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保研風波
「我決定了！我要入黨！」大四開學伊始，當這句話從耿啟明口中說出來的時候，我和彭旭都驚呆了。
「我沒聽錯吧？」我背靠著宿舍床鋪的扶梯，感到脊背透著一股清涼。那是真真切切的感覺，應該不是在夢中。
「你個憤青平時吐槽社會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怎麼突然覺悟這麼高了？」彭旭少見地皺起了眉頭。
「沒錯，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耿啟明非常堅定地說，「任何社會都存在種種陰暗面，我之前只看到了太多陰暗的東西，卻沒能用發展的眼光看到不斷蔓延的光明。」
「此話怎講？」
「人無完人，總有不足之處，黨也是這樣。但近年來我看到了它為治理種種社會病象作出的努力，我相信它會越來越好的，也只有它能讓驅散黑暗，讓整個社會越來越好的！」
「該不會是你們家方方開導你了吧。」彭旭笑道，「她可是大一的時候就因為成績好成功申請入黨了。」
「不是這樣的，我跟她聊的時候發現，她其實對社會不怎麼關心的。她僅僅因為成績好而獲取了一個入黨的名額，她根本沒有獨立思考過自己為什麼要入黨。」耿啟明反駁道。
「那你還能跟她討論得那麼熱烈？」
「就是因為她的觀點不太完善，所以我才跟她細緻分析了很多社會現象啊。」
「你怕是想說服她，結果反而被她糾偏了吧，哈哈。」彭旭依然對耿啟明報以懷疑的奸笑。
「哎呀，不跟你理論了，容易被你帶偏。討論問題嘛，無論誰，討論的過程中思維總是不斷升華的。她肯定開了不少眼界，我肯定也更加深入看清了現實，提高了覺悟。」
「現在大四了，就最後一批入黨的名額了。升華班成績好的基本上都入黨了，就剩咱們三個了，名額也剛好是三個，不如我們抱個團吧。」我建議道。
「可以啊，現在反正競爭不激烈，有機會不入白不入。」彭旭說。
耿啟明嘆了一口氣：「你們啊，也是盲目跟風，我真該好好跟你們講講道理。」
「哈哈，你和貓小二可以多講講，我就免了。」彭旭笑道。
「你怎麼了？」
「我也作了一個重大決定！我要出去租房子住！」
「放著免費的宿舍不住，你要花錢出去租房子住幹嘛？」我問道。
「估計是想更加自由一點，跟妹子住去了吧。」耿啟明斜視著彭旭說道。
「你老把我想得那麼猥瑣幹嘛？我只不過想要個更加獨立、更加舒適的空間好好學習。」
「學習啥？」
「衝刺一把，爭取能夠保外校！」彭旭信誓旦旦地說。
「啥？你從哪得到的消息？老師不是一開始就說好我們只能保本校的嗎？」耿啟明不解地問。
「你知道的，我消息很靈通的。作為首屆升華班，同學們對只能保本校表示不服，聯名上書後，老師作了讓步，允許給一個名額能夠保外校。」彭旭解釋說。
「好吧，我是沒這個心思了。」耿啟明說。
「哈哈，我也沒這個心思。」我笑了。
「我甚至打算放棄讀研，直接工作了呢。」耿啟明補充道。
「啊？能白拿一個研究生文憑幹嘛白不拿呢？」
「想早點參加工作養活自己。」耿啟明嘆了一口氣，「哎！其實我還糾結著，也沒準最後會選擇在這讀研。」
我和彭旭剛好不知道該說什麼，與耿啟明一起，三人互相看了看，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一個想著保去外校，取得一個更有分量的研究生文憑；一個想著直接拿起能握在手中的工資，畢竟計算機這行更看重能力。人類真是複雜。而我，只想安安靜靜地獲得我想獲得也能夠輕鬆獲得的東西。就像午後灑在台階上的陽光，我喜歡枕著它睡覺的感覺。
於是，整個大四，我就沒怎麼與彭旭有過頻繁的聯繫，只是在上課的時候，在班級集體活動的時候遇到過他。他看起來狀態還是不錯的，一直掛著胸有成竹的微笑，偶然與我們私下談起他為獲取保外資格作出的不懈努力。
我聽著他的敘述，對他由衷地欽佩。我希望他能如願以償，但我也知道他至少有個強大的對手，那就是方翠蘭。
下課後，方翠蘭依然與我、彭旭和耿啟明走在一起，聊著對近來課程內容的解讀，聊著對時政的看法，聊著對即將到來的畢業季的展望，聊著對未來的大致規劃。
然而與往常不同，我注意到方翠蘭會更多把目光投向我，特別是講到一些重要話題的時候，似乎就是專門想講給我聽的。
我感到受寵若驚，深怕方翠蘭會對我有意思，卻又感到一絲莫名的欣喜和激動。
我極力剋制著內心的欣喜和激動，將注意力轉移到了耿啟明身上。望著他，我突然想起了自己。
我突然覺得耿啟明就好像是我，方翠蘭就好像是林溪夢，而我就好像是宋鴻義。
我深愛著林溪夢，而林溪夢卻總是將更多的目光投放到宋鴻義身上，我不免懷疑林溪夢喜歡宋鴻義。但我清楚宋鴻義是絕對不會對林溪夢有超越友情的念想的，他有他追求的目標，因此我能夠給予他百分百的信任。
耿啟明應該也是深深喜歡著方翠蘭的吧，而如今的方翠蘭卻把更多目光投放到我的身上，我不免懷疑她喜歡我。我知道我內心有個堅定的目標，在那遙遠的東方，我不該對方翠蘭感到心動的。耿啟明也深知我的這一點，會給予我百分百的信任吧。
但我卻又時常嘆息，如果我不是被流放到這裡，如果我不去考慮畢業后的分道揚鑣，如果我願意像方翠蘭和廣大學計算機的同學們一樣去往任何一家互聯網公司，或許方翠蘭才是我最好的選擇吧，或許迴避她對我的喜歡最終會留下無窮的遺憾吧。
無論如何，這終究是我作出的選擇，咬定了那個悠遠的林溪夢，為了她，回絕著一個喜歡著我，或許也該是我最好歸宿的方翠蘭。我不會後悔的。
一天，我正獨自在食堂悠閑地吃著午飯，方翠蘭端著盤子緩緩走了過來，坐在了我的對面，就像暑期實訓時那樣。
「你打算保外校嗎？」她溫婉地看著我說。
「沒這個打算，我已經取得的考試成績也不允許我這麼做。」我輕鬆地調侃著。
「那你打算留在這裡，再待上三年咯？」
「是的。呃，那個，你準備得怎麼樣了？」
「目前來看還是很有希望保外的，不過，這讓我反而感到忐忑不安。」
「哦？為什麼啊？」
「也許是對這所學校有感情，捨不得離開了吧。四年來，這裡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她望了望窗外，若有所思的樣子，然後轉過頭來凝望著我，「還有熟悉的人和事物……」
她的雙眼飽含著深情，如倒映著月光的湖水，閃耀著深邃而悠遠的粼粼波光，不由得讓我的內心為之一振，感覺她似乎意有所指。時間可能也是這麼想的，所以在那一刻凝滯了周圍的一切，沉默而不知所措。
「哈哈」方翠蘭突然羞澀地眯起眼睛笑出了聲，彎彎的眼睛恰似優雅的月牙，美麗極了，可愛極了。然後，她低下頭來看著盤子說道：「還有這食堂里好吃的飯菜！」
「哎呀，今天好像菜點多了，吃不完了，這隻雞腿就留給你吧。」她依然羞澀地笑著，夾了一隻翅根放到了我的盤子里。
我的腦海中突然迴響起前些天與林溪夢電話里所說的事情。
「快畢業了，你直接工作，還是準備考研啊？」我問她。
「還沒定下來呢，工作也在找，考研的事情也在準備呢。你呢？」
「我啊……」我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沒想把保研的事情告訴她，「同時找工作和準備考研很難兼顧誒，我想還是把重心放在考研上。」
「哈哈，學霸果然還是學霸，我相信你可以的。」
電話這頭的我羞愧地低下了頭，跟我身邊升華班的同學們比，我簡直就是學渣啊，哪裡還配得上「學霸」這個稱號呢？只是在林溪夢的心中，我所謂「成績好」的這個形象還是那麼根深蒂固啊。除此之外，我在她心中是否還有其它形象呢？近來能夠與我如此歡快地聊天，又是否證明了她喜歡我呢？
如今，我已經註定要讀研了，而她是否也向我一樣能夠讀研呢？我希望她能考上，不管是哪裡，我希望我能與她同時畢業，同時走上工作崗位，最好還能是同一座城市。否則，如果她先參加工作的話，也許，她更加會先被別人搶走吧。而我，依然被困在著流放之地的囚籠中，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被人搶走吧。
「你愣著幹嘛啊？菜都要冷了。」方翠蘭的聲音打破了我的沉思，我才注意到面前的她正疑惑地看著我。
「啊，沒什麼，謝謝你的雞腿。」我趕緊吃了幾口飯，緩解下心中的憂慮。
大四的時光忙碌而短暫，當塵埃落定之時，聽聞彭旭的家長居然趕來了學校，忙著跟學校的領導交涉。
「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我問彭旭。
「我總成績就比第一名少了1分，家長來幫我想向學校爭取一下，也讓我能夠保外校。」
「爭取得怎麼樣啦？」
「學校硬是不肯通融啊，我X！我實在不服氣！」彭旭從沒有過這樣嚴厲的語氣，在他心中保外的資格該有多麼巨大的分量啊！我能夠理解他的心情，但卻無法接受他的思維。又或許，這才是真正的「學霸」眼中的世界吧。
「那第一名是誰啊？」
「是方翠蘭！」
「那就是說她得到保外校的資格嘍？」
「那當然，所以我就沒資格了，只能保本校了唄！」
我看著依然氣急敗壞的彭旭，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其實，他距離實現心愿就差了一點點，不是那1分的一點點。
那天，方翠蘭竟然主動跟我說，如果我願意接受她的話，她願意為我留下來。
而我終究是拒絕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