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以佛為庇

第十四章 以佛為庇

雨花閣是個虔誠靜心之地,因此張拂莘不能帶太多宮人過來伺候,於是只有唐晚與白雪跟隨。

她收拾好以後,搬入了雨花閣的偏廂里,這個屋子還沒有唐晚在擁翠閣里單獨居住得好,並且已經多處落了塵,白雪十分盡心盡職將粗活搶過來做。

張拂莘帶著唐晚轉入別的閣室,這一間供奉的是地藏菩薩,上有提字「安忍不動,猶如大地,靜慮深密,猶如秘藏。」她搖頭道「我並不懂佛教。」

唐晚跟在她的身後道「地藏菩薩本功德圓滿,卻未能成佛,只因地獄未空,誓不成佛,眾生度盡,方證菩提。」

張拂莘不以為意,有些悲涼道「叫我說地獄已空,都在人間披了一張皮罷。」

唐晚聽她這樣講,於是想法子歡快道「可菩薩不也在這,奴婢面前就有一個,還願意解救晚兒一等凡人,不然早就成為井底亡魂了。」

張拂莘露出些笑「你慣會哄我開心,不過話說回來,你怎麼懂得佛教之事呢?」

唐晚輕輕道「以前姨娘無所寄託,生活冷清而寂寞,張夫人又出嫁走了,於是姨娘唯有禮佛,奴婢自然也會學一些。」

張拂莘點點頭,不由感悟「原來如此,未知苦楚,不信神佛。」

等回到了屋內,桌上已經擺好了飯盒,白雪卻在一旁嘆氣道「說是削減吃食還能剩一葷一素給小主,但這菜也實在不像樣子了,雞湯摻水稀釋過不說,裡面的肉沒有一塊是像樣子的,不是雞頭就是雞屁股,或者脖子雞骨,哪裡能吃,而這素的青菜葉子都發了黃。」唐晚走上前去看這食盒,也不由皺起眉頭。

張拂莘雖然被迫搬到了雨花閣,但又不是被打入冷宮,何至於這樣被苛待呢,除非有人跟這些奴才打了招呼,讓他們不必善待自己,想到這裡不由冷意。

「連我的都這樣,想必你們的飯食更好不到哪裡去,一齊將就下吧,以後咱們在雨花閣里吃飯不分主僕。」說罷,她坐下后先動了筷子,雞肉是動也不想動,挑了幾根好的青菜就著米飯,幸好飯還新鮮。

唐晚和白雪面面相覷皆是猶豫,白雪先道「奴婢不敢。」

張拂莘嚼著半點都沒味道的青菜說「有什麼不敢,我說能便能,更何況現在是特殊時期,你們不來吃要餓死不成?」

還是唐晚率先坐下,眼角含淚道「謝過小主。」她倒是不介意吃雞頭和屁股,好像吃得挺香的,白雪見這個情景,也只好坐下隨意吃了幾口「奴婢逾越了。」她是越來越發現,這個主子挺好的。

後宮中樓才人不過得寵了兩日,以為自己的好日子才開始,終於可以榮華富貴,卻沒想到慎刑司里,一個舞姬死咬住詩是樓善蘭始作,與她們都無干。

於是樓善蘭直接以大逆不道的罪名,被皇帝賜死,令人唏噓不已,她直到喝下毒酒前的那一刻才知道,自己被敬嬪利用完后拋棄了,她早就應該知道,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敬嬪憑什麼突然願意幫她獲寵呢,說看中她是直升青雲之才,日後有機會相報就行。

敬嬪沒有騙她,幫助她獲寵扶搖直上,只不過不是日後,而是馬上就讓她報了,並且是以性命相報,五臟六腑感到劇痛時,只有她自己知道帶著多麼深刻的恨意。

班蘭璧也失寵了,並不完全是因為壽宴之事,甚至在那以後,皇帝依然寵愛她,邀請她一同坐輦車遊玩,沒想到被班蘭璧給拒絕了,她告訴皇帝「陛下是一個明君,不應當與妃妾同游,應邀請賢臣在旁論政議聽。」

皇帝聽了,當即就真的扔下她去找臣子了,只不過從此之後就再也沒找過她。

如今宮中在這個競爭變少的情況下,都督經歷之女趙才人,有愈來得寵的趨勢,趙瓏華是個傲氣的武將之女,從選秀入宮開始,就有很多人捧著她圍著她,覺得她是將來一定能夠得勢之人,其中就尤其以寶林徐幼皙,以趙瓏華馬首是瞻。

她們因此抱團結派,將班蘭璧卻輦失寵一事當成個茶餘飯後的笑話,排斥異己。

一個月以後長樂殿內,荀太后偶然想起了這個乖巧伶俐的小丫頭,隨口一提道「張氏這孩子還沒從雨花閣里出來嗎?」旁邊的長孫一愣,忽而才想起「聖上並沒首肯,殿下您是打算,給這個孩子一些庇護?」

荀太后想了想只是搖頭「那還不必,有眼緣歸有眼緣,長樂殿也不是專門給後宮伸手的地方,畢竟那麼多是是非非,她曾在清平殿有能力化險為夷,這次也能自己想法子吧。」

長孫微微一嘆「望她保佑吧。」

雨花閣里張拂莘將自己收納寫成的佛學放在一旁,讓唐晚去乾蒼殿求見皇帝,代她問「妾苦行已修,佛說妾有一劫,只有陛下能渡。」

閣樓里獨自余她一人,在油燈燭影下清瘦許多,墨發挽成一個鬆鬆垮垮墮馬髻,書架上瀰漫著陳腐的檀香味,這些封卷都太舊了。

雪臂上僅僅掛著一隻樸素的玉鐲,支撐少女的雙頰,連燈火也耀不住玉的光澤,面無半點胭脂色,很是乾淨,皇帝進來時並無人與她傳報,他拾步上階「朕何能渡卿?」

張拂莘起先是幾分驚怯,悠悠轉過身來,一本佛經「啪嗒」一下掉落在地,歡喜一點點暈染開來「陛下,您來了。」

空氣中是密不透風的悶,他難得帶笑「給朕說說你的劫。」

「一是思念,二是無妄,三是迷惑。」她聲音回蕩在檀香氣之間愈是飄渺,穿著青色的蓮花襦裙,更顯淡雅恬靜。

皇帝望著她清減的下巴,點頭「繼續。」

「玲瓏骰子安紅豆,妾卻不知道陛下是否還生氣,只能日日盼君安好,聽說陛下將樓才人賜酒,代表了這場無妄之災已經過去,便很迷惑您為什麼沒把妾找出去。」張拂莘的眼角淡淡濕潤惹人憐惜,她微微抬起頭。

他用大拇指輕輕摩挲了她的眼角「朕現在不就來找你了,但你得想辦法給自己一個脫身回去的法子,不然,朕可以將你永遠摁在深淵底下,就是插翅也難飛上來。」

正是一句「潛鳳出深淵」將她困到現在,好容易得到一個扭轉的機會,她的腦袋在飛速的運轉著,於是溫婉一笑「妾身粗鄙萬不敢擔那鳳身,不過妾還能像上回一樣,給陛下講故事。」

「佛法無邊,妾不敢浮躁,潛心學佛,將大乘佛教講的離相無往歸納起來,參透部分小乘佛教講的十惡業十善業,認真抄寫四十二章佛語典錄,全都在這三本書里,還請陛下過目。」

想早年在閨閣里時,四書五經也全靠她自學成才,家裡沒有專門請夫子先生的條件,兄弟們都是去私塾上課,帶回來的書籍,她總是軟磨硬泡或求或搶,拿到那些書以後,她學會自己圈畫,歸納,抄寫,背誦,理解註釋,偶爾纏著母親來問,這些都是多麼枯燥與艱難的歲月才練就的意志。

皇帝拿起她的佛本翻開,想看看到底是不是花架子,沒翻兩頁就看見她的字體在油燈下更顯猙獰,於是不留餘地挖苦「字真夠丑的,沒人教過你書筆?」

張拂莘很老老實實回答道「沒有,在家時僅學《女德》《女訓》等書籍,以女紅為主。」

皇帝懷疑道「那你上回講的《九章》與《方輿勝覽》又從何而來呢?」

張拂莘的臉上窘迫微微發紅,把頭低著「都是偷學而來,妾自知資質愚鈍。」

皇帝不過嗯了一聲,將眷抄的佛本扔給她「這字寫得污朕眼睛,你來講吧。」

張拂莘裙上的蓮花輕擺,盈盈一笑「大乘佛法的最高境界是離相無往,簡而易之來說便是心如止水,行相之下的內在不定於一,不定於彼,不定於此……」

不過半柱香的時辰,皇帝擺了手「罷了,你不用講了,朕不想睡在陳破閣樓。」他胡衡從來不信命,不信天,不信神佛,但也抱有一些常理敬畏之心,下古迦毗羅衛領悟出的智慧,能被世人供奉,自然有其道理,不過是一門學識,從來不認玄乎。

張拂莘目光移開佛本輕聲「陛下累了,妾給您講耶輸陀羅的故事好嗎?」

皇帝靠在太師椅上問「這是何人?」

張拂莘素手慢慢合上本子,微微一笑「說佛只知羅睺羅母這個名字,並不知耶輸陀羅,她正是羅睺羅的母親,佛陀的妻子,美麗的天臂城公主。」

「在一個天空湛藍,鳥語芬芳的晴朗日子裡,耶輸公主在一場比武大賽中,看見了年輕英俊的悉達多王子,悉達多王子以超群的武藝打敗眾多對手,獲取了她的芳心,十六歲那年,她頂著羨慕與嫉妒的目光嫁給了王子,婚後她發現,自己的丈夫卓越卻又憂鬱,眼神中總是流露出茫然與仿徨,耶輸公主懷上了孩子,一天夜裡丈夫卻悄悄離開,不留一絲音訊,公主只能白天孝敬公婆照顧孩子,晚上與孤獨和眼淚相伴,甚至城裡流言四起,說王子出走是因為王妃懷上的並不是王子的孩子,這些惡意和詆毀傳到了她父母的耳中,父母說'你回來吧,不管如何你是我們的孩子,一國公主,憑你美貌與才德,怎麼會重新找不到好人家呢?',耶輸陀羅拒絕了,她遵循婦德,獨自撫養羅睺羅,中途有剎帝利王向她求婚,耶輸陀羅不為所動,她得到了悉達多苦行修鍊的消息,毅然決然解下自己的華衣與珠寶,換上清貧的服飾。」

「後來呢?」

「後來在羅睺羅長大時,悉達多成道為佛,終於回到王宮,去見耶輸陀羅,早已沒有了牽挂與愛慕,面容是沁入骨髓的冷靜和安詳,耶輸陀羅感到了揪心的疼痛,佛陀將兒子從耶輸公主身邊帶走,傳化為佛,耶輸在痛苦下,最終也選擇了皈依佛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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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妃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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