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十章
鍾瀾搖頭,「府中中饋一向由母親掌管,我並無插手之意,今日之事想必母親事後必定大發雷霆,我是想向安管家饒他一回。」
安榮抬頭,對上回過頭神色淡然的鐘瀾,不解的問道:「女郎,這是何意?」
「打上幾板,給他換份差事。對那個膽敢污衊主子,引誘主子走上歪路的奴才來說,豈非太便宜他了。」鍾瀾掩嘴笑道,「得到的好處越多,越能讓他放鬆警惕,想來到時在治他的罪,才能令他終身難忘不是。」
安榮與白嫗齊齊心中一寒,「諾。」安榮恭敬的行禮,女郎有如此手段,何愁在謝氏站不穩腳跟。
將事情吩咐下去,鍾瀾帶著白嫗回到自己的漣沁閣,讓白嫗去賞賜那通風報信的小婢女和那四位健婦。
自己則先去了珠株那,只見頌曦正低聲啜泣著,看見她進來,連忙擦乾眼淚,起身行禮。
床上的珠株,緊閉雙眼,滿臉的紫青,若不是胸膛處還有起伏,當真是跟那些逝去的人沒有任何區別,鍾瀾憐惜的問道:「大夫如何說?珠株可有性命之憂?」
頌曦和珠株打小在府中一起長大,身為最受寵的女郎身邊的貼身婢女,何時被如此打罵過,不禁又掉下兩滴淚,怕被鍾瀾瞧見,偷偷擦了去。
回道:「府醫說,幸好救的及時,雖說性命無憂,但在稍晚些就該落了殘疾。現如今就是小腿骨折嚴重些,其餘都是皮外傷,好生養著便是。」
「那便好,珠株這臉腫成這般,不會破相吧?若是因此破了相,這夫家可是不好找了。」
頌曦看見女郎眼裡的揶揄,不禁紅了臉,「府醫說珠株臉上的傷,待青紫褪去就好。女郎,我和珠株都是要侍奉女郎一世的,什麼夫家不夫家的,可莫要拿我們打趣了。」
鍾瀾伸手拉住頌曦的手,真誠鄭重的說:「頌曦,雖說珠株性子活潑,平日里我經常與她玩鬧,然,我知你是個衷心且有主意的,我若日後有逾越的行為,你大可直接諫言。你與珠株是女郎我最看重的婢女,今日之事,是女郎對不住珠株,女郎已為珠株討回公道,你且放心。」
頌曦眼眶含淚,掙脫出鍾瀾的手,「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頭狠狠的觸到了地上,帶著哭腔道:「頌曦與珠株,何德何能得女郎如此看重,女郎且放心,我與珠株當會拼了性命保護女郎。」
「快起來,你這是作甚,珠株這邊便讓那位報信的小婢女照顧,你還是來我身邊服侍,待日後,我親自為你們挑選夫家,也算全了主僕一場。」
「女郎……」
鍾瀾將頌曦抱在懷中,輕輕的拍打著頌曦的後背,前世你與珠株一直衷心的在我身邊服侍,我遭遇不測之際,你們也以身殉主,今生,我許你們一世安穩與繁華。
「好了,不哭了,再哭就不美了。」
因著剛剛打鐘瑕出了一身汗,看了珠株的情況,安撫了頌曦,鍾瀾便急急的要來湯水,打算好好泡上一泡。
鮮紅的花瓣浮在水面上,襯著鍾瀾白皙的皮膚猶如晶瑩剔透的白玉,倏地,水面一晃,如玉的人兒消失不見,只余紅的耀眼的花瓣獨自漂浮在水面上。
鍾瀾將自己完全沉進水中,眼眶中控住不住的淚水,融合在有著花香的水裡,因鍾瑕勾起她對前世的悔恨,如此撕心裂肺,疼痛難忍,竟是在也無法忍受。
前世祖母聽聞她要悔婚,事情已經傳滿洛陽,再無轉圜餘地,當即便被氣病了,不久就撒手人寰。可是她執迷不悟,一心認為王情之是良人,父親母親逼她嫁給五郎,就是要出賣她,用她換取榮華富貴。
她被迷了眼,看不見父親雙鬢的白髮愈發的多;看不見長兄被心愛的女子狠狠傷了神,在朝中頻頻出錯,終而被貶;看不見野心勃勃的庶妹想要利用鍾家嫁至百年望族;更看不見自己的嫡親弟弟,已經成了紈絝的典型,在洛陽城人人喊打。
「呼」因在水中憋不住氣,鍾瀾破水而出,重重地呼上一口氣,前世種種,今生她定不能讓其在發生。
重生半年有餘,歸家的安詳,讓她太過於舒適,那些人對他們鍾家做的一切,怎麼能忘!怎麼敢忘!
迷離的眼神掃過她的閨房,被房中洋紅的芙蓉妝花狐狸皮大氅吸引,鍾瀾漸漸的定了神。踏水而出,只在身上披了一件裡衣,赤腳走向那歸家時,五郎送與她的大氅。
纖細的手指撫摸那蓬鬆的狐狸領,豆大的淚珠「噼里啪啦」的滴在大氅上,轉瞬不見,鍾瀾用盡全力將大氅抱在懷中。
「五郎……我對不住你,五郎……」壓抑不住的哭聲,徐徐傳出,傳到了正在房門口想要質問鍾瀾因何打人的鐘清耳中。
鍾清自聽到弟弟被阿姈打了,第一反應便是阿姈又鬧性子了,走到她的漣沁閣,卻被門口的白嫗攔住了,本是怒氣纏身,此時聽到房中傳來壓抑到極致的哭音,心中扭成一團。
莫不是冤枉了她?鍾清垂下眼瞼,轉身去尋安榮,詢問究竟發生何事。
而在屋內嚶嚶哭泣的鐘瀾,哪裡想的到,因她孤身一人哭泣,反被自家長兄扭轉了在其心中的形象,若是知道,定要多哭兩場。
就在鍾瀾抱著大氅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時,腦中靈光一閃,大氅隨著女郎縴手放開而落地,就如前世五郎如枯花般凋落一樣。
五郎是何時出事的?自己怎能忘記這件事!
鍾瀾睜大眼睛,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彷彿這樣便能想起前世五郎之死,從而阻止。
前世只知自己前腳退婚,後腳五郎便遇上洛陽城小娘子的集體阻擋車輿,因當時發病,道路受阻,誤了治療的時辰而殞命。
鍾瀾貝齒已將下唇咬破,腥甜味隨之而來,重活一世,她自認為比他人看的多,看的遠,什麼誤了時辰,分明就是太子暗地裡下的毒手,不然以謝家部曲之力,怎會護不住五郎!
前世自己也跟所有人一樣,認為身居高位的謝相,謝五郎,因小時做過太子伴讀,太子又對其禮遇有加,定是太子的人,卻不料太子登帝,變成那個殘暴不仁的恆雙帝后,多番懲治謝家。
那時,她才知道,謝家是不支持太子的,想必驚艷絕絕的謝五郎是太子的眼中釘肉中刺,定要除之而後快。
今生她與五郎命運相關,定要想辦法告訴五郎,讓五郎小心太子。
這廂鍾瀾在心中計較如何接近五郎,讓其小心太子,那廂鍾瑕忍著痛趴在床上,聽安榮稟告母親饒了自己小廝張金一命,越聽越覺得自己這位阿姊厲害的不得了,日後定不能招惹。
鍾柳氏輕嘆一聲,算是同意了鍾瀾的計策,對著鍾瑕說道:「你阿姊是真心疼愛你的,日後,你可要聽話才是,萬不能再混賬了!母親這便離開,你好好養傷。」
鍾瑕不住的點頭,送走了母親,便見張金頂著被打成豬頭的臉諂笑的走了進來。
「郎君,女郎也是忒狠心,怎麼說您也是她親弟弟,竟為了一個小婢女,將您打成這樣,我的好郎君,您可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