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四章
前世,自己剛剛歸家,還懷揣著嫁給謝五郎的期待,卻被鍾彤挑唆,急忙的衝進父親的書房,當著父親謀士的面,言語激烈,定要父親退親,父親大怒!婚沒有退成,卻惹了這個家裡說一不二的家主,被限足三月,錯過和世家弟子聚會的機會,也錯過與五郎的見面。
鍾瀾深吸一口氣,這才緩緩邁開步子,對著父親門外的部曲說道:「我有事想要與父親商討,還望通報一聲。」
那部曲沉默的點頭,走進書房,不一會出來對著鍾瀾道:「二娘,你父親讓你進去說話。」
珠株拉住鍾瀾衣袖,張口欲勸:「女郎……」
「放心,你們在外等著就是。」
鍾瀾滿臉平靜地走進父親的書房,絲毫沒有剛剛的慌亂,讓一眾奴僕以為花了眼。
簡豐帝身體一天比一天差,太子與安陽郡王早就開展了種種手段,意圖登上皇位。
大司農鍾平正領著府上謀士商討今後該如何行事,就聽自己的部曲來報,府上的二娘子來找。
面前這個背脊挺直,目光堅毅正在給自己行禮的女郎,是那個離家十多年的二女兒,鍾平深深看了一眼鍾瀾,似要將女兒的相貌刻進自己心中。
「有何事?」
鍾瀾跪在地上,心中平復波瀾,望著鍾平一字一句的,似是再說和自己無關的事:「聽聞父親欲要與謝家退親,還望父親莫要如此。先不說丞相身後的謝家,單論丞相乃百官之首,就不許我們鍾家如此行事。再者,我們鍾家雖不如謝家,但也是吳地望族,身為鍾家嫡女,阿姈自認為,為家族出力是阿姈的責任,還望父親能改變主意。」
房間空氣似是凝固了,半響,響起了鍾平壓抑的怒吼:「誰告訴你,為父要給你退婚了!」
伴隨著大司農鍾平的怒吼,寒風捲起地上散落的雪花,紛紛揚揚飄灑下來,籠罩住屋外跪了一片大氣不敢出的奴僕,只余枝頭喜鵲歡樂地蹦跳鳴叫。
屋內鍾瀾面露疑惑的看著鍾平,似是不理解鍾平為何要生氣,兩彎柳葉眉似蹙非蹙,問道:「父親這是何意?退親難道不是父親之意?可阿彤說……」
鍾平看著跪在地上的二女兒,聽著她未盡話語,頓時皺起眉頭,但對鍾瀾還是收起了怒火,長嘆一聲:「婚姻之事豈可兒戲?如今朝局未穩,鍾家表面花團錦簇,實則烈火烹油,稍有不慎便萬劫不復。」
鍾家雖是吳地望族之一,卻遠不及王謝的百年底蘊,但家中族人卻絲毫沒有意識到危機的到來,依舊把酒高歌,肆意妄為。身為鍾家的族長,父親以一己之力抗起保護鍾家的重擔,雙鬢早已斑白。
父親鍾平今年也不過三十九歲,是個極其英俊且心思深沉很有手腕的男人,年輕時便與當今陛下稱兄道弟,如今更是成為了掌管大晉朝金銀的大司農,深得陛下信任。
如今陛下身體病弱,太子與四皇子安陽郡王鬥法,雙方竭力拉攏父親,拒絕任何一方,想必都會招來禍事,當真是如履薄冰。
「可謝家不同,謝家枝繁葉茂,樹大根深,半個朝堂都是謝氏族人。阿姈,你會成為謝氏宗婦,謝家會護你,就會護鍾家。只是可惜,謝相身子確實不大好。」
鍾瀾雖未在養在鍾平身邊,但對於這個容貌姣好,肖似自己的二女兒,鍾平也是真心想要呵護的,亂世將至,唯有性命最為重要,他絕無將女兒推入虎口之意。
聽著父親叫著自己的小字,話里顯露的推心置腹的維護,鍾瀾眼中不禁升起一層薄霧,濕潤了濃密的睫毛,愈發悔恨自己前世所為。
父親一語中的,前世沒有謝家庇佑,鍾家傾落,族人皆絕,自己也身死異處。今生,還能得見親人,已是萬幸,自己定要護鍾家周全!
「父親,五郎人中龍鳳,弱冠年紀便是一朝丞相,權勢聲望便連父親都望塵莫及。得此夫婿,是女兒之幸,何況,若是五郎身子大好,那謝氏宗婦,恐怕也無女兒之事。」
鍾瀾越是語氣平淡,輕描淡寫,就越讓鍾平心中難忍。女兒眼中的濡慕之情,他又如何會看不見,百年望族的宗婦,豈是好做的,若是有朝一日謝相歸天,女兒的處境只怕不妙。
但為了鍾家能在這亂世之中得以保全,只能苦了女兒,只願謝相能好好待女兒。
「為父絕無退婚之意,阿姈且放心。你剛從吳地歸來,想必甚是疲倦,且回閨房歸整。」
「諾。女兒知曉,這便退下。」
行雲流水一般給鍾平行禮后,鍾瀾背脊挺直,目視前方,從容不迫的邁出書房,其氣度風華讓鍾平及謀士宛若見到了真正的宗婦,鍾平暗自點頭,母親將女兒教養的甚好。
直至邁出父親書房,被寒風激到,鍾瀾才從前世慘烈的回憶中回神,一眼便見兩位婢女的擔憂眼神。
「別慌,我無事。」鍾瀾露出舒心笑容,那一刻竟是美艷得不可方物,讓兩位小婢女都看紅了臉。
今日先發制人,站在朝廷和家族的立場上肯定的訴說自己絕不退親,定會衝破自己與父親多年未見的隔閡。而自己剛從吳地歸家,是誰,將消息透露給自己的呢?
鍾瀾興緻高昂的領著兩個婢女回去,轉彎就見鍾彤在父親書房外的小道上候著自己,可真是迫不及待。
隨即故意擺出一張隱約可見怒氣的臉,讓鍾彤看見,心中暗想經過這事,自己以後再也不用和她扮演什麼姊妹情深,當真是快意。
候在小道上的鐘彤,剛剛探頭見書房外奴僕跪了一地,此時看見盛怒而來的鐘瀾,心裡愈發肯定鍾瀾是惹父親生氣了。
趕忙快走兩步,上前拉住鍾瀾的手,第一時間給鍾瀾做出解釋,嚶嚶哭道:「阿姊急急忙忙去尋父親,妹妹心中焦急萬分,跟在阿姊身後想要阻止阿姊,可父親的書房可是家裡重地,一般人是不能進的,眼見阿姊進去,妹妹只好等在這不遠處,幸好阿姊無事。」
鍾瀾任由鍾彤拉著她的手哭泣,冷聲說道:「妹妹盼望我有何事?我去尋父親卻得知父親根本無退婚之意,那妹妹方才的說辭又是從何而來?」
跟在鍾彤身後的兩位婢女,被鍾瀾冷漠的眼神掃到,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頌曦和珠株對看一眼,她們本想提醒女郎,三娘不是個好的,沒想到女郎早已識破。
鍾彤震驚的鬆開鍾瀾的手,向後退了一步,心裡得意,鍾瀾蠢的真跟父親去對峙,雙手捂嘴,淚如雨下,搖頭道:「阿姊錯怪妹妹了,妹妹不知,不知父親無退親之意啊!妹妹以為,父親斷不會葬送阿姊,妹妹一心為阿姊著想!」
「為我著想?」鍾瀾似是失望看向她,「當初閨友與我道家中姊妹面和心不合,我只為有你這麼個貼心的妹妹而高興,卻不料真叫她一語中的,你是想我與五郎退親,從而敗壞我的名聲,希望父親厭棄於我,更想讓鍾家惹上謝家,從而傾覆是也不是?」
鍾彤一時愣在那裡,不敢相信鍾瀾竟是將退親之事,擺在如此高的地位。
「若不是我以嫁五郎為榮,若不是我想去阻止父親。只怕,如今要被父親狠狠責罰了。更看不清以往書信中那個善解人意的妹妹,到底是何面目!」
鍾彤滿臉通紅,雙耳嗡鳴,沒有料到鍾瀾竟真想要嫁那個病秧子!只得用被拆穿后的吃人目光死死瞪著鍾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