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工廠之行，一飲而盡

幾天後，構件加工廠果然把第三層構件發到了現場。整個工程的第二層構件沒有安裝，來了第三層構件自然是用不到了。用不到也就算了，還要把構件從貨車卸下來放到工地現場，工地現場場地有限，每個專業的施工單位都需要材料堆場，鋼結構的構件本來就大，很多又是奇形怪狀的，不是規整的構件也不便於堆放，特別的佔地方，一連卸了幾天的貨，現場都沒地方放了，最後只好下命令讓加工廠停止供貨。

就這樣，眼巴巴的持續了兩個月，基本上沒幹什麼活，工地處於一種半停工狀態。上邊總包和監理單位催著工程進度，下邊勞務單位的工人窩工也嚷著要退場，面對各方的壓力，項目上也拿不出好的辦法，這時候生產經理尹風清決定要去加工廠看一看。

同一批的新員工里張亮才是生產經理尹風清的徒弟，按理來說，做師傅的要特別照顧一下自己的徒弟，但尹風清特別不喜歡張亮。張亮這個人性格不沉穩，平時嘴不好，說話很多時候不過腦子，嗓門兒也大，看著特不靠譜，所以生產經理尹風清相對來說比較喜歡高天一和李慧鋒。

「高天一，你準備一下，明天和我去加工廠。」

「好的，尹經理，我們要去多久，我用不用帶行李？」

「帶點換洗的衣服吧。」

高天一一聽這話，這是要在廠子里住一陣子了，不過也好，項目上已經對高天一沒有吸引力了，去廠里看一看，也可以學習一點新東西。而且項目上的工作也沒什麼高科技，每天除了扯皮就沒啥正經的事了，高天一早就想脫離項目了。

第二天上午高天一和尹經理坐著加工廠駐現場代表徐博懷的車去了廠子里。

「你們駐廠不是有人嗎，尹經理，還跑過去幹啥？」

「跑過去要構件啊，去見見你們領導！」

「劉工在那挺好的。」

「劉明偉剛參加工作就駐廠了，沒在項目呆過，再這樣下去整個人就廢掉了。」

聽著尹經理和徐博懷的對話，高天一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自己難道是頂替劉明偉的？本來想著自己就一小跟班，在尹經理屁股後面轉幾天廠里就回去了，可這次看情形是要把自己獨自一人留在廠里，自己成了駐廠人員。

高天一有些不高興了，一是因為尹經理說劉明偉駐廠再待下去就廢掉了，可見駐廠並不是一個什麼好活，怕劉明偉廢掉就要讓自己去替，這尹經理咋想的？再者自己還是一個翅膀未硬的新員工，把自己留在廠子里單獨去面對那些職場老油條，自己擔心應付不來，加上現在又是一個供貨不利的非常時期，項目經理量總都催不來構件，就憑自己也不可能做好，做不好了就會給領導留下差的印象，面對這個不可能做好的工作，高天一心裡打鼓，開始胡思亂想，一路上都心神不安的。

加工廠位於安徽省環利市（虛構城市），環利市離項目經理所在地余華市有些距離，開車過去要將近三個小時。其實高天一是一個暈車體質，尤其坐轎車特別容易暈，可這次卻出奇的精神，可能是因為對駐廠的擔心轉移了注意力吧，沒心情去暈車。中午在高速路的一個休息區簡單吃了些午飯，下午一點多就到了加工廠。

其實帕特索斡公司也有自己的加工廠，就是那個江蘇分公司，一般建築工程里的鋼結構專業是整體投標的，就是製作和安裝是一家單位中標，就算是這家中標單位不用自己的加工廠他也有權去定哪家加工廠製作，因為錢是從鋼結構中標單位的賬目上走的。但余華綜合館這個項目特殊，加工廠不是帕特索斡江蘇分公司，而是一家安徽省的企業，據說投標的時候業主要求必須是本省家的加工廠來做，要不然就不允許中標。當然了，這些要求不會寫在文件里，都是潛規則，搞到最後就是這家加工廠的靠山是甲方業主，高天一他們項目部管理起來自然是不那麼順手了。

到了加工廠的大門口，一個年輕人站在那裡，一米七五的身高，梳著一個三七分的髮型，眼睛大大的，皮膚也白白的，不像高天一他們經常去工地現場曬的黑黑的。這個人就是劉明偉，大高天一他們一屆，也是項目部的人，不過他是項目部派駐到加工廠監督鋼構件的生產進度和加工質量的。

「尹經理，這邊！」

大家下了車，劉明偉揮著手跑過來。大家就去車間里轉悠，高天一跟在後面走著，看著一切都很好奇，四處張望著，看看車間里的構件是怎麼加工出來的，一張張鋼板經過切割組裝，矯正焊接，噴塗油漆，最後就神奇的成了鋼構件，最後一道環節就是給鋼構件頒發身份證，在構件上噴塗構件編號，每一個項目的構件都有自己的編號規律性，看著編號就知道哪些構件是自己項目的了。

「你先看看我們項目的構件做出來多少。」

「好的。」

高天一想著這些劉明偉平時都一直在彙報啊，幹嘛讓自己還做這些，而且自己第一次人生地不熟的，哪有駐廠大半年的劉明偉輕車熟路，還不如直接問劉明偉呢。不過自己眼巴巴的看著劉明偉和尹經理出去了，可能是去見加工廠的廠長了。高天一一個人在車間里尷了個尬，誰也不認識，也沒人過來引薦一下，廠裡面也沒給配個陪同人員，反正自己就在車間里轉悠，拿著本子和筆記錄著找到的構件。

其實車間里大部分都是沒加工完的構件，還沒到噴塗構件編號的那個環節，根本看不出來他們在加工的是哪個項目的構件，轉悠了一個多小時，也沒啥效果。

「師傅，你們現在加工的是哪個項目的構件啊？」

「哪那個項目？這個我可不知道，我們就是按圖紙施工，圖紙在那邊，你去看看！」

高天一實在沒辦法，找了一個工人師傅問了一下，工人師傅指著牆角一堆的圖紙，高天一翻了翻，哪個項目的都有，亂糟糟的，也不知道平時廠子里是怎麼運作的，一頭霧水，根本抓不到重點。

雖然費了好大的勁兒，但成效卻微乎其微，高天一也沒找到幾根自己項目的構件，就在筆記本上隨便畫了畫。時間已經過去快兩個小時了，高天一也把製作車間轉完了，在一群忙碌的工人里感覺自己很多餘，站在哪個位置都感覺自己礙事，但高天一也沒有地方可以去，想著尹經理趕緊回來把自己接走，或者隨便安排點什麼事都好，自己這麼傻站著簡直是太尷尬。

「高天一，我們走！」

不知道等了多久，高天一感覺自己站著都要睡著了，突然尹經理把自己喊走了，高天一還想著怎麼跟尹經理說統計構件的事呢，結果尹經理壓根兒就沒提這事。

走出車間，高天一才發現天色已晚，高天一跟著尹經理走到幾輛轎車前。有個人搖下車窗喊了一句，二人便上了車，其他的幾輛車也跟上，開出廠區大門，走向市區。

雖然高天一是第一次來廠里，但看這個架勢就知道這是要請他們吃晚飯呢。車子開到了一家酒樓門口，大家一起下了車。

「你好，方總，您預訂的房間已經留好了，三樓花開富貴廳。」

剛一進門，就見一位女士笑臉相迎，穿著與普通的服務員不一樣，看來是大堂經理一類的，能讓大堂經理親自出面迎接，自然不是普通的客人，一定是大客戶或著經常來照顧生意的。

這個方總是廠子里的副廠長，真正的廠長自然不回來，因為尹經理的身份和地位還不足以讓廠長出面，一個副廠長來親自迎接已經是給足了面子了。不過職場很多時候就是這樣，面對一個來勢洶洶的客戶，如果你不能給出解決辦法，那就做好招待工作，擺出一副低姿態，讓客戶滿意，即使不能把矛盾消除掉，但可以降低客戶的怒火，讓客戶做出讓步，在交貨節點上爭取更長的時間，把突出矛盾轉移為普通矛盾。

服務人員把大家帶到三樓，走進了花開富貴廳，裡面弄的富麗堂皇的，大吊燈，木質座椅，一張可以容納15個人的桌子，桌子中間還有一個假山盆景，假山上有流水，還有霧氣，房間里有單獨的洗手間，有單獨的服務員，整個房間以金黃色調為主，就是給人以皇家的感覺。

副廠長方總親自點菜，還一邊詢問著尹經理的意見，那個大堂經理美女也在一旁小心地招呼著。高天一看著這個方總，穿的西裝革履，梳著一個大背頭，皮膚白皙，肚子也是大大的，一看就是一個經常在酒桌上行走的領導。而坐在旁邊的尹經理，瘦瘦的，加上在工地久了，曬的又很黑，雖然尹經理代表的是項目，是帕特索斡上海分公司的出資方，身份地位按理來說是這張桌子上最高的，但此時此刻，尹經理完全被副廠長方總比了下去。不僅是外表的長相，還有整個人的言談舉止。

這就是像古代皇帝委派一個小嘍啰拿著尚方寶劍去查地方總督，雖然你代表的是皇上，但人家總督的職位就是比你這個小嘍啰要大，只不過看在你手裡拿著上方寶劍假裝給你點面子，但心底里還是看不起你的。

言歸正傳，開始吃飯。菜做的自然是很精緻了，就不一一說明了。不過大家喝的是白酒，酒這東西也是奇怪，紅酒適合上流社會的社交或者情侶間的小酌，啤酒適合一群哥們之間擼串或者民工之間的聚會，但在中國職場的招待上，不能像兄弟哥們聚會那樣隨性，也沒有上流社會的逼格，就只有白酒最適合了。

大家每個人都是一個玻璃杯，杯子不小，一杯能裝四兩的樣子。高天一本意是不想喝酒，但這個時候怎麼能說不喝呢。

「來，讓我們歡迎余華綜合館項目的領導來視察工作，大家共同舉杯！」

菜上的差不多了，副廠長方總一聲令下，其他的小弟們隨聲附和，高天一和尹經理，還有劉明偉也只好站起來舉杯，有的人喝了一大口，有的人喝了一小口，只有幾個開車的人沒有喝酒，用飲料代替。

「尹總，我們廠也不容易啊，幹了這麼久工程款沒收到多少，這墊資太多了。」

「知道，理解，但前幾天工程款已經打給你們了，這回如果構件再加工不出來可說不過去了！」

聽著尹經理說工程款已經付過了，高天一有些驚訝，怪不得前期一直不來廠里，這是錢給了，腰桿也直了。不過高天一也發現，雖然自己天天待在項目部，但很多消息還是不知道的，有一些信息只有你到達了那個位置才會有接觸。

「來，我先來敬尹總一杯！」

副廠長方總端起酒杯，對著尹經理說了一句，兩人碰杯各喝了一大口。

副廠長方總敬完酒，廠里其他的陪同人員彷彿得到了指令，大家開始輪番轟炸尹經理、高天一和劉明偉三個人。雙方勢力差距太大，這邊三個人，廠子里卻是十幾個人，這酒量再好也寡不敵眾。

第一輪人家敬你酒，出於禮貌，你再怎麼不願意也得喝一下，可是第一輪完了之後，又開始了第二輪，這哪裡是吃飯，簡直就是在灌酒，高天一感覺喝的有點上頭了，就開始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著。

「哎呀，尹總和高工你們要多喝點啊，這是不是我們招待不周啊？」

「是啊，這第二杯酒咋喝了好半天沒見下去多少啊？」

廠里的幾個小嘍啰眼睛賊尖，看到了高天一這邊三個人都不怎麼喝了，開始調侃。

「這是你們敬的少，快點敬酒。」

副廠長方總一聲令下，大家開始瘋狂敬酒。高天一本來想低調一些，但看這種情況自己也只好硬著頭皮上了。

「方總，我也敬您！」

高天一雙手端著酒杯站起來，桌子上的所有人把目光都集中在高天一身上。

「喝酒可以，你可要多喝點，要不然就是對我們有意見，嫌棄我們的酒不好喝了！」

「對，多喝點！」

「幹了！」

副廠長方總一句話說完，一群人起鬨，高天一感覺自己被人架了起來，處於為難的境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劉明偉早已趴在桌子上是指望不上了，這時要是不喝會顯得自己很慫，關鍵是這個時候必須有所表現了，即使喝酒喝不過他們，也要打壓一下對方的氣勢。

「好，這一杯我幹了！」

高天一把四兩白酒一口喝完，感覺嘴裡麻麻的，從嗓子眼到胃裡像火燒一般。然後又把在座的每一位都回敬了一下，已經喝麻木了，酒入口像水一樣沒了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