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畢業旅行（上）

畢業季的一項很重要的儀式就是畢業旅行了。那天，在班長的組織下，同學們一起包下了一輛大巴，前往張家界。

方翠蘭的妹妹剛好高中畢業，在姐姐的關懷下，也有幸加入了我們暢玩張家界的旅程。

我和耿啟明坐在一起，在我們前面六排的位置上坐著方翠蘭和她的妹妹。與方翠蘭的妹妹隔著過道的同一排上，坐著小鄭，他正在興緻勃勃地與方翠蘭的妹妹聊著什麼，半個身子都湊過去了。

小鄭是個非常活躍的男生，他不是別人，正是一直以來刁難著耿啟明的帶頭者。餐桌上起鬨耿啟明與方翠蘭的是他，真心話時為難耿啟明的是他，實訓分志願后挖苦耿啟明的也是他。而且我相當懷疑他喜歡方翠蘭。

他讓我想起了曾經的自己，橫在顏金鳳和謝亮之間，在明處挖苦謝亮，暗地裡親近著顏金鳳。我不禁打心底笑了，他在玩十幾年前我玩剩下的東西。

我對他的懷疑不僅僅在於他對待耿啟明與方翠蘭這件事的態度，更在於我從他行動中看出的端倪。

那天在圖書館前的大樹下，小鄭也在人群中，是其中一個伸出了手的人。當方翠蘭在樹下張開雙臂想來張獨照，感受一下自然氣息的時候，小鄭一個箭步湊到了她的身後，搞怪地擺了個泰坦尼克造型。

拍完畢業照回宿舍的路上，小鄭走在方翠蘭的身旁。他們提到了修筆記本的事情。原來前一天在自習室的時候，小鄭剛好遇到方翠蘭，當時她正為筆記本壞了而犯愁。於是小鄭很紳士地攬下了修筆記本的活，為了不影響方翠蘭的正常使用，他還將自己的筆記本借給了方翠蘭。

「筆記本我已經修好了，待會兒回去我拿給你吧。」小鄭說。

「女生宿舍比較近誒，你先來我宿舍樓下等我把你的筆記本還給你吧。」方翠蘭說。

「也行。」

於是，當我們走到岔道口時，小鄭跟方翠蘭一起向女生宿舍走去了，我們其它人則繼續向男生宿舍走著。

正當此時，迎面走來幾個陌生人，但他們好像跟我們中的一些人很熟。

「咦，小鄭有女朋友了？」打頭的同學問道。

「嗯？沒有啊。」與他相識的同學疑惑地應道。

「他是在追那個女生嗎？」打頭的同學指了指小鄭和方翠蘭的方向。

我們一行人笑了起來，誰也不知道是不是，也許是的吧。

就連耿啟明也笑了，應該是當作一場玩笑看待的吧。

如今，在這輛顛簸的大巴車上，小鄭雖然在跟方翠蘭的妹妹聊個不停，但我打心底認為他的注意力其實在方翠蘭的身上，他就是在套近乎。

方翠蘭並不為所動，沒有參與到小鄭與她妹妹的聊天中。任自己的妹妹被這個怪叔叔逗得笑個不停，她只是靜靜地看著窗外。

同樣靜靜地看著窗外的還有我身邊的耿啟明，他什麼話也沒說，低調得很。他可能並沒有太關注小鄭的行動，他可能一直以來也沒意識到小鄭的威脅。

我又何必這麼關心小鄭在做什麼呢？我反正不可能去做方翠蘭的男朋友。如果小鄭真的追到了方翠蘭，我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合適的。此刻的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吃瓜群眾，默默關注著這場八卦，默默觀察著小鄭這個傢伙，他追得真是很勤快呢。

「同學們，咱們難得歡聚一堂，該活躍活躍氣氛啦！」已近黃昏，班長拿著麥克風站在了大巴車頭的位置上，面對大家說道，「有沒有同學願意唱唱歌，或者展示其它才藝什麼的？」

同學們紛紛直起身子，昂著頭望向班長，像一隻只可愛的蜜鼬。然而鴉雀無聲。

「那我來開個頭吧，接下來願意上台的自己主動點哈！」班長看不下去了，主動獻唱了一首。

「下一個誰來？」班長唱完問道，只見在座的一片沉默，「那我們來擊鼓傳花吧。你們傳話筒，我來喊停。」

就這樣，緊張而火熱的氣氛逐漸燃了起來，陸續有幾個同學上前一展身手，能唱歌的唱歌，不會唱歌的講了講笑話什麼的。

我也在不經意間被點中了，不過我倒是挺像表現一下的，蹦蹦跳跳地上前去。

耿啟明、彭旭、方翠蘭都歡呼起來。他們知道我唱得可好了，在我唱完一曲后還意猶未盡，強烈要求我再來一曲。其它同學們也在這歡樂的氣氛中哄鬧起來。

後來，方翠蘭興奮地喊道：「貓小二，來首詩！來首詩！」臉上充滿著期待，眼中散發著金光。

小鄭也跟著附和道：「對了，我們聽說你寫了不少詩，給我們念一首吧！」

在大家的盛情之下，我略帶羞澀地笑了：「就念一首簡單的吧，那是我去圖書館還書的時候走在路上有感而發的。

《午後校園行》

白鬢垂荷塘，

黃髻曬草床。

迎面涼風過，

桂花夾書香。」

「好！」班長作為主持人站在一旁帶頭鼓掌后，整車都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雖然我聽不太懂，但感覺應該是首好詩！」班長繼續說道，「好的，接下來咱們繼續。」

歡樂的氣氛充滿了整個車廂，然而，真正的**還在後面。

耿啟明被點中了！

他低著頭，一邊思考著，一邊搖搖晃晃地走到了車頭。

「我基本上不會唱歌啊，也沒啥能展示的才藝啊，要麼我就這樣亮個相算了吧。」他站定之後拿著話筒說道。

「那怎麼行呢，大家有才藝沒才藝的都上來展示過了，你也隨便來一兩句唄。」班長勸說道。

「真沒啥好展示的。」耿啟明尷尬地笑著。

「誒，有個歌很適合你！」小鄭大聲喊道，「村裡有個姑娘叫小芳！」

「哦！對對對！」車上的大多數同學如同被點燃的爆竹，瞬間炸了開來。

方翠蘭很自然地明白了小鄭的意有所指，歡笑的臉瞬間陰沉了下來，瞪了小范一眼，然後緊張地望著耿啟明，眉宇間深藏著擔憂。

然後撫著腦袋轉而望向了窗外。

「我不會唱這首歌誒。」耿啟明保持著儒雅的姿態，冷靜地回復道。

「這首歌大家都熟悉誒，朗朗上口的對吧。」小鄭向大家喊道。

「對！」連班長和彭旭在內的一群同學異口同聲地應道。

「要不要他唱！」小鄭攥著拳頭推向空中。

「要！」同學們整齊劃一地喊著。

方翠蘭翻了個白眼，然後扶著腦袋轉向了窗外。

「我們掌聲鼓勵一下！」小鄭拍了拍手，緊跟著是大家雷鳴般的掌聲。

「哎呀，真的不會唱啊！」耿啟明依然不緊不慢地推脫著。

「要麼，我們來開個頭吧。」小鄭繼續喊著，「來來來，預備——起——」

「村裡有個姑娘叫小芳，長得好看又善良……」大家一齊唱了起來，那氣勢真如排山倒海一般，我聽了都為耿啟明捏一把汗。

耿啟明緊緊捏著話筒，望著在座的同學們，緊閉著的嘴唇似笑非笑。

見耿啟明沒有反應，小鄭繼續追問道：「我們大家剛才都唱過了，你也來一個啊！」

「來一個！來一個！」

「小芳！小芳！」

同學們的叫喊聲此起彼伏。

耿啟明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道：「好了好了，我試著唱兩句啊，唱得不好不要笑話啊。」

隨後，耿啟明很蹩腳地唱了起來，大家跟著打起了節拍。

「村裡有個姑娘叫小芳……呃……」剛唱完一句就卡殼了。

「長得好看又善良！」班長在旁邊提示道。

「哦……長得好看又善良……」

「……一雙美麗的大眼睛，辮子粗又長……」隨著耿啟明放開地唱出了調，同學們紛紛跟著一同唱了起來，臉上洋溢著狂放的笑容。

窗外早已是一片漆黑，而現在，我們已經在張家界的境內了。

這不是我第一次來到張家界了，兩年前升華班的幾位好友就邀約來到了這裡。在當時那位帶頭同學的引領下，我已經掌握了這裡自由行的玩法。我對這裡瞭然於胸，完全可以當本次帶團的導遊了。

正因為此，當大家選擇來張家界的時候，班長就安排我制定了行程，也確實安排我當一名小小的導遊。聽說有我這位經驗豐富的「導遊」在，在開班會的時候，班上同學就表示了對我的信任，以及對本次行程的完美期待。

本著對大家認真負責的態度，我參考先前的路線和感受安排好了行程。今晚，我們的大巴將停在張家界景區的門口，然後我們換乘景區內的大巴到達預定的民宿。

我和耿啟明住在一間房。入住的時候時間已經不早了，匆匆洗了澡之後，我們就各自躺在了床上。

夏日的屋外傳來陣陣蟲鳴，卻沒有想象中那麼吵鬧，反而使我覺得這個夜晚是多麼靜謐，也許這便是山上充滿著的自然、恬淡的氣息吧。難怪歷代文人騷客會喜歡呢。

我覺得自己很快就能睡著，然而耿啟明卻犯難了，在床上不停翻來覆去，不時嘆著氣。

「貓小二，睡著了嗎？」

「沒有呢。」

「我有些心事，睡不著。」

「怎麼了？」

「哥鬱悶啊！」

「嗯？」

「你有沒有看出來，今天這一路上，同學們都在針對我嗎？」

「看出來了，他們在拿方翠蘭刺激你。」

「所以我鬱悶啊！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你可以替我想想辦法嗎？」

大學四年來，這還是第一次他向我請教問題。

我面朝天花板躺著，輕輕地說：「那天在餐桌上玩真心話大冒險的時候，我暗自給你提供了那麼好的機會，讓你去澄清這個緋聞，你沒去澄清，現在被整得這麼慘了，又能怪誰呢。」

「哎呀，當時不是有點兒醉嗎，沒聽出來你的意思啊。」

「那你只有後悔去了。」

「其實，現在同學們鬧得這麼厲害，我嘛倒是能夠支持得住，就是怕對她心理上帶來不好的影響啊。」

我被他逗笑了：「那你就單獨跟她澄清一下就好了嘛，她知道你的意思以後，不就不會受到這樣的心理壓力了嘛。」我覺得自己這一刻簡直何嘯宇附體，突然就相當明白事理了。

「我單獨跟她談過的，我把事情跟她講過的，她知道。」

「哦，你還跟她談過的？那咱拍畢業照當天晚上，在酒桌上我跟她說這是緋聞的時候，她怎麼好像還不知道的樣子。」

「是那天過了以後，我單獨請她吃了頓飯，跟她談到的。」

「哦，那不是就已經解決了嗎？」

「但是今天這樣的事情還是讓哥很難受啊。我還是怕她不相信我啊。」

我側過身子來對著他的方向，問道：「那你到底對方翠蘭究竟是怎麼個態度啊？你到底喜歡她嗎？」

黑暗中什麼也看不清，我只聽到他也翻了個身，大概是面對著我吧。

接著，耿啟明深深嘆了一口氣，說：「喜歡啊！」

我愣住了，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中。如果他能看見我的話，一定會被我瞪大的眼珠嚇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