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五章
鍾瀾見鍾彤終於維持不住往日善良大度的臉,俯身對著鍾彤耳旁,輕聲笑道:「妹妹等在父親書房外,是想向父親展現自己的善良大度?可惜妹妹千算萬算,算露了阿姊萬分想嫁五郎,此番爭執,想必很快會傳入父親耳中。棋差一招,日後可千萬別對著阿姊做出姊妹情深的樣子。」
說完,從鍾彤身旁繞過,領著兩個婢女款款而去,竟再也沒有給鍾彤一個眼神。
待鍾瀾走出書房后不久,鍾平臉上帶著一絲欣賞一絲可惜,對著自己的心腹謀士蘇白說道:「二娘是個好的,知道為鍾家著想,奈何還是年紀尚輕。」
蘇白對剛剛鎮定自若的鐘瀾有上幾分好感,回道:「二娘子剛剛的回答,條理清楚明了,可堪大用。但二娘子今日剛歸家,如此迫不及待找郎主商討,必是受了誰的挑唆。」
鍾平沉默半響,喚來安榮仔細詢問了鍾瀾歸家后都見了何人。
後轉動著左手大拇指上的翠綠扳指,對著蘇白說:「看來三娘近些年白長年歲了。」
若非二娘明辨是非,要是真聽信了她的話,跑到自己這大鬧一番,吵著退親,自己定要對二娘施家法,只怕二娘更對這門親事生出抵制之心!
只知道算計自己的阿姊,卻絲毫沒有想到要真退了親,對他們鍾家是一個怎樣的重擊,也許是想到了,卻並無維護鍾家之意。鍾平搖搖頭,心中對這個妾侍生的庶女,升起了一絲不滿之意。
蘇白並未回答鍾平的話,只顧低頭喝茶水,郎主的家事,他不便參與,不過三娘的小心思委實多了些。
門外部曲請示過鍾平后,老老實實將小廝傳來,剛剛二娘和三娘吵架的內容告之,鍾平眼中愈發不耐。
待鍾彤心思不定回到閨房,便見父親身邊的得力助手管家安榮攜一眾奴僕前來。
「郎主說,想來三娘近日太閑了些,禁足三月,待在房中,莫要再做些丟人現眼之事。」
鍾彤沒有想到父親的懲罰來的這麼快,還來不及向長兄求情,當即焦急道:「父親可是弄錯了,女兒並沒有做出任何出格之事啊!父親定是誤會了,容我去向父親稟告!」
說著便要衝出房門,安榮不敢與之相撞,側身行禮,低頭說道:「三娘不必去了,郎主另有交代,三娘年歲尚小,今日會出言挑唆二娘退婚,定是身邊有人嚼了舌根,身邊奴僕通通發賣出去,我們鍾家斷不會留碎嘴的下人!」
鍾彤身邊下人嚇的瑟瑟發抖,連忙跪在地上求饒,嘴裡嚷著:「我們沒有亂說話啊!我們從未見過二娘,怎會挑唆我們女郎!」
跟在鍾彤身邊時日最長的奴婢,跪在地上,手腳並用,爬至鍾彤身邊,抓著鍾彤的裙子,聲音凄慘:「女郎,女郎我們從未多嘴過,不要將我們發賣啊!嗚嗚,女郎,你救救我們!」
鍾彤被眾人哭的不忍,巨大的恐懼令她顫抖,而安榮說的下一句話,成功壓倒了心中那根想要開口求情的稻草。
「你們的意思是三娘自己要去找二娘的麻煩嗎?來人,將他們都帶下去。」
對,當然只能是他們挑唆我的,只不過是換幾個奴僕而已,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安榮見鍾彤臉上陰晴不定,卻遲遲沒有開口挽留,心中暗道一絲可惜,若非沒有心思縝密的二娘做對比,三娘也算是不錯,可惜啊!
待所有下人均被拉走後,安榮恭敬行禮道:「這幾位奴僕,是給三娘重新換的,如此,安榮便先告退了。」
鍾彤忍不住後退幾步,跌在地上,臉色慘白一片,揮開婢女要攙扶的手,大吼道:「都給我出去!出去!」
「諾。」婢女也生怕被波及到,當即退了下去。
鍾彤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憤怒的想要摔東西,但是她不能,她是驕傲的鐘三娘!她在家中多麼不易,才能換來父親一句稱讚,但如今,全被鍾瀾毀了!
鍾瀾!鍾瀾!鍾瀾!都是你,都是你!定是你在父親面前讒言。為何你能嫁進世家大族謝家!為何我卻連同那些貴女交談的資格都無,我哪裡不如你,哪裡不如你!
「噠噠噠」緩慢而富有節奏感的木屐聲,穿過這尚顯生機的假山流水,鋪滿光滑圓潤鵝卵石的彎曲小道。
來人頭戴黑色漆紗籠冠,身穿寶藍色律紫團花繭綢寬衫,內僅著一月牙白弔帶衫,腳踩翹頭木屐,逆光而來。
如此瀟洒不羈的美郎,正手拿一摺扇,眉頭稍鎖,待離的近了,才看清這美郎正是鍾府嫡長子鍾清是也。
鍾清站在鍾彤房門外,問向看門婢女:「發生何事?怎地滿院奴婢都換了?」
小婢女哪裡敢答,慌忙下跪,「見過大郎。婢剛至,並不清楚發生何事。」
鍾清略微比父親晚些回來,一進家門,便見安榮率領一眾奴僕前往三妹的閨房,恐生事端,拜見完父親后,急忙趕來。
「罷了,問你何用。」
此時鐘彤早已聽見房門外長兄的聲音,心中起了新計較,趕忙從地上爬起,趴在她的茉莉寬榻上,帶著哭腔道:「快請長兄進來。」
為大郎開門的小婢女望見屋內鍾彤哭泣的樣子,眼露鄙夷,飛快地低下頭,她雖身份低微,可也不想讓這個連自己身邊婢女都護不住的女郎看見自己的眼神,惹上麻煩。
鍾清見哭的哽咽的鐘彤仍要掙扎著起身向自己行禮,心生憐愛,阻了她的動作,坐至榻上。
礙於禮法,鍾清只能拍拍鍾彤的頭,問道:「阿彤這是怎麼了?受了什麼委屈同長兄說。」
鍾彤抬起頭,眼睛布滿哭泣過後的紅血絲,柔柔弱弱的,像極了需要保護的脆弱白兔。
不禁讓鍾清想起了五年前自己生天花時,這個三妹不顧自身安危,執意要圍在榻旁照顧自己,每晚都會抄經祈禱,小小的身子不知何處得來的力量,他至今還記得三妹害怕的對他說:「長兄,別死。」
在他躺在榻上認為自己必死無疑之時,那小小的柔弱的身影總會費勁端著一碗湯藥,哪怕雙手抖的再厲害,也會固執的對他說:「長兄,喝葯,喝了葯就會好了。」
那時……是三妹給了他堅持下去的勇氣,讓他走出黑暗。
從那時起,他便立誓要護得他的三妹一世周全,榮華安康。至於旁的傳入耳中的,也不過是些女孩家慣有的驕縱小脾氣罷了,倒未放在心上。
「長兄說笑了,我何時受了委屈,只是為剛剛父親發賣出去的奴僕不忍罷了。」說著淚水更是不要錢似的流下來,「從府中發賣出去,想必他們日子不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