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是誰在勾勒美夢
富貴巷。
佔地足有一公頃的大晏府,在這條富豪巨賈雲集,寸土寸金的巷子里,很有名,所有人都對這座豪華無比的府邸主人是何模樣充滿好奇,只可惜主人家深入淺出,見過之人少之又少,身份很是神秘。
聽說,是個美貌女人。
孤寂的庭院里,大榕樹下,洛彩綾衣著華貴,氣質典雅,身形慵懶的側卧在一張木躺椅上,身上蓋著條繡花絨毯。
清風徐徐,偶有鳴蟲嘶鳴。
沒錯,這幢吸引無數人目光的大晏府,主人正是洛彩綾。
她的對面,風娘恭敬肅立。
「新來的清倌人余馥柔,你要多留個心眼,我總覺得那女子不簡單。」洛彩綾開口了,聲音不再似白天那般嫵媚,而是有些冰冷。
風娘輕輕點頭,也不再如白天在春風樓里見人就點頭哈腰的模樣,只是有些謹慎的說道:「風娘知道了。」
風娘面對這位春風樓幕後的老闆,談不上害怕,卻有敬意,她們同來自一個神秘組織,上下屬關係。
「最近可有什麼值得重視的消息嗎?」洛彩綾玉指輕敲扶手,不急不緩的問道。
「根據傳回的消息,新入主碼頭的那位少年,真名叫作石皓。」風娘恭敬回道。
「石皓」洛彩綾喃喃重複了一句,隨之嘴角浮現出一抹笑意。
她翻轉了一下身子,稍稍坐直了些,又問道:「還有關於這個人的消息嗎?」
「沒有」風娘立即答道。
洛彩綾點了點頭,捏著白皙如玉的下巴,若有所思。
風娘抬眼,看了下眼前女人的臉色,接著說道:「至於,那批丟失的貢錦,目前還沒有頭緒,只是可以肯定,也與這少年有關。」
「哦」洛彩綾有些意外,她站起身,在院子的小路上娉婷而行,走出十餘丈后,緩緩回頭,看著跟在身後的風娘,眸光熠熠,說道:「多派點人手,緊盯著他。」
這個「他」,意指石皓。
風娘點頭稱是。
夜涼如水。
風娘穿的有些單薄,她縮了縮脖子,似乎為了驅寒,腳下的步子邁的十分用力。
又走了一段路,二人已經繞到了東廂房前院,洛彩綾頓步,風娘也跟著停下。
「以我私人的名義,從幾個大點的青樓里抽調部分資金,這次……我要玩的大一點。」洛彩綾抬頭仰望星空,笑容無比燦爛。
然而,當風娘見到眼前之人這般笑容時,頓覺遍體生寒,原本有些寒冷的夜,感覺愈加強烈。
她連忙應下,說馬上去辦。
洛彩綾揮了揮手,抬步走進廂房。
————
春風樓。
天字型大小房。
房內熙熙攘攘,坐有八人,石皓此刻若在場,定能認出其中六位,便是白天於碼頭點出其本名的幾人,而印象最深的就是眼下坐南朝北,面冠如玉,手持玉笛的翩翩少年。
另兩人是龍苛與小楚嫣。
面相陰柔的男子在屋子裡打量了一圈,走回桌前,嘴裡嘖嘖,滿是不屑的意味說道:「小地方終究是小地方,連妓院都比京師里的相差十萬八千里。」
然後他看向小楚嫣,眉眼一挑「你還不錯,本少走的時候把你帶上,在京城肯定比這裡發展更好。」
小楚嫣看著這個名為章景的男子,眉眼如絲,閃著亮光。
「還不感謝章少,能被章少賞識,那是你的榮幸。」龍苛於一旁獻媚邀寵道。
小楚嫣連忙誠惶誠恐的微微欠身,這一彎腰,露出了胸前的大片雪白,她聲音柔媚的說道:「多謝章少抬愛。」
「呵呵呵」章景在這一瞬兩眼放光,抿了抿有些發乾的嘴唇,笑了起來。
他的笑聲有些尖細刺耳。
正在擺弄玉笛的劉綸昌,一聽到這個笑聲,渾身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他拿起面前的金碗,重重磕了一下桌子,大喝道:「章景,你能不能閉嘴,做人要有點自知之明,明知道自己笑的難聽,就不會戒了。」
房間內,一片安靜。
章景的笑聲戛然而止,其他人的說話聲也瞬間終止。龍苛與小楚嫣訕訕而笑,卻不敢發出任何聲音,他二人畏懼這個來頭甚大的京城紈絝,心生膽怯。
只見章景面色不變,笑容仍在,只是沒有發出聲音,他湊到劉綸昌跟前,一副討好的嘴臉「劉少說的極是,我一定改,一定改……」
劉綸昌自顧自的擺弄玉笛,也不理睬他,毫不顧忌自己這個忠實的跟屁蟲大少下不下來台。
窗前正在觀景的兩名女子在聽到劉綸昌的大喝聲后,下意識的回頭看去,見是習以為常的一幕,二人只是鄙夷的瞅了兩眼,便繼續觀望鶿丁湖的夜色。
眉心有顆美人痣的妙齡少女錢小鹿,回過頭去后,嘴裡嘀咕了一聲「就是一個孬貨。」
她錢家與章家乃是世交,家族勢力不相上下,與劉綸昌所在的劉家雖說不能相比,但也差不了太多,可他章景就如同一個跟屁蟲,賴在劉綸昌屁股後面,無論對方如何打罵,他就是樂此不疲。對此,她只剩下鄙夷,而更令人厭惡的是,家中居然有將自己與章景聯姻的意思。
在錢小鹿身旁,同樣觀望夜景的瓜子臉美女林梓慧,一頭長發及腰,只見她淡淡一笑,笑容和煦如春風拂面,只是,在她的眼眸深處,鄙夷之色較之前者愈濃。
酒足飯飽之後。
「你在信中濃墨重彩描述的石皓我已經見過了,百聞不如一見,只是……呔……有些失望,就他那樣的毛頭小子,就把你整成這逼樣了?」劉綸昌咂吧著嘴,隨意用桌布擦了兩下,滿是失望的說道。
龍苛無奈苦笑,他知道劉大少這番話是說與自己聽的,前些日子,石皓的畫像便已被自己連同密信,遣快馬送往京師。
說起石皓,龍苛的表情就有些猙獰,扯動的刀疤愈加可怖,他陰惻惻的說道:「劉少,且不可小看那小王八蛋,雖然我龍苛不願承認,但此子確實了得,心機深沉不說,計謀更是不可小視。」
龍苛打心眼裡其實是有些佩服石皓的,一個無名小卒,利用各方勢力,四兩撥千斤,扳倒自己龐大的基業。但也正因為如此,他心中更多的還是對此子的恨意。
劉綸昌用絹帕輕輕擦拭著玉笛,頭也沒抬的說道:「哦,若真是如你所說,那也不枉我千里迢迢跑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
「黃叔,你去一趟,把白天見到的那小子帶過來,切記,不要傷了他,我還要好好陪他玩一玩,今夜只是先見個面,正式認識一下。」劉綸昌抬起頭,在望向那個整晚都悶不作聲,只顧埋頭吃菜的短須中年人,眼中終於有了些許神采,他語氣溫和的說道。
「是,少爺。」被喚作黃叔的中年人只是應了一聲,便出門而去。
黃叔離開后,劉綸昌繼續擦拭著玉笛,他淡淡的說道:「這事等到那小子過來之後再談,章景,余小姐現在是不是在春風樓里?」
「是的,劉少。」章景連忙上前,獻媚道。
劉綸昌站起身,徑直向門外走去,餘音傳來,帶著絲絲喜悅「走,隨我去見見柔兒。」
章景愣了片刻,然後屁顛屁顛的跑了出去。
————
「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
小小的籬笆院里,陽光穿過葡萄架,朗朗的讀書聲傳來,七八歲的稚童抱著一本《道德經》,聲音稚嫩。男童的樣貌不出眾,但是看上去很靈動,特別是那雙眼睛,深邃有神。
石凳上坐著一名鬍子花白的老者,正在修剪一株藤蔓,不時轉頭看向男童,和藹慈祥的微笑。
院落里,少年看著這一幕,眸光熠熠,含著淚水,嘴角帶笑。
……
石皓在答應了那個麻煩老乞丐的無理要求后,回到清風渡,倒頭便睡。
不知不覺,睡夢中的他,嘴角洋溢起幸福的笑容,眼角時有淚珠划落,浸濕了床單。
他做了兩個夢,夢到了開心的事,見到了相見的人。
與此同時,清風渡緊鄰的沿江道上,傅三甲牽著那條禿斑狗,蹲在城牆根,牆體擋住了月光,一人一狗處在黑暗中,兩雙眼睛泛著幽幽亮光,一雙黑白之色,一雙琥珀色,在這夜幕中顯得有些詭異。
傅三甲絮絮叨叨的埋怨道:「這姓呂的小娃娃真不地道,老漢不就要個門亭作為守夜的報酬嗎?還磨磨唧唧的說明天給安排,不大氣……」
突然,他沖前面不知何時出現的黑影喊道:「嘿,小子,懂不懂得尊老?怎麼能從老漢頭上跳下來。」
黃桂嚇了一跳,依他的身手居然沒有發現下面有個人。不過,他也沒有在意,聽聲音只是個上了年齡的老者,他只是奉命抓個人,便可回去復命,不必浪費功夫,和一個老頭計較。
想到這裡,黃桂就一個箭步跨出,落在數丈開外,正要縱身躍上清風渡之際,卻在這時,一個如枯枝的手輕輕搭在他的肩膀上,蒼老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我說你小子,不知道尊老不說,一聲不吭的就想跑,還有你這小子三更半夜跑到我看管的地方,是不是想偷東西?」
黃桂心中駭然無比,他如今已是大成境初階巔峰,卻被這隻枯瘦老手輕搭其上,之後便再無法動彈分毫。這麼一琢磨,眼前老者是何等境界,他已經不敢想象。
他的後背已經被汗水浸透,戰戰兢兢,聲音顫抖無比「前輩,晚輩不知道這裡是您的地盤,請恕晚輩魯莽,先前失禮之處還望您老見諒。晚輩不是偷東西,誤闖,誤闖貴地而已……晚輩,晚輩這就退去,日後必定登門請罪。」
黃桂腦子轉的飛快,辯解道。
傅三甲一巴掌拍在黃桂的後腦勺上,咧咧道:「你這小兔崽子,撒謊也不臉紅,不過,就你這黑臉,就算臉紅也看不到。」
黃桂絲毫不敢露出不滿之色,只是一昧的賠笑。
「這樣吧,你蹲那邊,把三字經背一百遍,然後自行離去,老漢便不與你這娃娃計較。」傅三甲眼珠一轉,指著自己剛才蹲著的位置,不容置疑道。
他看向黃桂,又問道:「你小子會背嗎?」
黃桂木訥點頭,他有些傻眼,又有些哭笑不得,但也只得照做。
他望著岸邊宛如乞丐的老者牽著禿斑狗哼唱小曲的背影,心中的震驚還沒有退卻,這是何等恐怖的實力,如今的他只能望其項背。他嘆息,怎麼會在一個小地方碰到這等高人,偏偏還被自己遇到,不就是抓個毛頭小子,我容易嗎?
城牆下,黃桂蹲著,委屈的聲音傳來:「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苟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教五子,名俱揚。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子不學,非所宜。幼不學,老何為。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義。為人子,方少時。親師友,習禮儀。香九齡,能溫席。孝於親,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