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講些舊日事（九）
但這些都是之後的事情了。
花三快兩歲的時候，禮部一直以來要請皇吾將花三寫入蘇姓譜的事情，還沒個譜。眼看花三要兩歲了，至今連叫個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乳名叫玉生，具體的生日時辰行宮不報，他們也無從得知。禮部連請蘇太尊報，皇吾不理會。禮部無法，連奏幾本，催促蘇木易出面過問這件事情。
蘇木易看著奏本苦笑，想著自己若是能過問行宮裡頭的事情，何至於這幾年連行宮的大門都進不得？
便批了回去，道依太尊意思。
禮部尚書不得已，領著幾位大臣在行宮外跪了一日，但跪暈了兩位老臣，直到日落也進不得行宮，更惘論見皇吾的面。
行宮那頭堅持說，二殿下只是一個女兒家，上不得蘇姓譜，還請出兩位三朝元老上奏，道蘇姓譜中從來就沒有女子的名字。
為此，禮部尚書還組了個朝堂辯論，說是蘇姓從來沒有女兒家不得上蘇姓譜的規矩，歷來因尊家只出一子，蘇地裂崩之前也是數代單傳，因此從來無女子在蘇姓譜上，並非是女子不能上蘇姓譜。如今既然有了一個新的血脈，必然要將這支血脈記在玉牒之中。
蘇木易母尊外戚一派難得與行宮的人站在同一陣線，反對將花三寫上蘇姓譜，擔心若玉牒留名，花三便有資格與蘇木易爭奪尊位。
花三那頭有的東西太多了，單單榮嗣不肯交的兵權一項，便足夠撼動蘇木易的尊位，叫簡良哲他們忌憚。
簡良哲此前就多次費心要阻止禮部尚書郭志浪，那郭志浪曾是他門下弟子，發跡之前一直宿在他府中，為人耿直，黨爭之中因看不慣榮嗣一派作為，從中立站至外戚一派，也是他以前朝禮法將皇吾趕下尊位的，如今卻要以同樣的禮法堅持要將花三寫進蘇姓譜中，並要刻到玉牒上呈進太廟裡頭。
阻止不得，辯論仍舊要如期舉行，眼見郭志浪等勝券在握，朝堂裡頭也是往禮部一邊倒的風向，竟只有他與行宮的事官共同對抗這樣多的人。簡良哲坐不住了，特意進宮面尊，在他面前痛罵簡良哲迂腐八股，不知變通，不知維護尊位。
又說：「那個什勞子二殿下，不過是一個女婢所生，還是在榮嗣府中沒上名冊的女婢，怕是哪裡的山野村婦，出身這般低微，血統這般雜，怎的好將這樣低劣的血脈寫進蘇姓譜裡頭。」
蘇木易聽罷，面上不悅，斥簡良哲道：「舅舅，這樣的話，以後不必說了，不管母親出身如何，玉生總歸是父尊血脈，與我出自同一父親，舅舅若說她血統雜劣，我記得母尊外祖從流空之地而來，若是搬到檯面來講，我身上也有流空的血脈，相較玉生的母親是蘇地的女婢，來自流空的盲民豈不是更為低劣？舅舅這是要講自己的血脈還比不得玉生的純凈不成？」
因戳到簡良哲向來的痛處，簡良哲大怒，喝蘇木易道：「難道你就任由他們叫一個小女娃兒搶你的尊位不成？」
蘇木易道：「不過是寫進蘇姓譜，何來搶不搶尊位的事情？！千百年來，只得前朝出過一個女皇帝，你當女子這般容易能坐上帝位？若是玉生到時候真想要這個尊位，不用舅舅用心，禮部的老八股郭志浪鐵定會第一個跳出來反對。」
簡良哲大約覺得蘇木易也是站禮部那頭的，當夜的對談便這麼不歡而散了。
行宮的事官按著蘇太尊的授意，請來八位熟知禮法的老先生，不願讓花三名留蘇姓譜的想法之堅定可見一斑。然而八位老先生都抗不過郭志浪一人，辯論持續了一日夜，雙方搬出歷朝歷代禮法、律法，甚至民間風俗，互不讓步。至晚才由蘇木易出面，按朝堂百官在論辯之後的投票，判郭志浪勝。
有了禮法的依據，蘇木易名正言順地寫旨，請呈二殿下名進蘇姓譜，並擇期入太廟拜列祖列宗。
行宮那頭，由著蘇太尊的意思，一拖再拖，拖到來年秋，終是在禮部催促下呈了一個名字，蘇其二。
簡良哲初時還笑，說這名字隨意得很，像是隨意應付取的，等到有人提點他，這怕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意思，面色大變，憤而與蘇木易道：「她果然有奪尊位的意思！」
蘇木易笑簡良哲多心，道：「怕是父尊醉酒後取的名字，一個名字，哪兒就看得出奪尊位的野心了？」
當年中秋，又是在禮部的催促下，皇吾才首肯帶花三去太廟。
蘇木易聽了禮部的呈報，想著已經有兩年多不得見花三，不知道花三長成了什麼樣子，覺得十分想見一見，便與禮部道，中秋那天，不若他陪二殿下一起。
禮部的去問蘇太尊的意思，沒能見蘇太尊的面，是在行宮見到了榮嗣，告知榮嗣的。
榮嗣當場就給了回話，禮部的覺得茲事體大，立即回稟蘇木易，道：「不得見到太尊，但是榮大將軍說了，依蘇太尊的意思，二殿下獨自參拜為妙，小娃兒家家的不懂事，若是惹怒了尊主就不好了。若是尊主也想中秋去太廟，二殿下便改期再去，不打擾尊主。」
話中還是有一個防備的意思在裡頭。
蘇木易無法，便由著他們去。
中秋那日，蘇木易先是躲在太廟殿門口，見矮矮小小又有些胖的花三被榮鹿鳴從馬車裡頭抱出來之後，獨自拖著一把大刀自己走過來。下馬車的地方離太廟約莫有三里地，按禮部的意思，二殿下若是人小，自己走不動，破例一次搭乘馬車直到殿門再下也是可以的。
禮部實則也是個沒原則的，皇吾答應花三入蘇姓譜，他們已經覺得是天大的恩賜了，其他的一些細節例如車馬不可走太廟路進太廟這類的，通通都可以不必計較。
但皇吾仍舊是堅持叫花三自己走。
花三拖著一把比她自己大很多的刀子，蘇木易也不知她為何堅持要拖著那把大刀，明明可以將刀交給別人來扛。她卻偏不，邁著胖胖的小短腿，費力但高高興興地走著，甚至走得比大人們還要快一些。
跟著的皇吾和榮嗣等人也沒個想要幫她的意思，跟在她後頭走，配合她的步伐，不是很將祭拜先祖當成正經事，只當是遛孩子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