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人,沒了
新生巳時要去書院前堂參加入學儀式,此時已經差不多快到時間了,鳳溪也沒回房間,直接和蕭正九一路去了前堂。
走到半路,便聽到遠處有人叫聲。
「出事了!出事了!」
蕭正九叫住那慌忙跑過來的人,問道:「出什麼事兒了?」
那男人伸手指了指湖邊,「那、那邊,假山那邊死人了!我得趕緊去通知先生。」
說完,便跑著去了。
鳳溪聞言,心裡一驚,拉了拉蕭正九的衣角,小聲道:「不會是昭和遺黨開始行動了吧。你有沒有照太子說的去查,書院到底是不是有個叫孫亦山的人?」
「查了,根本沒這個人。」蕭正九面色陰沉,目光往湖邊看了看,「先去看看情況。」
鳳溪心頭一驚,滿心疑惑,太子查到消息,難道有誤?
她剛邁開腳步,蕭正九拽住她,「你就別去了,在這兒乖乖等著老子。」
「不行——」
鳳溪話未說完,便看見蕭正九的臉刷的一下沉了下去,「老子的話不管用了是吧?」
命案現場本就血腥,鳳溪見那邊已經圍了一群人,便沒再堅持,「那我就在這等你,你快去快回,有什麼情況告訴我。」
蕭正九沒點頭也沒搖頭,徑直朝著湖邊去了。
鳳溪站在原地等著,天上有一行雁影掠過,灑下幾聲雁鳴,她抬了抬眼,幽深的眸中倒映出幾片灰黑的影子,心頭沒來由的一陣悸動。
等了半晌,也不見蕭正九回來,倒是從走過來兩名女子,看方向確實是從湖邊過來的,倆人都是臉色蒼白,似是被嚇得不輕。
鳳溪走上前去微微頷首,伸手指了指湖邊,問道:「兩位姑娘,能否打聽一下,那邊是什麼情況?」
其中狀態稍微好一些的女子說道:「真是嚇死人了,那邊有個學生死了,」她說著,見鳳溪一直在往那邊張望,便拉了拉她,提醒道,「你可千萬別去看了,那地上都是血。」
「怎麼會死人呢?」鳳溪問道。
「我只看了一眼,沒敢細看,不過那邊湖邊結了冰,石板上很滑倒是真的,那人是頭部流血了,我估計是不慎摔倒,然後撞到了什麼吧,也是夠倒霉的。」
「那還真是不幸......」
鳳溪嘆了一聲。
女子搖搖頭,又道:「是啊,聽說還是今年考試的探花呢,真是可惜了,天妒英才呀。」
鳳溪心中驟然一陣驚悸,立刻上前,「你說什麼?」
女子被她的反應微微嚇到,愣了愣,才道:「我、我說死的那人是今年考試的探花,我也是聽那周圍的人說的。」
她話只說到一半,便覺身邊一道涼風,眼前已經沒有與人了。
探花!
這兩個字如驚雷劃破長空。
鳳溪渾身起了冷汗,再也按捺不住,匆忙往湖邊趕去。
現場被人圍了個水泄不通,鳳溪拼了命地擠了進去。
有不少人被擠到一邊,不爽地指責了幾句,她也顧不得了,只是不管不顧往裡擠。
終於擠了進來,可她卻沒有勇氣去看。
蕭正九一步走過來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責怪道:「叫你好好在原地呆著,沒那個膽子就不要過來!」
鳳溪深深吸了幾口氣,半晌,將蕭正九的手拂開。
再不想面對,也終是要接受事實。
饒是她有了心理準備,看到段松洲倒在血泊中的慘狀,身子依然止不住抖了一下,心中仿若遭受雷劈。
第一次親眼看到與自己相熟的人死去,鳳溪心中五味雜陳。
泛著異樣地血紅色映入眼中,她腦海里忽然就想起徐碧雲剛才還同她說,段松洲已經打算去向她提親了。
她還在等著段松洲去向她提親。
她說話的時候,臉上的笑容是那樣滿足,眸中全是對未來的憧憬。
希望在一瞬間灰飛煙滅,那該是怎樣的一個滋味。
可能只有親身經歷的人才知其中痛苦。
這時候,人群後面有人喊了一句,「司學和先生來了。」
隨即,人群中出現一個縫隙,從中走進兩個人,皆是素色的長衫,其中一位便是之前就見識過的方梓舟。
另一位則是書院最德高望重的老先生,許邦國,此人年近五十,兩鬢微微有些斑白,一副飽經世事的模樣,面對命案這等血腥的場面,只是眉頭微皺,沉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方梓舟在四周打量了一下,又看向人群,高聲問道:「在場之人可有人認識死者?」
立刻有人回應,「回方司學,這是段松洲,放榜那天學生曾與他聊過幾句。」
方梓舟頓時臉色一沉,他記得這段松洲名列前三甲,是個難得的才子,自然也是書院的重點培養對象,發生這種事情,著實可惜。
「有人看見這是怎麼發生的嗎?」他又問了一句。
沒有人回應。
方梓舟尋思片刻,轉身和許邦國說道:「先生,在下估計,這是一場意外。」
話音剛落,耳邊響起一陣斥責,「你他媽睜開你的狗眼看看,這是意外嗎?」
方梓舟嗓子一噎,抬頭看見蕭正九鄙夷的目光,驀地有些心虛,但現場好些個圍觀的學生,他被蕭正九這麼一嗆,瞬間覺得臉上掛不住,冷著臉說道:「蕭將軍何出此言?」
從前在將軍府,方梓舟對於蕭正九的態度算是十分恭敬,眼下到了書院,也算是他的地盤的,他也是要面子的,說話自然要硬氣一點。
蕭正九跟個看傻子似的瞥了他一眼。
方梓舟心裡瞬間一陣驚濤駭浪,面對蕭正九的鄙視,心裡的志氣立刻就被激了起來,一口咬定這便是意外。
他伸手指了地上散落的幾本書,又往湖邊走了幾步,俯身撿起地上一張白紙,伸手揚了揚,在場的人都認得出,那是書院的錄取文書。
方梓舟的聲音里底氣十足,「這邊有積雪,湖水還結了冰,石板濕滑,這段松洲分明是因為錄取的文書被風刮到了湖邊,段松洲來撿的時候,不慎摔倒,頭部撞到了尖石,才遭此不幸。」
他這一說,立刻有人覺得有道理,連連點頭附和。
「方司學說的有道理。」
蕭正九冷冷看了那人一眼:「有道理個幾把!」
那人一愣,立刻就閉了嘴。
方梓舟被他噎得有些惱火,「蕭將軍倒是說說,怎麼個沒道理法?」
蕭正九哼笑了一聲,「你們家刮西北風能將錄取文書吹到西南邊啊!而且這傷口和這尖石的形狀也不吻合,我剛剛在假山的那邊發現了一塊帶血的石頭,那個應該才是真正的兇器。」
方梓舟瞪大了眼睛,「你這麼說,段松洲是被人謀殺的?」
蕭正九肯定道:「自然。」老子都說得明明白白了,你特么還問,榆木腦子!
在場之人紛紛吸了口涼氣,覺得背脊發涼。
到底是誰殺了段松洲,又意欲何為?
書院開學的第一日,便發生了如此駭人之事,不免令人膽寒。
許邦國面色嚴肅,看了兩眼現場,背過身去,「此言有理,茲事體大,蓄意謀殺書院學生,等同於謀殺朝廷命官,此事還需上報給聖上才是。方司學,麻煩你派人前去通知一趟大理寺的人。」
他點了兩個往屆的學生留在這裡看守現場,拂袖往外走著,「大家都散了吧,去前堂集合。」
「讓一讓,讓一讓。」
許邦國剛走出幾步,又見到一個,逆著人流一直走到他面前,拱了拱手,說道:「學生謝重霄,有要事要和先生稟告。」
來人正是謝重霄,按說這種地方,從前都是少不了謝重霄的,這回他姍姍來遲,卻是帶來了一個壞消息。
剛剛趕路匆忙,他微微有些喘息,「今年入學考試的狀元何雲泓,在來報道的路上,與另一輛馬車相撞,人仰馬翻,何雲泓頭部遭受了重擊,當場身亡。」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
先是探花,后是狀元。
這到底是湊巧,還是有人蓄意而為之?
許邦國心頭一絲煩亂浮出,擺了擺手,提高了些音量,「都別妄加議論了,趕緊去報給大理寺,一定要把事情查清!」
天寒地凍的,眾人也開始受不住,漸漸散去,人聲也隨之弱下來,只是還有人小聲嘀咕著。
鳳溪在原地發愣,不知道回去后該怎麼把這件事告訴徐碧雲。
只是她不說,書院里發生了這麼重要的事,徐碧雲又怎麼會不知道?
她抬眼,心裡一陣悸動,看到道路另一頭忽然出現一名女子,一路匆匆地跑過來,橫衝直撞穿過人群,在看到段松洲屍身的那一剎那,腳步戛然而止。
鳳溪沒去阻攔。
徐碧雲......總是要知道的......
「段郎......」
她幾乎跌坐在地,整個人失了力氣,卻拚命地往前,一點點爬了過去。
「段郎......怎麼會這樣......」
徐碧雲將段松洲直接抱起,他的身子已經涼透了,比貫入衣袖的寒風還涼,可最涼的地方,卻在心裡。
她幾乎要發瘋了,獃獃地抱著段松洲,口中呢喃不清。
方梓舟見到憑空跑來一個女子做出此等傷風敗俗之事,連忙怒聲斥道:「哪裡來的女子,成何體統?把她拉開!」
立刻有兩個男人上來拉徐碧雲。
「別動她!」鳳溪喝止住他們,「她是慧靈郡主的老師,也是.......段松洲的未婚妻,希望大家能夠理解一下。」
上來的兩個男人停住了腳步,然後望了望許邦國,許邦國思考了片刻,點點頭,他們兩人便退了回去。
許邦國走到徐碧雲跟前,「這位姑娘,人死不能復生,還請姑娘節哀,這命案現場是要地,若是姑娘想查出殺死你未婚夫的兇手,還請保持理智,勿要把這現場破壞了才是。」
鳳溪輕輕走上前,「碧雲,許先生說的是,人死不能復生,活著的人,還是要好好活下去的,你就算是為了查清殺害段大哥的兇手,為了給段大哥報仇,也要振作起來啊!」
徐碧雲一陣恍惚,總覺得眼前之景似大夢一般,讓人無法相信。
這一定是一個噩夢。
夢醒了,就都好了。
她轉頭看了看鳳溪,眼中瞬間兩行清淚流下,莫大的悲痛終於在一刻全然爆發,攻入心臟,驟然間天昏地暗。
鳳溪剛想上去將她扶起,徐碧雲卻是身子一軟,重重倒地暈厥了過去。
鳳溪心裡一沉,手忙腳亂地將托著徐碧雲,「快去請大夫。」
「我去請。」有熱心腸的學生立刻跑去請了大夫,有人去抬了擔架,將徐碧雲一路抬進了屋。
蕭正九見方梓舟走遠了,大步走到許邦國面前,提醒道:「許先生,這次考試的第二甲是誰?」
許邦國想了想,「相府海家的二公子海盛寧。」他說完,心中頓悟,如果此事是有人故意為之,現下死了一個探花,又死了一個狀元,很容易讓人想到兩種情況,一是海LL嫉妒同窗,設計置段松洲和何雲泓於死地。但聽聞海盛寧為人一向謙和,品行端正,斷然不會做出這等事來。
另一種情況倒是極有可能。
有人想要謀害書院的前三甲。
書院畢竟是皇家要地,肩負人才培養的重任,有人居心不良,與朝廷對立,所以先從書院下了手。
許邦國一想到這一層面,心裡驚出一身冷汗。
順手抓了一個路過的學生,「趕緊去找海盛寧,找到后帶他去前堂。對了,囑咐他萬事小心。」
那學生急忙按照吩咐去了。
許L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發抖,他萬萬不能再讓海LL出事了。
他看了一眼蕭正九,問道:「蕭將軍可是對此事早就知情?」
蕭正九壓低了聲音,「略知一二,今日之事,卻並不知曉,不然也斷不會讓賊人得逞。許先生若得空,可否找個時間細談?」
許邦國點點頭,「此乃大事,自然要細談。」
「嗯,」蕭正九加快腳步,「此前還是先去何雲泓出事的地方看看為好。」
許邦國年邁,腿腳有些跟不上,寒風刮來,走得愈發艱難,他吃力地在後頭跟著,喊道:「蕭將軍,等一下老夫。」
蕭正九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先生還是留在書院主持大局為好。」
說完便大步流星地獨自走了。
他在心中唾罵一聲,沒想到昭和遺黨下手如此迅速,開學第一日就興風作亂,攪得書院不得安生。
每次考試的前三甲,都是朝廷無比重視的人,將來最有希望獲得殿前比試的機會,直接官居前三品。
他媽的居然下手還朝著前三甲下手,朝廷棟樑,人才隕落,他都有些心疼,這是要斷了朝廷的人路啊!
誰名列前茅,誰想為大夏的朝廷效力,誰就要死!
這麼一來誰還敢展露頭角,誰還想著發奮苦讀,將來入朝為官?
他媽的!他媽的!
蕭正九連罵幾聲,轉身去找了謝重霄。
鳳溪一路把徐碧雲送回房裡,聽大夫說只是急火攻心,並沒什麼大礙,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趙琰婉見徐碧雲情況不好,也顧不得看見鳳溪就掐了。
「怎麼,死的人是徐小師父的什麼人?」她問道。
鳳溪哀嘆幾聲,「是碧雲的同鄉,段大哥這兩天本想這機會來向郡主說明此事的,不想世事無常。」
死人的事,趙琰婉覺得晦氣,即便是聽說了,也待在房裡沒出去。她吩咐了三彩好好照顧徐碧雲,便出了房門,去找方梓舟詢問情況。
三彩是慧靈郡主的大丫鬟,照顧人自然沒的說,她照顧徐碧雲,鳳溪也放心下來。
她出了房間,神思有些恍惚,總覺得自己應該不能就這麼乾等著。
如果這真的是昭和遺黨所謂,單憑今日之事,昭和黨派,絕對沒有資格與朝廷抗衡!
對,連敵人都不配做!
他們和朝廷的仇,與段松洲何干?與書院的學子何干?
段松洲、何雲泓、還有之前遇害的韓落,他們都是普通的百姓,十年苦讀,終於要守得雲開見月明,卻被人生生奪了性命,他們即將擁有的一切,都消失殆盡。
這些人何辜?
鳳溪咬牙,使勁兒捏了捏拳頭,彷彿要將什麼捏碎,昭和黨派犯下的罪行,簡直人神共憤,不可饒恕。
她落落地往前堂走去,一陣嘈雜的聲音從身側傳來。
「大娘,您真的不能進去,清微書院是重地,沒有牌令,閑雜人等一律不得入內的。」
「這位小哥,我就是來給我兒子送東西來的,要不麻煩您叫他出來一下?」老婦人道。
鳳溪抬眼一看,頓時心如刀絞。
那......不是周大娘么......
這裡是書院的側門,門口專門設了守衛看守。
周大娘手裡拿了一雙鞋子,面色焦急,不停地央求著,「小哥,您就行行好通融一下,我這一把老骨頭了,還能做什麼壞事怎的?我就是想進去把這鞋送給我兒子。」
守衛面露猶豫,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鳳溪急忙快步過去,叫了一聲,「周大娘——」
周大娘轉頭,看見鳳溪走過來。
她老了,記性不太好,只覺得鳳溪面熟,卻記不清在哪裡見過了。
「這位姑娘是——」
鳳溪勉強擠出來一個微笑,「周大娘,我是小溪呀,上次我和碧雲還去了您的餛飩鋪子吃了一碗餛飩呢。」
她這麼一說,周大娘方才想起來了,不好意思地笑道:「哦哦哦,我想起來了,原來是小溪啊,你瞅我這一把年紀了,記性也不好,小溪姑娘可別怪罪。」
周大娘顯然還不知道書院里發生了什麼,從走過來,鳳溪心裡就一直在糾結要不要把事情告訴周大娘,可每次看到周大娘因,還有那種渴求卻滿是希冀的目光,她總是於心不忍。
周大娘已經年今五十了,面容比同齡人還要更蒼老些,她的眼瞳稍稍有些模糊,皮膚也被油煙熏得有些暗沉。
她一個人撐起這個家真的不容易。
本以為苦日子終於熬了過去,黎明的曙光即將升起,卻是被一張密布的黑網給罩了住,再不能重見天日。
生活於她,真的太苦了。
鳳溪張了張口,終是沒有勇氣將事實說出來。
她記得徐碧雲同她說過,若不是為了僅有的小兒子段松洲,周大娘早就隨著她的丈夫去了。
門旁的守衛似乎也想到了這一層面,他朝鳳溪使了個眼色。
鳳溪會意,朝著周大娘笑了笑,心裡卻十分想哭,「大娘,你來書院做什麼,我可以幫你啊。」
周大娘低頭看了看她手中的黑靴,「這是我給松洲新做的靴子,今天早上松洲走的時候,把這個落下了,我怕他沒鞋穿,便給他送了過來,但書院的大門和側門,都不讓我進呀。」
「書院確實有規定,不能讓旁人進入,大娘您也別急,不然您把這鞋子給我,我替您把給段大哥送過去?」
周大娘有些為難,「你一姑娘家方便嗎,別是叫人誤會了,到時候再連累了你,我讓這位小哥幫我去叫一下松洲,他卻不肯去。」
她說著,轉頭看了一下那守衛,目光中含了幾分懇求,她也是想藉此機會,再見見自己的兒子。
畢竟這麼多年了,她和段松洲一直相依為命,雖然日子過得苦,但還從來沒有分開過,段松洲突然就搬到書院久住,她一個人在家,還真有些不適應。
餛飩鋪子忙活的時候過了,總覺得屋子裡空落落的,少了些什麼。
守衛做了個無奈的表情,「大娘,我不是不想幫您,書院管理嚴格,我今日值守,按理說是不能隨意離開的,不然被先生和司學發現了,可是要被罰的。想來段小兄弟少了這雙鞋子,也不礙事。況且書院每月都會放一日的假呢,您到時候再給他不就成了?」
鳳溪點點頭,「大娘,這小哥說的有道理,您要麼等書院放假,要麼把這鞋子交給我,沒什麼方便不方便的,我肯定能幫你把鞋子給段大哥。」
周大娘聞言,沉默了片刻,終是點了點頭,「那就勞煩小溪姑娘了。」
她也知道書院規矩多,她一個普通的小老百姓,也不敢自作主張。
雖然見不到兒子有些失落,但想著過了一個月也就能見到了,心裡也多了幾分安慰。
「大娘您放心,書院里吃的住的一切都好,那房子可大可舒服呢,段大哥在這裡,您就不用操心了。」
「好好好,聽你這樣說,我也就放心了。」
周大娘面上帶了寬和的笑意,聲音溫和可親,可此時鳳溪聽來,那一字一句,都彷彿細針一般,扎進她的心臟。
「您放心。」鳳溪從嘴裡擠出幾個字。
周大娘將鞋交到鳳溪手裡,道了聲謝,便走了。
她的腳步有些虛浮,滄桑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街頭。
恍然間,她抬了抬頭,連天空都是灰暗色調的,半點生氣都沒有,她都覺得心裡被撕扯得厲害,不知道周大娘若是得知再也見不到自己的兒子,該是作何感想。
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那個十年寒窗苦讀,與家中老母親相依為命勵志出人頭地入朝為官的人,那個曾經憨憨地撓著頭,說請她吃餛飩的人,那個一提到徐碧雲就臉紅,滿臉羞赧地讓她幫忙送簪子的人,沒了。
人死如燈滅。
她第一次感受到,這幾個字,原來如此沉重。
...
...
鳳溪把鞋放進了自己的書包里偷,往前堂的方向走去,書院的學生大都已經到了前堂,四周靜的厲害,風吹的樹葉沙沙作響,發出乾枯時才有的嘩啦聲,有烏鴉隱於暗處,發出幾聲凄厲的叫聲,仿若危機四伏。
她一到前堂,在門口處便看見了謝重霄,鳳溪走過去,朝他點了點頭。
謝重霄這人性子淡泊,喜歡獨處,所以別人都是三五成群的,他四周卻是沒人,鳳溪見狀,在他身側停下腳步,低聲問道:「謝大人,那何雲泓的死是意外還是有人故意設的計?」
謝重霄微微皺眉,「鳳姑娘為何這樣問?」
「只是想謹慎些罷了,這盛京城裡車水馬龍的,馬車速度一般不快,就算有馬車相撞,也不至於危及性命吧,畢竟現場若是有什麼端倪,謝大人定會一眼就看出。」
謝重霄面容冷峻,漆黑深邃的鳳眸狹長又凌厲,他點點頭,「嗯,確實如此,本來只是車轅處有所破損,但那馬車連勾處似乎被人動過手腳,兩輛車一相撞,何雲泓乘坐的那輛車,車馬就脫離了,又趕上位置剛好處於下坡,連車帶人,直接從坡上翻滾而下。」
鳳溪狠狠吸了口氣,腦中完全可以想到那場面的慘烈,雙手握拳,對設計這一切的人恨得咬牙切齒,「這背後之人,當真是喪盡天良。」
謝重霄沒接話,半晌,說道:「對了,別叫我謝大人了,叫我重霄便是。」
鳳溪搖搖頭,「還是......謝公子。」
謝重霄作罷,也不勉強。
前堂里聚滿了人,其中有個一身藍衣富家公子打扮的男人尤其受人關注,那便是今年的榜眼海盛寧,前三甲裡頭只剩下了他這一根獨苗,失了兩個競爭對手,眾人不知昭和遺黨作亂之事,只覺得他命好。
有個人從海盛寧身邊路過,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臉上忽然邪魅一笑,直接坐到海盛寧面前的桌案上,一副弔兒郎當的樣子,高聲道:「我說這何雲泓和段松洲是不是你殺的呀?要不然這前三甲里的狀元和探花都死了,怎麼唯獨就剩下你了呢?」
海盛寧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別含血噴人。」
那人若無其事地笑了笑,「我就這麼一猜嘛,幹嘛這麼嚴肅,瞅瞅你這眼神,跟要殺人了似的。」
他從桌案上站起身,還瀟洒地轉了個圈,「大家既然都進了書院,成為書院的學子,那書院便是我們的第二個家了,發生這種事,大家都不能容忍,這段松洲是被人謀害的,我看那何雲泓出了車禍,也不大可能是意外吧,說不定,是有人想要針對咱們書院!」
他這一說話,眾人立刻點頭贊同。
有個身型微胖的男子立刻拍桌而起,「馮硯亭說的有道理,我們可不能坐視不管。」
那叫馮硯亭的得到了回應,立刻精神了起來,胸脯都挺了挺,「大家可以隨意把自己的想法或者知道的相關線索講出來,人多力量大,說不定這線索一點點串聯起來,就能把這殺人兇手給揪出來呢。」
剛剛還是一片嘩然,但這會兒他一提到線索,人聲便弱了下來,大家大眼瞪小眼,相顧無言。他們都是第一天進入書院,來來去去也就是見過幾面,彼此都不相熟,自然也沒怎麼注意旁人的情況,此時也不敢隨便亂說話。
一時堂內居然安靜了下來,只有少部分人竊竊私語,不敢大聲說話。
馮硯亭覺得氣氛有些尷尬,剛想說些什麼,便見到蕭正九從門口氣勢如風般走了進來。
所謂同行相見,分外眼紅。
馮硯亭和蕭正九就是同行,起碼馮硯亭是這樣認為的。
馮硯亭作為京城惡霸、紈絝少年的一份子,對蕭正九早就看不順眼,憑什麼他比自己更惡霸、更紈絝?
他不服。
所以馮硯亭徑直走上前去,攔住蕭正九的去路,「蕭將軍,可真是好久不見,不知你對今日之事有何看法?」
蕭正九挑著眉瞥了他一眼,「你丫誰呀?老子見過你?」
一不知名的小混混有什麼資格問老子的看法?
馮硯亭知道蕭正九的臭脾氣,對於他的出言不遜早有預料,但卻沒想到蕭正九連他是誰都不記得。
明明就曾經在酒樓里大打過一架,他居然連他是誰都不記得!
這到底是個什麼人物?這種記性也能當京城惡霸?
馮硯亭心裡更不服了。
但蕭正九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和他打過架的人多了去了,京城裡的官家公子,甭管老實的還是不老實的,看起來順眼的還是不順眼的,誰還沒被他揍過幾拳?連太子都受過他兩腳然後在床上趴了三天,馮硯亭算個什麼東西?
對馮硯亭這種無關緊要之人,他一向不會費神費力去記,甚至連看都不惜的看上一眼,怎麼會記得馮硯亭的名字?
你既不貌美如花,又不騷氣衝天,有什麼資格讓老子記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