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8章 回憶

宋淑雲掙開眼睛，窗戶外面的葡萄架，夏日的午後，微風也帶著一種靜謐。

她微微動了動身體，發現自己正躺在鋪了一個海綿床墊的地板上。

這裡是她生活了二十幾年的地方，但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陌生。

「我怎麼覺得我好像忘了什麼！？」

她拖著疲憊的身體坐了起來，伸手敲了敲頭，腦袋裡的腦仁好像都晃蕩了幾下，呼吸也不禁沉重了幾分。

她看了看周圍的環境，身後是一張低矮的床，床上被褥沒有疊起來，好像剛才有人睡過，但現在上面沒有人了。

宋淑雲有些迷茫，她的腦海之中第一反應是那裡睡的是她的表姐。

第二反應是再見到對方就應該把她打出去！

她心中豪氣頓起，但一種違和感又突然而生，讓她剛才起的勇氣瞬間泄了一乾二淨。

她有些說不上這種反應的原因，只能從地板上爬起來，熟練的將蓋在身上的毯子疊好，把海綿床墊立在了牆邊，跟著赤腳走到門口，推開了紗門，去到了外面的院子裡面。

這是一個非常簡單的農家小院，後面是倉房，前面是豬圈。

她現在就站在後院，院子裡邊邊角角還種了煙粉豆，開了大粉色的小花，靠牆的位置放著一張長條椅，好像是她爸爸從附近小學周圍撿回來的，修了修，就放在了院子裡面。

熾烈的陽光照下來，兩條拴在長條椅不遠處的老狗晃著尾巴看著她。

宋淑雲有些好笑的走上前去，想要撓一撓它們的頭，但它們一見宋淑雲靠近，瞬間歡快的站了起來，翹著大爪子想要往她身上撲。

看著這樣的它們，剛才那些違和突然全都散去。

宋淑雲覺得這裡的每一個場景都讓她不適，唯有這兩條老狗，讓她心中湧現起一種熟悉又安心的情緒。

她難得露出了一個笑容，驅散了心頭的越來越沉的疲憊。

她也不需要吃的，就那麼伸手在狗臉上抓一抓，就讓它們高興的夠嗆。

正鬧著，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陣吵嚷的聲音。

「你什麼意思！？小月現在在大城市念書，多花點錢怎麼了！再說，我花你錢啦？我花是我兒子錢！」

一個尖銳的，有些年紀的女聲在前院響起，那衝破雲霄的氣勢，讓宋淑雲在後院都嚇了一跳。

「我兒子錢用你安排，我還沒死呢，你就想當家，怎麼的！是容不下我女兒了是吧！看我歲數大了好欺負是不是！」

似乎有一個聲音訥訥的說了一句什麼，但距離遠，聲音又小，她並沒有聽清楚。

她心頭一緊，連忙轉身向著前院跑去。

房子東邊的位置，種了滿滿一院子的西紅柿，圍著的柵欄上還種了豆角，開著紫色的小花，生機勃勃。

但宋淑雲穿過那碎磚鋪的小路時，卻並沒有被這樣的場面感染半分。

她的心越來越沉，有種曾經試圖掙扎擺脫的東西，突然又緊緊的纏在她心上的感覺。

繞過了房子東邊的陰涼，盛夏的太陽毫無保留的照在了她的臉上，前院豬圈後面，房子前面，是一片開闊的菜園子，裡面種了不少的菜。

一個短髮微胖的老太太，正站在菜地里，指著不遠處一個唯唯諾諾的女人放聲大罵。

那女人穿著一件肥肥大大的灰色工作服，質量不好，宋淑雲印象之中，那女人好像還經常跟那件工作服過敏，但那衣服是買飼料送的，結實又抗穿，說了她好些次，她也捨不得扔掉。

她的頭髮扎的有些散亂，低著頭站在那裡，拎著水桶的手上都是黑色的裂口。

那些黑色已經洗不掉了，跟傷口長在一起，想要恢復需要日久天長的養……

「我們家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才娶了你這樣的人，什麼都干不好，就想著怎麼把我們一家子作死！是不是我們都死了你就痛快了！」

女人消瘦的肩膀縮的更小了，身體也越發佝僂。

罵人的老太太看到了宋淑雲過來，臉色更加難看了！

「你是不是又偷著給宋淑雲錢了！挺大個大姑娘，家裡活一樣都干不好，腆著什麼臉拿我兒子的錢！什麼出息都沒有，以後靠吃屎能養你老啊，還是送你終啊！」

「我……我沒有！」

女人訥訥的回了一句。

宋淑雲剛才想要衝上去的念頭，瞬間冷了下來。

「沒有什麼沒有？我上次說小月會來，給你拿了二十塊錢，你就買回來一條魚和兩塊豆腐，剩下的錢呢？」

女人被說的有些委屈。

「媽，真沒剩錢……」

一聽這話，站在一邊的宋淑雲差點笑出聲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以前明明很生氣的，可這次突然就覺得很好笑。

記憶中每次都是一樣的，每次奶奶罵媽媽的時候，最後傷害的都只有她而已。

她從小就知道，自己是個不被期待的人，不被祝福，不被重視，連親媽都永遠站在她的對立面指手畫腳。

可她以前怎麼就沒覺得這一幕好笑呢？

「沒剩什麼沒剩，前兩天姜三去后地的時候我都問了，那條魚花了十四，兩塊豆腐四塊，剩下那兩塊錢呢？」

女人委屈的都快哭了。

「還買兩袋醬呢！」

「什麼玩意兒？家裡那一缸醬不夠你吃嗎？還得買醬？你怎麼那麼敗家！什麼金貴的命，現在就得買醬吃了……」

女人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卻不等她開口，一邊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宋淑雲便直接懟了回去。

「你那寶貝外孫女，說你下的醬臭，要吃外面買的！你要是覺得她敗家正好多罵兩句，反正她就在你屋呢！肯定能聽見，你最好往狠點罵，把她罵出來，省著她跟王八似的，縮殼裡就能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老太太一聽宋淑雲這話，當場就炸了。

「你說什麼呢你！不會說話別說，活幹完了嗎？豬圈掃了嗎？天天哪都能顯著你，吃飽了撐的是不是！」

宋淑雲歪靠在牆上，冷笑的聽著那老太太罵她。

不過，那老太太還沒罵幾句，之前挨罵的女人便開口說道。

「小雲，你怎麼能這麼跟奶奶說話！」

這種每次都能拱起她火的話，這次卻沒了效果，宋淑雲看向她的眼神之中帶著淡淡的冷漠。

「趕緊給你奶奶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