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和尚動凡心 念清心咒有用嗎

月水節當天，月泱和月九在樹上聊天。「月九，你這假髮怎麼還戴著，你不怕師父責罰你啊。」「師父這兩天沒心思管我，沒事兒。我這樣是不是很英俊？像不像我給你帶回來的那些話本子里描寫的貴公子？」月泱翹著腿，往嘴裡扔著蜜棗，「不像，一點也不像！你比那些話本子里的公子哥兒看著傻多了。」「你等我長大的，絕對比他們要英俊。」月泱斜著眼睛看他，「你一個和尚，長那麼英俊幹嘛，你想破戒啊。」「你不知道，我這回出山去試煉真的是大開眼界，那煙火人間可比我們這無人問津的月寺廟好玩兒多了。月泱，這次月水節結束后，你跟我一起走吧。」月泱往嘴裡扔著蜜棗，說「那得師父同意。」

月泱和月九兩人都沒有穿百衲衣，月九從廷城帶回來了很多花哨的衣服，但月九似乎是忘了月泱其實是個女孩，所以帶回來的全都是男裝。月泱穿了一件月牙白色的寬袖長衫，月九則穿了一件紅色的窄袖中長緊身武衣。兩個人皆是姿容瀟洒，眉眼出塵，黑髮如墨。在綠樹紅花之間，真真是攝人心魄。

尤其是紅衣的月九，黑髮飛舞，紅衣絕艷，愈發襯托出他的輪廓深邃，五官濃郁，像是從新新畫完的連墨水還沒幹的一副美人圖中走出的少年。月泱手握摺扇，白衣翩翩的樣子，十分像九天之上，生於千瓣蓮花中的仙童。

月九桃花眼泛著光，緊緊盯著雲會堂前面慢慢開始聚集起來的人群，一年一度的月水節，顧名思義與月亮和水有關，因為月寺廟與普通的寺廟不同，與凡間普通的寺廟相比，月寺廟更像是一個修仙的地方，只不過月寺廟弟子主修佛法，道法只為輔。更有傳言說月寺廟乃天下寺廟之首，眾生佛蓮之心。

凡是決心入月寺廟為比丘的人，皆要四大皆空，六根盡斷，嚴格遵守十大佛戒，二百五十條僧戒。凡是成功習得月寺廟心法和功法的弟子，皆要出山試煉，為眾生解憂，最低功德門是做滿一百件功德善事，方可回寺。但這只是對外的官方說法，真實的情況靈活了很多，只要不影響大善大德佛心之修行，月寺尊者皆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例如，像該學的根本沒怎麼學明白的月九，因為好奇想出山試煉，月寺便允了，因為想回來過月水節就回來的月九，月寺也權當沒看見。

因為月寺廟崇高的地位，慕名尋找月寺廟的人非常多，有機緣找到，並通過試煉者，可通過儀式正式成為比丘。月寺廟裡可尊稱為和尚的人其實只有十九人，這十九人都是月寺的關門弟子，法號皆為月字開頭，而其他的眾多僧徒則稱為比丘，是月寺廟中的普通弟子。

除了緣，還有另一個門徑可以進入月寺廟，那就是，關係。只要你能與月寺尊者或其座下的十九名弟子交好，就有機會參加月水節，被選為比丘或月寺的關門弟子。

還有一種是各門派之間的交流學習，例如五歲的月河七歲的月沂就是東徠山梅谷度曲仙人派來專門學習月寺廟佛法的生蓮，生蓮在佛家用語指的是一出生就註定要參悟佛法普度眾生的人，當然，做不到四大皆空，六根清凈，遵守戒律，完成功德門的人，不管你有多大的背景，是當今皇帝或者是修仙者培養的生蓮都會被逐出月寺廟。

天哪，扯遠了。回到剛剛說的月水節，能夠有資格參加月水節的人，我們現實一點說，大都非富即貴。在月光最皎潔之時，賓客赤裸身體進入環月河，進行為時二十個時辰的凈禮。也就是在水裡泡上差不多一天一夜。等凈禮結束后就可以到念佛堂聽月寺尊者講經，其後會有月寺座下弟子帶他們學習月寺廟的心法和功法，當然只是基礎的一小部分，幫助他們參悟人世的貪嗔痴。

月水節會持續半月有餘，在這半月內，極富慧根者就會被月寺廟收為僧徒。因個人原因想進月寺廟修行者，在自己認為已參悟后，皆可自行離去，返回紅塵。如百年前，人間帝王皆會來此修行，不過現在的月寺廟基本上不再接受這樣的僧徒。

「月九，你看什麼呢？眼睛快掉出來了。」月九耍帥的撩了一把......假髮，「我在看那些即將受凈禮的人，你看那個穿著極為富貴的公子，我在廷城似樓吃飯的時候見過他，是當今的明國太子，白生。我在廷城試煉時，就聽說當今的明國國主喜歡在身邊養些修仙道人和修佛僧人。這回竟是將自己的兒子送來當和尚，真真是痴迷的厲害。」

月泱瞥了一眼月九口中的太子白生，生的到是好看，就是感覺有點不太討人喜歡。

月泱躺在杏花枝間，搖著摺扇，撫摸著杏花，貪婪的嗅著杏花香。繾綣溫柔的眉眼間似是有波光流轉，那一剎那的美麗，讓月九分不清究竟花是人還是人是花。他情不自禁的喊出「月泱」，月泱轉頭看向月九，白衣黑髮，唇紅齒白，眉眼嫵媚，臉頰上不知是因熱還是快樂，妖嬈的浮現出薄薄的紅暈，月九看見這樣的月泱突然說不出話來。

他在廷城也看見了很多美麗的女子，甚至因為他容貌俊秀，還有很多美麗的女子主動與他示好，作為初出茅廬的從小在和尚堆里長大的莽撞少年，月九在那樣的情況下都沒有感到一絲的緊張，也許會有些羞澀，卻從不會如當下這般，他甚至感覺到自己的所有感官在一瞬間靈敏了數倍，讓他能清晰的看到月泱的瞳孔里他張大雙眼發獃的窘迫樣子，清晰的聞到月泱的一頭青絲在風中搖曳時散發的清香，清晰的感受到月泱那身月牙白色的長衫下小小的輕盈靈潤的身軀。

「月九，你叫我做什麼？你這樣看著我顯得好傻~」月九看著笑靨如花的月泱，突然心頭一痛。

「稽首皈依蘇悉帝，頭面頂禮七俱胝，我今稱讚大准提，唯願慈悲垂加護，南無颯哆喃。三藐三菩陀。俱胝喃。怛侄他。唵。折戾主戾。准提娑婆訶。」

月九突然正襟危坐念起了清心咒，月泱扇著扇子，沒理會月九的莫名其妙。師父說不能讓別人知道月寺廟裡藏著個女子，所以每年的月水節月泱都會藏住自己，不讓那些到訪的賓客看見。

月泱看見人群都進了雲會堂，就跳下樹來，在環月河岸邊模仿在月九送她的那些話本子里款款聘婷的嬌俏貴小姐走路的樣子。月寺廟裡只有除月寺月泱外的十八位月字師兄弟知道月泱是女孩，其餘的僧徒都只認為月泱是位身份及其尊貴，到月寺廟代發修行的小少爺或是小主子。所以正在環月河岸邊打掃的比丘們，都憋著笑的看著走路走的十分扭扭捏捏的月泱。

「你也是被送來修行的？」

正在河邊一人分飾兩角演繹白衣翩翩的公子與白衣翩翩的小姐相遇演的不亦說乎的月泱，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嚇了一跳。

轉頭就看見那位太子白生坐在河邊的石頭上，往河裡扔著石子，月泱怎麼也想不透他是什麼時候從雲會堂里出來的，又是什麼時候看見自己的。

「問你話呢，怎麼不回答我？」問題顯得不耐煩，白生的語氣卻十分悠閑。月泱想了想說「我是度曲仙人送到月寺廟修佛的生蓮月泱，與你來這裡的目的不一樣。」白生轉頭看向月泱，清澈平靜無波的眸子里閃過一抹笑意「你如何知道我來此的目的？生蓮，那你怎麼沒有剃頭，還學女孩兒走路，你該不會是六根未凈，想還俗入紅塵吧？」月泱急了，「你才六根未凈，我就學了怎麼著，你們這些不過貪圖月寺廟名氣來此混日子的達官顯貴，沒資格質問我！」

白生站起身來，月泱這才發現這位看起來十分年輕的明國太子比她高了好多，白生走到月泱面前，彎腰看著月泱紅彤彤的臉，伸手撫摸月泱頭上的髮髻，清淺的笑了笑說「你這樣可真像個女孩子。」月泱聽見此話，不可抑制的瞪大了雙眼，獃獃的看著眼前這位近在咫尺的男子的面容，不知怎的心跳的越來越快。

「月九！」月泱看著擋在自己身前的月九，心裡想真不知他到底念了多少遍清心咒。

「白生，你還認得我嗎」

「你是在似樓的那位小道長？沒想到你也在月寺廟。你也是度曲仙人送來的生蓮嗎？」

「我是月寺尊者座下第九名弟子，月九。」月九邊說邊摘下了假髮。

白生並沒有任何驚訝的樣子，只是淡淡一笑拱手行了個禮「白生見過法師。」

然後看著月九身後的月泱，「看來這位小師父，頭髮也是假的吧。」

月泱沒做聲，月九皺了皺眉，單手豎掌於胸前，略低頭行禮，道「希望太子在月寺廟修行期間，可以早日參悟佛理，將來成為一名能夠真正造福百姓的帝王，我們還要去念佛堂習經就先走了。」

白生：「法師請便。」

月水節第二天，月泱在環月山裡放牛。

月泱本能的不想再看見那位太子，總覺得那個人很古怪。所以就決定在這半個月內遠離月寺廟，免得再遇到那個太子，月泱有預感那個人很有可能會看穿她的女兒身，毀掉她在月寺廟安靜的生活。

月泱盤腿坐在牛背上，戴著大大的草帽，更顯得小巧玲瓏，十分可愛。月泱平日里最喜歡做的事，除了在師父身邊睡覺，就是在山裡放牛，這兩件事都讓她感覺十分自在。

月泱在牛背上吹著笛子，悠揚歡快的笛聲，使得滿山的蝴蝶、鳥兒甚至還有水裡的魚兒都一起隨著笛聲歡樂的舞蹈。滿山的杏花間，蝴蝶翩翩飛舞，鳥兒啾鳴婉轉，伴隨著山裡的溪水潺潺，一切都美的勝似仙境。

「呵呵~」林中鳥兒突然全部散亂的飛走仿若逃竄。

「誰？」月泱突然聽見有人在笑，放下笛子厲聲質問。

「沒想到全是禿驢的地方竟還有這等妙人兒，小法師，你可真英俊~」

月泱借力在牛背上一蹬，飛上了最高的一棵杏花樹，「是誰膽敢在月寺廟作亂？快現出身形，不然休怪貧僧不念好生之德！」

「小法師，出家人是不能殺生的，你難道想破戒？」

月泱聽見這調笑的話語，怒氣陡生，遂摘下腕間五色連巧佛珠，雙手結印，「罩！」

「啊！」一聲重物墜地的聲音傳來。

「小法師，你下手夠狠的~」

月泱於半空盤腿成蓮，看到在旁邊一棵矮小的杏花樹上，卧著一個女子。

「你是妖？」因為第一次遇見這樣的情形，月泱不甚確定的猜測到。

那名女子，衣著爛漫，柔軟的衣裙十分貼身，裙長曳地，衣袖上窄下寬，長如水袖，多條五彩薄紗披帛旋繞於手臂間，長極曳地，隨風而動，及其曼妙。烏黑如墨的一頭青絲隨著裙袖披帛一同垂於花間，顯得女子極是柔弱無骨，似是那身如水般流瀉的衣裙即是她的骨。

「我是妖，但不是壞妖，是修仙的妖，參佛的妖。」女子長而細的眼角魅惑人心，紅似獻血的朱唇擾人神智。

月泱微皺著眉，思慮良久，「我不管你是何來頭，但只要你膽敢做出一點害人之事，小僧定會親手除了你。」說完將罩住杏花林的五彩連巧珠收於腕間，飛落回牛背上。

女子躺在杏花枝上，蠱惑人心的眉眼，波光流轉間突然笑意盈盈，女子於花間翩然落下，卧於草地上，看著牛背上的月泱，輕啟朱唇「小法師，我叫蝴蝶，你叫什麼？」

月泱看著好似沒有骨頭一樣的女子，沒有做聲。「小法師，你放心，你既如此信我，我定不會做出任何傷天害理之事。」

月泱沉聲答到「我不是信你，只不過我佛慈悲，沒有直接理由，我是不會殺你的。」突然想到什麼，月泱眼間閃過精光，陡聲質問「環月山乃佛家聖地，你是如何進來的！」

蝴蝶聞言，抬頭對月泱一笑，瞬間化作一隻彩蝶飛入花間不見。

月泱本想追去，但一想到現下正是月水節期間，不能出任何亂子，那隻蝴蝶小妖看似也不像多厲害的妖物，遂作罷，躺於牛背上，道「阿牛，我們繼續走。」牛兒哞一叫似是回答，隨後慢慢繼續前行。

躲在花枝間的蝴蝶看月泱走遠后才敢化作人形，「主子，這小和尚看起來像個小娃娃，沒想到法力這麼厲害。」

幽幽的，似是在遠處又是在近處，傳來一個既深且淺的男子聲音，「不是他厲害，是你太笨。他在這月寺廟裡，法力不過算是基礎等級，倒是你，在東徠山修仙吸取仙澤幾百年，還是一身的妖氣，懶骨頭。」

蝴蝶撇撇嘴，「我不過是只小妖，又是一隻蝴蝶，生來就沒有骨頭，修成人形已經不容易了，你還想讓我不露妖氣嗎~」

男子的聲音再次響起，「一定要找機會帶他回東徠山，你若是失敗了，我就將你打回原形，讓你永遠都無法成仙。」

男子的聲音清澈且溫柔，但蝴蝶聽了卻是抖了又抖，「蝴蝶會竭盡全力的。」

這一回，男子的聲音卻沒有再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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