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五級警報

注意！5級警報！

夢賢的視野所及的範圍內都被紅色的光線所覆蓋，一聲聲嚴肅的警告聲響起，略顯刺耳音量加上紅色映照下不別樣的環境，不由的讓人注意力高度的緊張起來。

「動力2區2班次王夢賢報道，隨時待命！」

夢賢不是第一次感受這樣的氣氛，但是身體在緊張的精神下還是有些微微顫動，用力攥了攥拳頭，他感覺好了些。

其實船上平時也會有類似的演練，用來測試各個崗位人員應對危機狀態的反應速度和執行狀態，但這一次明顯不同，警告用語正式，沒有演習提示，肯定不是應急演練。

「動力2區2班次輔助系統青雨待命，自檢完畢，一切正常！」夢賢看到身邊的青雨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立正回答，顯示出與平常截然不同的狀態。

接收到他們的回復，系統停止警報，紅色的閃爍也變為恆定紅色的光照，房間的氣氛顯卻得凝重起來。沒過一分鐘，正式通知下來了。

「根據總司令部及參謀部最高指示，由於一股前期未進入探測範圍的不明引力波影響，下一次航向調整時間提前進行，各崗位人員取消一切活動、休息，全部到崗待命。」

「司令部和參謀部正在擬定詳細方案！」

「全艦全體人員會議時間為1小時19分19秒后！請準時進行聯機！」

重複……

三遍之後，一切歸於沉寂，突然出現的倒計時牌出現在夢賢眼前左上角，他的目光不由的落在最後兩位紅色的數字上，快速變化的數字，讓他的目光趕緊轉向自己被臨時打斷的工作上來，他需要儘快的收尾。

引力波，可以說是宇宙空間內無處不在的一種力，這種力量可以小到不能影響一顆原子的運動狀態，也可以大到撕扯斷整個銀河系。

這種宇宙常規現象在人類太陽系範圍內並沒有凸顯出多大的危險性，反倒是人類通過計算預測很好的利用了這種力量，在夸父計劃前期為飛船和水源加速提供了極大的幫助。

可是當遠航飛船真正進入未知空間的時候，這種力量才露出它不為人知的獠牙，成為遠航飛船的噩夢之一，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噩夢之最。

它的存在無形無跡，範圍也不能準確測量，力量大小多變，速度也不定，有時快的一閃而過，有時慢的就像靜止了一樣恆定在某處的空間當中。

據研究資料顯示，運動中引力波的產生主要是由大質量星體狀態突變引起的，一般是爆炸，坍縮等，引力波初始的狀態狂暴，範圍內力方向大多較為單一，一般會劇烈改變物體運行的狀態。

它劇烈狀態的傳播範圍最大可以跨越數百光年的距離，隨著它受到沿途各個星體的引力場影響，極大的可能性會將它內部較單一的狀態變換為極其複雜的狀態，形成無數引力旋流，這些引力旋流大如星體，小如針尖，狂暴的力場會將捲入它內部一切物質化為碎片，甚至涅粉、原子，非常恐怖。

「夢賢，你儘快結束現在的工作，系統暫時由我全權接管，你準備好告訴我，按照要求咱們應該5分鐘內進行聯機。」青雨靠近夢賢說道，聲音刻板平靜，語速略快。

「恩，」夢賢快速的操作起來，手指確有些控制不住的顫抖，對於青雨的回答，他簡單的回復了一下，因為他現在的精力完全在手頭的工作上。

「好了，」夢賢的速度比平常快了不少，很快就完成了交接，「青雨，開始連線吧。」

「複核無誤，聯機請求提交總機……請求通過，準備和總機聯線，5、4、3、2、1，成功連接，總控分配信息確認，進入。」

夢賢趁這會功夫調整了一下姿勢，檢查了身上的維生和安全裝置，這時他才感覺到手腳冰涼，手心濕濕的很不舒服。

他又攥了攥拳頭，想讓血液快速的溫暖自己的四肢，因為他知道，接下來將是自己人生最重要的時刻，精神必須保持冷靜，這樣才能準確的處理接下來的危機。

5級事件，事關全艦命運和所有人的生死存亡，更大了說是關全人類的發展命運，這是對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考驗。

夢賢閉上眼深深的吸了幾口氣，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頻率。

當他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的景象完全變了，一個巨大的房間出現在他的眼前，光線的亮度很高，但一點也不刺眼，以白色為主色調的空間里，一排排操作台整齊的排列在一起。房間的正前方一個半圓形半透明的玻璃罩外面，無盡的星空帶著未知的神秘色彩，令每個看到的人都心馳神往，又無限敬畏。

屏幕的正中間顯示著一個以略微深色中國區域為中心，橢圓形世界地圖形象的藍底標誌，盤古號主飛船輪廓在中間隱隱突起，世界各個陸地以略帶沉重的金黃色顯示出來，中國首都北京的位置被一個鮮紅的五角星代替。標誌的正下方，是篆體的夸父二字。整個標誌在無盡星空的背景下，讓每一個了解這段歷史的人都能感受到人類沖向宇宙的無畏精神。

玻璃罩下方主席台上已經正坐著4個人，他們是現任夸父號領導核心，1位總司令艦長，2位副艦長和1位總參謀長，不知是否有其他任務，有1名副艦長沒有到會。台上4人相互沒有交流，只是靜靜的坐在那裡觀察著整個聯機大廳，夢賢從他們身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凝重，在他們的震懾下，整個大廳靜悄悄的，針落有聲，一點也感覺有近百人在這裡。

夢賢轉過頭看了看四周，大多數的人已經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安靜靜的看著主席台。除了主席台，夢賢有些看不清遠處人的樣子，這不奇怪，由於總控系統對算力的限制，全息系統沒有對環境進行完美的呈現，畢竟大多數算力要時刻為本次全體聯機工作提供保障。

青雨緊挨著他坐在右側，眼前的屏幕是和夢賢共享的，她的旁邊是夢賢所在動力二組第三班的福新。福星是一個中年女性，這很難得，因為女性生理上的不足，很難勝任較為艱苦的動力組執勤工作。

夢賢另外一側是1組的輝河，輝河比較年輕的男子，他是兩年前剛剛替換了因為多次失誤操作被停職的上任。對於這個人，夢賢也沒有特別的情緒，畢竟他們平時並沒有太多機會交流。他們三個人也算是比較熟悉的，但由於環境的特殊，都沒有說話，只是福新對他輕輕的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時間到了，總參謀長！清查到崗人數。」總司令的嗓音有些沙啞，略顯疲憊的嗓音在發出第一個音后，迅速被隱藏起來。

「是，總司令！」一個聲音回答，「各部門應到人數清查完畢，只有2人還沒聯機，他們……。」

「好了，」

總參謀長剛想讓智能助手檢查遲到原因，就被很快打斷了，總司令的聲音更沉重了一些，「5級戰鬥警報，不管任何原因，沒按時報到人員！記1次綜合考核不及格。」

話音剛落，底下人員有些輕微響動，但立刻平靜下來。

1次綜合考核不及格，相當於半只腳進入回歸名單，如果有人上次考核不合格，就將直接被淘汰了。

競爭機制一直是人類社會進步永恆不變的主題，尤其是在人口大爆炸的中期，地球資源的嚴重緊缺造成了巨大的需求缺口。據不完全統計，就算是物質生產大發展的高科技年代，全世界仍有約有近四分之一的人口實行嚴格的資源計劃配給制。這些人不僅在食品和用品上供給不足，甚至連出行都受到嚴格的限制。

大部分國家和地區作為評判某個人是否劃分進入這個群體的依據就是個體綜合價值，一個在特殊時期受社會廣泛認可的評判標準數據。作為一個綜合性標準，個體價值綜合考量了人類個體在智商、心理能力、生活態度、積極性指標、專業領域加成項、技術等級等56項指標，每隔5年考核一次，所得數值根據國家區域經濟能力加權匯總後進行綜合排名，最後根據預計資源總量確定受限人數。

每次結果公布后，社會都會經歷一次巨大的動蕩，不少人因為承受不了結果而崩潰，或者報復社會，或者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更有很多人面臨是否和家庭某些成員分離的選擇……

這種方式雖然殘酷，但從某種意義上確保了人類社會能夠有序高效的發展，從而更快的解決當前的困境。

夸父號現在也是採用的類似制度，當然指標評定的項目有很大的不同，時間也縮短為2年，而作為懲罰，不但有末尾降級，發配危險崗位的制度，而且還有更加殘酷的生存權淘汰制度。如果船員累計5次排名為最末尾20人，或連續3次同樣情況，將會永久列入回歸名單，一旦有替補人員轉正，回歸者將進入冷凍倉，等待下一次回歸發射窗口。

夢賢暗暗的鬆了口氣，心想這樣嚴重的處罰在他的記憶里還沒有先例，使他本來平靜下來的心情一下子，又提了起來。

這次引力風看來非常危險，無論從剛剛的處罰程度和主席台上總司令他們的神態都明顯的表現出來，等待他們的究竟是什麼樣的危險，這次還能不能像上次一樣僥倖逃脫呢？

「大家應該都知道引力波的情況，我也不再過多的說明這次任務的重要性，生死存亡之際，這就是我們現在面對的情況。」

總司令說話中氣十足，但表現出面對生死危機從容淡定的態度，「讓所有人都暗自敬佩，大家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做好自己的工作，讓我們共同面對，闖過劫難，大家每一個人將是全人類的驕傲。「

「總參謀長!「

「到!「

「介紹情況!「

「是！「

總參謀長聲音嘹亮，一聲比總司令稍微高一些的應答，將所有人的注意力自然的吸引過來，他接過總司令的話，開始說，「我先簡單介紹一下情況，大家應該知道以我們現有的技術，不能很好的大範圍探測和精準的預測這種空間現象，而引力波的突發情況在宇宙中並不罕見，而能夠及時發現它們，以我們現在的技術還不能很好的解決這個問題。「

」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在兩個小時前，我們雷達部幸運的探測到這股引力波。經過初步分析，前方這股引力波行進方向平面範圍很大，速度很快，飛船現在轉向或者改變飛行速度也不能躲開，也就是說我們和這股引力波相遇已經避無可避，既然事實已成定局，我們就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共同努力，全力克服當前的困難。「

堯的猜測看來是正確，夢賢會想起自己懷著十二分的疑惑，將堯給他的報告發送出去。其實在夸父世界里，堯和夢賢說的很清楚，但是畢竟夢賢對這方面的知識了解不夠深入，其中的一些推論他也聽的半知半解的，就是因為最後引力風這個嚇人的結論，讓夢賢同意了代替堯將信息傳送給總司令部。

」當然『我們想要克服困難，還需要的就是對危機的把控，現在的危機還沒有糟糕到極點，通過科研部後期精確分析表明，這股引力波宏觀強度並沒有超過飛船的設計強度，就算是迎面相撞也不會給飛船造成損傷，另外值得慶幸的是引力波最小厚度也不大，根據飛船受影響后的速度，預計約1個小時可以通過。「

」但是！大家也知道，引力波最大的災難是引力旋流，我們的探測裝置的精度和範圍還不能達到要求的程度，現在參謀部會同技術部已經初步擬定了幾套應急方案，希望可是達到完全躲避的預期效果。「

」所以，動力部你們是飛船對抗旋流成功的關鍵，其他部門全力協助，下面任務分配具體任務……「

夢賢仔細的看著計劃的每一個字，生怕錯過了任何一個細節，等他看完計劃后不禁有些悲哀。沒有詳細的探測數據，想要對抗超過人類物理學常識的引力旋流基本上完全看運氣。

平常人很難想到，一片看似平靜的星空中，一種沒有痕迹，更沒有強度界限的怪獸在虎視眈眈，它的強大可以將進入的任何物質撕的粉碎碎，就算是人類最緻密堅硬的物質也逃脫不了毀滅的命運，這也是宇宙中神秘的一面，不知人類什麼時候可以強大到面對它。

夢賢回憶起堯給他展示出資料中夸父艦隊第一次遇到引力風的場面，那些記錄視頻的畫面很長段時間在他腦中不停的反覆。

一片空寂的星空中，夸父號、盤古號、女媧號三艘飛船在平穩的航行中，所有的船員在各自的崗位上例行工作，一點也沒有意識到災難的降臨。

突然，三艘飛船開始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偏離了預定的航道，速度也不明的增加，加速度值不斷改變，飛行方向也頻繁改變。整個夸父號的人都感到飛船在不停的搖擺，上報的大量信息讓總控智腦開始預警，各部門開始清查設備和數據情況，重點部門動力部開始啟動轉向引擎對抗這股神秘的力量，雷達部擴大偵測範圍和精度，對附近星體動態開始重新分析，總參重新規劃航線及狀態，科研部門調查原因。

隨後總司令部接管了指揮權后，在各部門在統籌安排下，三艘飛船在一種無形的風暴下不斷調整狀態，並重新穩定下來，所有人在各自的崗位上全力和這股無形的力量對抗。

當一切看似平穩下來的時候，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時，女媧號卻突然無聲無息的消失在另外兩艘飛船的雷達當中。據當時觀測員反饋的信息，女媧號船體先是左前側一半船體突然解體的，整個飛船指揮控制系統被瞬間毀滅，然後在不到一秒內全船開始四分五裂。更加詭異的時，船體分裂部分的破壞形式各有不同，有些部分竟然被擠壓成團，連其中爆炸的火焰都散不出來，還有的碎成小塊，最小體積竟然只有幾毫米，肉眼只能看到一團擴散的粉塵，非常詭異恐怖。

視頻信息快速反饋到剩餘兩艦的指揮系統上，此時女媧號船員已經沒有任何生還的希望，兩艦船員在巨大的悲傷中，迅速進行後續方案，動力系統瘋狂輸出，全船防禦系統全開，雷達開始鎖定女媧號飛濺的碎片軌跡能量，並開始制定空中閃避方案。

但是碎片是在太多了，雖然兩艦船員拼勁全力依然被多處擊中，船體受損。而且更大的危機還在繼續，女媧號的主反應堆脫離船體后，已經完全失去控制，殘餘設備系統保護並不能支持太久，一旦發生爆炸，將把僥倖躲避引力漩渦和碎片襲擊的夸父號、盤古號逼進絕境……

這時離女媧號較近的盤古號做出了一個驚人而又理性的決定，它全速移動到夸父號和核反應堆中間，用自己的龐大艦體擋在了核爆的前面，並關閉了自己的主反應堆，為極大的保護全體艦隊的實力，放棄了自身逃離的機會。

不久，女媧號動力反應堆不出預料的發生了巨大爆炸，星際動力級的核爆炸威力在空曠的空間中肆無忌憚的展現著它驚人的威力，衝擊波推動各種碎片以極快的速度向外彈射。臨近的盤古號在防禦全開的狀態下，依然抗不過巨大的衝擊波，並不幸被數塊大體積碎片擊中，全艦近60%的人員當場壯烈犧牲。

盤古號剩餘船員臨危不懼，在積極組織自救的同時，為避免災難的進一步擴大，儘力調整航行，免於在衝擊波的推動下，和夸父號相撞，造成更大的損失。

而距離較遠，又在盤古號拚死保護下的夸父號，雖然倖免遇難，但依然沒有避開幾處高速飛行的碎片撞擊，船體受到部分損傷，好在整體實力得以保存下來……

至此，短短不到1個小時內，這隻歷盡艱辛的滿編艦隊幾乎全軍覆滅，僥倖逃過全員覆滅劫難的盤古號，因為船體幾近解體的邊緣，無法修復，只能將剩餘物資人員全部轉移，改造修復了夸父號后重新踏上了征程……

就算沒有經歷過夢賢，光是通過文字和模擬資料都對引力漩渦的威力心有餘悸，這次他們可是要真正面對的，聯機大廳立刻被緊張的氣氛所籠罩，任何人都沒有僥倖的心裡。

下一次與引力波相遇的1個小時中，他們會經歷怎樣的災難，誰也不知道。

儘管科技研發部和雷達部經過數十年的研究有了幾套應變的方案，但是沒有經過實踐驗證的方案究竟有多大的效果，誰心裡也沒有底。

夢賢雖然在領導層的激勵下，心情稍微平靜下來，也準備為爭取那未知的希望而奮鬥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但是心中難免有些悲哀。他們的旅程會不會就此終結呢，人類和夸父號上十幾代人一千多年的努力就這樣被宇宙無情的吞噬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