
地牢?難不成又要被送回禁軍大牢?李客心裡想著,但倒也不懼,待等會被抬出之時再見機行事,即便是禁軍大牢,他若是想逃,倒也不難,此刻他只有身入險境,方能知道今日下毒之人。況且,下毒之人也只是下了迷藥,故目的應不是取他的性命,眼下他性命無虞。
李客感覺自己被放上了一輛馬車,他屏住氣息,靜靜地聽著箱外的人聲和動靜,他在努力地回憶沿街的布局,從而判斷自己到底去了哪裡?
馬車外洛水河的聲音、店鋪外的販賣聲、包括到各坊哨崗的查驗對話,漸漸地李客心中有了底,今日下毒之人他已有了八、九成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