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外祖安府
傳書:
「小女不孝,嫁與張氏為婦十九載,勤勤懇懇,不敢有忘母家養育栽培大恩,自知鄙陋,不敢回家問候,不知父母身體安康否,手足志成否,妯娌和睦否,十分挂念,生有長女拂莘選做寶林,欲其歸府認族母宗,勞求父母接待拂莘與宮廷引教使者,安氏朝嫻親筆。」
榮國府。
「張小姐,到了。」車夫下來把腳墊放好,大門前有個身著靛藍緞子的媽媽上來迎接,服侍張拂莘下車,一面笑眯眯的「想必這就是表小姐,夫人特命我在此接您入府,您先當心腳下。」
張拂莘想了想稱謂,直視前方優雅一笑「舅母有心了。」
主母身邊的林媽媽暗暗一征,這個所謂表小姐,聽說是窮生養,原以為上不得檯面,現在看來不僅長得漂亮,儀態也很好。
榮國府坐落在鬧市接連皇宮之間的官府區域內,這個區域內居住的都是達官貴人,治安把控極嚴,因此就算近於市街也並不喧鬧,反而莊嚴籠罩,因為這裡住的,都是大昭政治權利中心的人物。
入府繞過清泉流水,藤蔓走廊,一路上都是丫鬟婆子,行行碌碌,經過張拂莘時,都小心翼翼向她屈膝行禮。
這樣的景緻並沒有對張拂莘進行震懾,林媽媽滿意把她領到了夫人屋內,恭敬負手道「大夫人,表小姐已帶到了。」
張拂莘隨即緩緩對著正座上衣飾華貴的婦人行「拂莘見過舅母。」她的舅母曾氏,是她母親同父異母的大哥之妻,如今掌管榮國府事物。
大夫人笑了笑「是個懂禮數的好孩子,這張標緻的臉蛋是有兩分像你母親。」她見過安朝嫻,也目睹過自己的小姑子是如何破釜沉舟要嫁給張藻。
這屋裡還有兩個美麗少女,在一旁細細打量著張拂莘,大夫人對她們說道「燕淑,燕寧,這是表姐。」
不是說是粗丫頭么,她娘充其量也是庶女,哪有我們這等名門閨秀還得叫這個寒家子表姐,安燕寧平日最是嬌縱,冷淡「哼」了一聲。
安燕淑倒是拉一下妹妹,笑容頗為和氣「表姐好。」張拂莘看了安燕寧一眼,對安燕淑一笑「兩位妹妹好。」
大夫人不滿的對小女兒斥責「燕寧!」安燕寧才不情願張嘴「表姐。」
看著大夫人對自己這樣道「她個性就是這樣,莘兒別跟她太計較。」張拂莘微微一笑「舅母,我哪能與燕寧妹妹計較呢。」
「誰是你妹妹!」安燕寧極小聲的嘀咕一句。
大夫人像是乏了「好了,宮中來教禮儀的女官不日就到了,莘兒去好好準備吧,等過兩日太爺也回來了,你便見見他,西廂房我命人備好,你住進去有什麼需要或遇到事情便來找我。」
如今的榮國府老爺是安朝嫻大哥,那麼他們的父親,便自然是府里的太爺,張拂莘像沒察覺安燕寧似的,只是向大夫人行禮「謝過舅母。」
出了院子安燕淑對自己的妹妹很不贊同道「就算她出身如何不如咱們,可別忘她還是皇上的寶林。」安燕寧嗤笑一聲「姐姐也太過擔憂了,別說她還沒冊封,就是封了寶林不過才六品,見到母親這樣的二品夫人還是得行禮。」
然而話還沒說完就被攔下來,張拂莘在她前面「請問,我有什麼地方得罪了寧表妹呢?」
安燕淑剛要攔,安燕寧便玩味一笑「表妹?你知道我平生最討厭什麼人?那就是妄圖飛上枝頭變鳳凰的野雞!」一想到平日里父親多有寵愛那些貌美嬌妾,冷落母親,就對庶出和那些想憑藉姿色的女子們多有鄙夷。
不過張拂莘好歹也是堂堂翰林院官員的女兒,她冷冷一笑「怎麼,皇權至上,表妹是對陛下聖旨有意見?」
安燕寧被噎得冷哼一聲「姐姐我們走。」安燕淑被她拉著走了,回頭對張拂莘露出一個表達歉意的笑容。
宮中女官每天四個時辰的教授宮廷禮節,行走,站立,請安,吃飯,入寢等,以張拂莘的資質通透,這些禮節認真學起來並不費勁。
這日她從禮廳學習完準備去給榮國府老夫人請安,剛想繞過偏僻的後花園,就聽到假山後面隱隱約約傳來年輕丫鬟的聲音「少爺,求您饒了我吧,奴婢不是賊,實在是太姨娘生了病,又沒人管,奴婢不得不拿這些出去典當,給她換些葯錢。
安蟠滿面嘲諷「本少爺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我說搜身還敢攔我?」
唐晚咬著唇默默流淚「拿出來的物什都在這裡了,奴婢清清白白,少爺何必折辱呢?」
安蟠不屑一顧中帶著輕佻「折辱?本少爺看得起你一個丫頭是你榮幸!這整個安家以後都是我的,更何況是你」
這個叫唐晚的丫鬟害怕得發抖「是奴婢不配,奴婢只想一心伺候太姨娘,別無所念,如今太姨娘還病在床榻,身邊離不開奴婢的伺候。」
安蟠直勾勾盯著她,像聽笑話一樣,一把扯過唐婉的裙子,她「啊」的一聲驚叫出來,下一刻就捂了她的嘴。
張拂莘立馬喝聲制止道「住手!」
企圖暴行的安蟠停下動作,興緻被打攪后很是厭煩的回頭,只見張拂莘眼睛亮閃閃的,笑盈盈道「表弟好呀。」
「誰是你表弟?」這語氣倒真和安燕寧如出一轍,這難道便叫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么。
「不能叫表弟,難道要叫表哥嗎?」張拂莘伶牙俐齒起來毫不客氣。
安蟠似乎想起甚,作恍然大悟樣「哦,原來你就是選上寶林卻因家裡位卑寄居在我家的表姐呀,失敬。」
對於安蟠的刻意打壓,張拂莘眼中閃過一絲冷意「表弟可真會說笑,我回娘親家裡看望外婆她老人家哪能稱得'寄居',不會說話別說話了。」
這位公子哥高高在上慣了,家中哪個庶出不是誠惶誠恐的說話,何曾像張拂莘這般敢不顧情面,不由氣惱「肯叫你一聲表姐是看在你寶林位分抬舉你罷,老夫人那是你外婆嗎?你的外婆不過是個洗腳丫鬟。」他流露出一個嘲諷的笑意。
唐晚明白,大少爺口中的洗腳丫鬟,正是她的主子,太姨娘,而這位即將入宮的表小姐是太姨娘親女所生,興許只有表小姐可以幫助她們,想到這裡,唐晚「噗通」一聲跪在張拂莘的腳下「表小姐,求您去看一眼太姨娘吧,她身子骨已經快不行了。」
安蟠像對待螻蟻一樣踹一腳,彷彿以此告誡張拂莘,這個安府誰能做主,嘲笑道「賤婢。」
唐晚被踹倒身體傾斜,張拂莘扶人起來後面色一陰「大膽,本主在此豈容你放肆。」後宮的嬪御們,旁人會敬稱為「小主」,所以,她大可以在這個紈絝嫡子面前自稱本主。
安蟠冷笑「剛剛還攀稱我一聲表弟,怎麼,現在開始擺起娘娘的譜了?也罷,這個賤婢讓你領走了,本少爺還不稀罕。」說完他就心安理得的離開了。
見惡少走了,唐晚感激得連連向張拂莘磕好幾個頭「多謝表小姐搭救,奴婢無以為報。」
張拂莘憐憫道「沒事了,沒想到世家之子也會是這等品行,今日要不是我路過,你一個女孩子家,實在後果難料。」
唐晚用手背擦過眼淚「奴婢還請表小姐別把這件事向夫人稟報,要是夫人知道了,只怕會當作狐媚子給趕出府里去。」
這個要求自然應允,雖然大夫人說過有事可以去找她,但從對安燕寧的態度就可以看出,她多麼縱容子女,於是張拂莘嘆了口氣。
她又想起道「剛剛你說的太姨娘,是怎麼回事?」
「太姨娘是從前四小姐的生母,身子骨本就不好,如今年紀又大了,這府里大家都只敬老夫人,而老太爺從前的姨娘,府里無人去管,更何況近日都忙接待宮中客人與表小姐您,姨娘病卧在床更是叫天不應,所以奴婢今日拿了姨娘從前的首飾舊物,想去變賣換藥錢,誰知遇上了少爺……」唐晚低著頭眼淚婆娑,細看的確有幾分清秀動人之處,難怪招惹花花公子。
張拂莘微微點頭「不過規矩是規矩,我現在有心想馬上跟你回去看望親生我的姨娘,也還得先去老夫人屋裡頭探望她老人家,這碎銀子你拿走用,之後來我廂房找我。」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外婆,就算張拂莘別人幫不著,但對於自己的親人,總還要幫一幫。
經過這番已耽誤時辰,於是她加快腳步向老夫人的院子走去,被小丫鬟引進屋后,張拂莘笑容可掬道「莘兒來遲了,還請外婆原諒。」
榮國公已經回來了,當了一輩子將軍主帥,就算年近古稀也炯炯有神,不怒自威,正坐妻子旁,而下面還有個中年男子,都已經到了,張拂莘彬彬有禮道「見過外公,見過舅舅。」
老夫人比想象中要更親和些「不怪你,跟女官好好學習宮裡的禮儀要緊。」榮國公淡淡道「都長那麼大了,你娘也不帶你回府里看看。」
安政附和道「是啊,聽說這些年來四妹在外也吃了不少苦頭。」老夫人搖搖頭「當初就算我不樂意,可這孩子就是堅持,到底太爺心疼四姑娘,就由她去。」
榮國公打斷道「好了,當年事不用再提,你娘過得怎樣?」就算是庶出,到底也是榮國公的親生女兒,他還是有憐惜在的。
張拂莘大方得體道「娘過得很好,有時候會想念外公外婆,以及舅舅姨母們,但又不想為你們添麻煩。」
老夫人笑道「四姑娘從小就是個懂事的好孩子,出閣后也為家裡著想呢。」
榮國公神情一貫如此「過得好就行。」
安政時機合適的拿了一袋銀元寶出來「如今外甥女兒入宮,我這做舅舅的也沒什麼可給你的,這些就當作禮物,孩子拿著吧。」
「莘兒多謝舅舅。」張拂莘掂量了手裡沉甸甸的銀子,份量不輕,看來近二十年對母親不聞不問,往後卻有走動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