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大學
秋風送爽,丹桂飄香,開學的日子終於到了。9月7日,我帶著行囊,坐著綠皮火車,此生第一次離開車城,奔赴省會江城,到大學報道。
江城大學號稱全國最美大學,但給我的第一感覺卻並不好。在梅操報完名后,學長幫我拖著箱子,走過山腰幽曲的小道,來到一棟老舊的宿舍樓前,這裡就是我的宿舍:滿屋的灰塵,隨處可見的老鼠屎,招搖過市的蟑螂,無不透露出這裡的年久空置。我感覺非常失望,這樣的宿舍,甚至不如我在車城中學的宿舍,堂堂江城大學,學生宿舍怎會破落至此!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經過一番收拾后,宿舍也還有模有樣了。並且,雖然室內條件不行,但室外景色很好,這裡背靠小山,面朝大湖,綠樹成蔭,鳥語花香,站在陽台舉目四望,確實賞心悅目。並且,宿舍房號我也喜歡——二棟二單元202,從初中到大學,我跟「2」一直這麼有緣!
第二天,其他三個室友陸續抵達,他們都是外省人,大家鄉音各異、口味各異、酒量各異,但一樣懷著對陌生校園的好奇心,我們一起爬山、游湖、逛各個學院、吃各個食堂……幾乎走遍了5000畝的校園。
舒舒服服過了兩天,軍訓便來了,這次軍訓長達20多天,一直持續到國慶節放假。最初特別辛苦,每天早起、跑步、列隊、站軍姿、喊口號、唱軍歌、做俯卧撐……最過分的是,我們教官堅信,訓練出汗不多,就說明訓練不用心,而我天生就不怎麼出汗,所以總被留到最後,進行額外訓練。晚上回到宿舍,雙腿又酸又痛,大學軍訓,果然如同傳說中的那樣可怕。
不過,我的苦日子只持續了十天便結束了,因為正步走得不夠好,我沒有資格加入國慶閱兵表演方陣,被編入了「飛虎隊」。所謂「飛虎隊」,就是不用每天在太陽底下暴晒,苦練站軍姿,只用待在陰涼處,練練軍體拳,做做小遊戲,確實輕鬆多了。
閑下來之後,也有心思看女同學了。我們中文系,女生佔了大半,雖然穿著統一的軍裝,也能看出有不少美女,但我完全沒有當初剛到上庸一中時,見到美女如雲的震撼。也許是因為剛剛失戀,令我沒有再生愛慕之情的心思;也許是因為慘遭拒絕,我的自信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
軍訓的同時,學校各個社團也開始招新了,每天晚上,都有學長學姐到宿舍里挨個做宣傳,名曰「掃樓」。我本來就有意加入學生會,但在各個社團輪番轟炸下,反而有些迷茫了,報了好幾個感興趣的部門,經過筆試、面試之後,最終選擇加入文學院的青年志願者協會。
青協招了9個新人,再加上原有的4位學長學姐,一共13人,這是一個非常有愛的團體。正式入會的當晚,大家一起聚餐,學長學姐請客,去江城大學後門的「墮落街」,吃全校聞名的冷鍋魚。冷鍋魚果然名不虛傳,價格便宜,味道又好,並且還是自助餐,完美契合學生黨的需要,此後四年,這裡就成了我們會友聚餐的首選。
加入青協后,我們得到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回收同學們軍訓服裝和鞋子,再捐給貧困地區,這項工作要提前宣傳,免得軍訓一結束,有些同學就把東西扔了。大家分頭行動,我和一個叫林冬露的女生分在一組,她算不上漂亮,但很有靈氣,留著一頭幹練的短髮,做事也很利落,第一次掃樓,就顯得駕輕就熟,跟她一起搭檔,我感覺特別輕鬆。
除了室友和青協的夥伴,我跟其他的同學很少交流,大學生活就是這樣,沒有固定的教室,沒有固定的座位,沒有固定的同桌,也沒有從早到晚滿滿的課程……班集體的概念,淡化到幾乎不存在,大家忙著各自的事情,匆匆匯聚到一起,又匆匆散開到各處,雖然自由,卻很難產生歸屬感。比起拓展新朋友圈,我更願意和故人聯絡感情。
聯絡最多的,自然還是五人節。江耀建了一個QQ群,把我、羅哲和柯琴拉了進去,我們沒事兒就在裡面聊天,分享各自在新校園的生活。雖然我和江耀、柯琴都在江城,但江城很大,軍訓又忙,我們也沒時間相聚。
接下來便是周愛馮。自從暑假在他家待了三天,我跟他的關係急劇升溫,他知曉我的所有過去,包括我和五人節的故事、我和夏維菲的故事、我和樂雅君的故事、我和庄玉君的故事……甚至比羅哲更懂我。我本想把他拉入我們五人節的QQ群,讓他補齊宋殊的位置,真正湊成五個人,但遭到了羅哲他們的一致反對。儘管如此,我還是把他當做了最好的朋友之一,無話不談。
還有便是夏維菲。開學以來,夏維菲幾乎每天都會給我發簡訊,最初只是向我了解車城的情況,因為她初到市裡讀大學,而我已經在市裡讀過兩年高中。但其實這只是借口,車城城區並不算大,實在沒什麼好說的,並且我雖然待了兩年,但車城中學是全封閉管理,我很少出來閑逛,對車城的了解也並不比她多。後來,她便開始直白的關心我在江城的生活、軍訓情況,作為回應,我也會發些問候簡訊,雙方都很愉快。雖然我已確定,絕對不會再吃回頭草,但被人關心的感覺,確實很舒服,尤其是在剛剛經歷失戀之後,夏維菲的出現,給我帶來了很大的心靈慰藉,也讓我重新拾起了部分自信。
很快,軍訓便結束了,大學生活正式開始。經過一段時間的適應,我對陌生環境的好奇心逐漸褪去,對樂雅君的回憶又湧上心頭。從六月份至今,我對她的感情,從恨到思念,再到如今心平氣靜,我覺得我已經想開了、接受了,終於鼓起勇氣,再次撥打那個塵封許久的電話號碼。
撥號的時候,手在顫抖,一如當年給她遞情書的手。不同的是,當年,我始終沒有勇氣遞出情書,最後找陶雷幫忙。而如今,我成功撥出了電話號碼,靠的是我自己。
沒有預料中的「嘟嘟」聲,只聽到一句標準的普通話:「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經關機,請稍後再撥。」我如釋重負,迅速掛了電話,慶幸電話沒有打通。然而,第二天又忍不住撥通了電話,依舊還是關機。
此後,我習慣每天撥打這個號碼,聽到的聲音也從關機到停機。我知道,她已經換了號碼,我再也聯繫不到她了,所以,撥打電話的手也變得從容起來。
我一直沒有刪掉這個號碼,我想等待,等待下個用這個號碼的人。下個用這個電話號碼的人會是怎樣?會不會和她一樣?
和她一樣又怎樣?喜歡她的時候我十五歲,現在我十八歲了,還會像當初一樣幼稚嗎?還會傻傻地等待三年嗎?
我曾向她許諾,在她不喜歡我的日子裡,我會至少再喜歡她三年。三年已經過去,我也算履行了我的承諾,祝她幸福吧,我也要真的放下過去了!
我決定重新申請一個QQ號,因為現在這個號碼,名字叫「楊思君」,密碼是樂雅君的名字加生日,而密保問題我忘記了,改不了密碼,只好再重新申請一個,也顯示我棄舊迎新的決心。
在放棄這個QQ號之前,我寫了一首詩《愛恨交織》,發在QQ空間里,裡面有這麼幾句:
「糊裡糊塗遇見你,?
不知不覺喜歡你,?
鼓起勇氣去表白,?
換來你的不理睬。?
心灰意冷離開你,?
刻意想要忘掉你,?
你又說你喜歡我,?
情網最終沒逃脫。?
我不恨你最初的拒絕,?
只恨你最後的欺騙。?
一個人對初戀有多大期待,?
就能忍受多大相思的極限。?
即使所有付出都只是單方面,?
也不會輕易改變,?
除非知道上當受騙。?
愛你的是我,恨你的是我,你怎麼能對我拒絕欺騙再拒絕??
我愛的是你,我恨的是你,我怎麼能對你從愛到恨再到愛??
現在我恨你,?
但我知道我還愛你。?
我不再恨你的時候,?
就是我不再愛你的時候。?
恨不是愛的最高階段,?
而是愛的最後階段。?
我不會再恨你了。」
這篇日誌吸引了不少同學的關注,大家都對這段戀情很感興趣。我也毫不避諱,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向人講述這段歷史,彷彿那是別人的故事,就像看了一場電影,裡面那個男主角,那麼堅貞,那麼痴情,我很欣賞他。
在眾多好奇者中,有三位女生與眾不同。
第一位女生是林東露,我們倆本來不算太熟,只是在一起共事。發表日誌的那天晚上,正好青協開會,散會後,她問起我的故事,我便詳細講了一遍。我的故事很長,不知不覺就講了一個小時,我們就繞著操場,一邊散步,一邊回憶,走了一圈又一圈……
林東露是個很好的傾聽者,像周愛馮一樣。她說,我的故事很像小說,充滿激情和浪漫,被我喜歡的那個姑娘,就算不覺得幸福,也一定會覺得幸運。畢竟,每個女孩年輕時候,都嚮往被公主一樣寵愛……我沒想到,這麼幹練的林東露,竟然也會細膩,她笑著說,我不知道東西還多著呢!
第二位女生是高文詩。高考前夕,我們曾經約好互相寫信,可是,一旦有了手機,我就再也沒有寫信的慾望。上大學后,高文詩還曾發簡訊,提起寫信這事兒,但不了了之。我們從未聊過彼此的過去,這次,她突然在QQ上問我,我喜歡的那個姑娘,長得什麼模樣。我開玩笑說,長得和她一樣,她竟然很認真的問我,是不是真的。
我告訴她,我喜歡的那個姑娘,名叫樂雅君,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女生,我永遠記得,第一眼看到她時,她那驚為天人的模樣:扎著一個單馬尾,上身穿著一件白色條紋T恤,下身穿著一條淡藍色修身牛仔褲,腳上穿著白色休閑鞋,身材苗條,容貌精緻,神采飛揚,顧盼生輝。
高文詩說,她高中時候就聽說過,我喜歡的女生很漂亮,這也很正常,只有那麼漂亮的女生,才配得上我。我突然很不好意思,便又接著說,樂雅君後來沒有那麼漂亮了,高考後我去見她,她憔悴了好多,遠沒有當初那麼漂亮了,也許她沒有我想的那麼好,只是因為我心中充滿執念,才會刻意美化她。
高文詩說,她高中時候,看我寫的周記,處處透露著孤獨和苦楚,當時只覺得深有同感,如今還能看到這樣的文字,感覺有些心疼,所以她很好奇,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女生,能讓我痴迷至此。
我連忙解釋說,我對樂雅君的感情,也許沒有我自以為的那麼深。我寫的文字,也有賣弄文採的成分。像我這樣單戀一個人,也許很多人都經歷過,只是他們沒表達出來罷了。
高文詩說,是啊,她也有這樣的經歷。我沒想到,像她這樣溫婉端莊的女生,也會單戀別人,我問那人是誰,高文詩沒告訴我,還說她很佩服我,喜歡一個人,這麼轟轟烈烈,而她只敢把感情埋在心裡,也許一輩子都不會說出來。
第三個女生是夏維菲。自從高考後恢復聯繫,我們一直頻繁的打電話、發簡訊,但我從沒跟她提過樂雅君,因為我們三個人曾是同班同學,而我跟夏維菲又有一段幼稚的過去,說出來怕會彼此尷尬。這一次,夏維菲看了我寫的詩,給我打電話,問我詩里的女生是誰,我說是樂雅君,她竟然非常意外,說沒想到是她。
我也非常意外,因為高二時候,我曾給夏維菲回過一封信,告訴她我喜歡樂雅君,我以為她知道這事兒。夏維菲說,她確實記得我提起過,但她以為,我只是故意氣她,或者就算真的喜歡,那也是鬧著玩,沒想到我喜歡得那麼深,至今依然念念不忘。
氣氛有些尷尬,我不知如何向夏維菲解釋。沉默了一會兒,夏維菲問我,現在是不是已經放下那段感情了,我說是的。夏維菲似乎高興了一些,她突然問我,是否還記得高一快結束時,班主任王文信做了一個展板,讓大家每人提供一張照片,再想一句口號,定一個目標。我仔細回想了一下,似乎是有這件事,照片我還記得,是我跟金鵬一起照的大頭貼,後來不知道被誰拿走了。夏維菲告訴我,我寫的口號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目標是「湖北大學」,我還是沒印象,夏維菲笑著問我,當時怎麼會把目標定這麼低,我也笑著說,當時啥也不懂,覺得高考還很遠,再說,當時我成績並不好,湖北大學也很難考上。
我們笑了一陣,夏維菲又問我,是否還記得我那張照片,我說記得,不知道被誰拿走了,她說,就是她拿走的。我有點意外,也有點高興,問她為什麼拿我照片,夏維菲說,自我轉學后,她一直挺難受的,就拿照片留個紀念。她問我,是否還記得她給我寫的那封信。
我當然記得,尤其最後那幾句話,寫得很好,「上天真愛布下故事,讓一些特定的人,在特定的時候遇到,發生一些特定的事,然後又突然分開,讓人猝不及防。一切都成了回憶,彷彿過了好久,彷彿又在昨天。」我把這幾句話背出來,夏維菲笑了出來,聲音中滿是害羞。
笑了一會兒,夏維菲說,這三年來,她一直沒忘掉我,但也沒想過,我們的人生還會再有交集,直到6月24日那天,我給她打電話,她高興極了。這些天來,她一直想告訴我,在她心目中,我很重要,非常重要。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我不能再裝傻了,於是,我明確告訴夏維菲:「你很好,對我也很好,可是,過去兩年多,我心裡只有樂雅君,雖然她拒絕了我,我也沒辦法這麼快喜歡別人……」
夏維菲似乎有些生氣:「既然你喜歡她,為什麼要給我打電話?」
我說:「那天我看到以前的日記,一是衝動,就……」
夏維菲說:「那後來呢?跟我發簡訊、問候,也是一時衝動嗎?」
我支支吾吾地說:「不是……我……我心裡難受,跟你聊天,會讓我……舒服一些……」我想了想,把心一橫說:「大概就是一種安慰吧……」
夏維菲很生氣了:「什麼?你把我當一種安慰?」
我不知如何解釋,只好一個勁的道歉。
夏維菲說:「楊希,沒想到你是這種人!」然後便怒氣沖沖掛了電話。
我很後悔,不該這樣傷害她,便馬上給她回電話,但她沒接,我又繼續打,提示我正在通話中,之後便一直在通話中,再也打不通了。我明白,我的手機號碼被她拉黑了。
我給夏維菲連續發了幾條道歉簡訊,但都沒有回應,大概也沒收到吧。我本想找室友借個手機,繼續給她道歉,但想了想,還是算了:我和夏維菲,註定沒有結果,遲早會走到這一步的,繼續和她曖昧下去,也會耽誤她,不如做個壞人,就此別過。
失去夏維菲,我有點難過,但這難過並沒持續多久。很快,學校舉辦的運動會來了,一次小意外,帶來一系列連鎖反應。這一次,我真的要告別樂雅君,迎來新戀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