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山雨欲來之妖族篇(一) 010 黯有浮動

卷一.山雨欲來之妖族篇(一) 010 黯有浮動

這地道通往了一處別有洞天的地方。

偌大清爽的庭院內花香鳥語、生機盎然。隨處可見繽紛落葉和飄揚花瓣。近聽有細流涓涓、遠聞有山鷹長鳴。稀疏的白霧像是層薄紗一般縈繞著整個內院,在清新脫俗的典雅之下多出幾分不染風塵的意味。

大好的日頭下,一個白衣銀髮的男子靜靜佇立在院內的池塘邊。他正在餵魚,而池子里的幾十條錦鯉也正奪食奪得歡快。

「尊主,少主回來了。」黃岳像是怕攪了無鋒雅興似的聲音極輕。

男子沒有任何反應,繼續慢條斯理的做著手上的事情。

黃岳沒有再說話,規規矩矩的站到一旁,彷彿一尊筆挺的石雕。

墨霜由遠及近的走來,臉上始終沒有什麼表情;直到他人走到距離白衣人五尺開外的時候,才聽那人慢慢悠悠的問了一聲:「事情辦完了?」

「饒家還有兩脈,一脈在羅海洲,一脈在珈藍珈。」男人停下,站在白衣人身後。

「既然事情還沒完成,你為何回來?」無鋒將魚食遞給一旁的侍女終於轉身,那令他厭惡的淡金色眸子里倒影著他的輪廓。

「岩溶林和蒼梧山附近出現過鷹隼。離現在大概三周時間。」墨霜盯了一會兒對方,然而不知為何,像是敗下陣來似的,最終又將目光移向別處。

「是么。這件事我會派人查清。」無鋒看著他。

「左權使若無吩咐,那容我告退。」

墨霜說著轉身要走,無鋒卻在那兒漫不經心的緩緩開口:「我記得,我給你的指令是滅南家滿門。」

男人駐足。

「看來,你還需要繼續留在後山校場再練個三十年。不……」無鋒輕笑著搖頭:「或許,你應該回去把牢底坐穿?」

墨霜暗壓火氣,極度平靜的道:「我是放了一個人,讓他給霍泉蓮報信。左權使不是想完完全全的與這件事撇開干係么?」

「嗯,可我認為這種已經被嚇破膽的人,除了會想方設法的隱藏自己的行蹤之外,跋山涉水找霍泉蓮應援的可能性不大。就算要找倚仗,與其找一個摸不清底的合作者,還不如找本家踏實。你說呢?」

「我在他身上施過咒,他去,不是正好帶路?」

「這就是你擅自做主的理由?」無鋒似笑非笑的看著他,聲音清冷若冰。「多好的局面,差點就被你毀了。」

「什麼意思?」

「你猜?」

「……」

無鋒莞爾一笑:「自己去領罰,這次暫且饒你。若下次還這麼擅作主張,你就永遠都別想離開了。」

墨霜渾身一抖。

「對了,出去這麼久,遼戈怎麼樣了?」

遼戈,自然是指墨霜身上帶著的那柄長戟。

他默不出聲的用指尖虛拉了一下右眼的位置,然後一個攤手抓握,一柄長兵器被他握在手中,遞到無鋒面前。

此刻的長戟沒了藍紅火焰的包裹僅剩了個光滑鋥亮的漆黑。厚重而結實的軀幹上雕刻著繁複詭異的花紋,這些花紋刻槽里好似染了一層乾涸的血跡,從戟柄到尖刃,源源不竭的攀爬著,仿若吟唱千古的咒言。

而那些花紋跟他從右眼至右胸的紋路很像,不只是像,簡直就是一模一樣。

無鋒輕輕接過遼戈,他的神情突然柔和下來,一貫掛著譏諷笑意的臉,此刻變得真摯而愛憐。他慢慢撫摸著手上冷硬的兵器,以讚歎而欣喜的語氣說道:「你看,它剛回來的時候都已經鏽蝕得不成樣子了。現在,恢復如初。」

細細查看一番后,無鋒這才十分不舍的將兵器還給墨霜,拍了拍他的臂膀,像是心情陡然舒暢了似的:「好好護著它,你的命就是它的命。」

「明白,我會的。」男人回答的十分誠懇。

白衣人繼續轉身餵魚去了,兩人之間詭異而森然的沉默又開始悄無聲息的蔓延開來。墨霜這邊欲走不走,猶豫不定。

一時三刻,正當他要問對方還有什麼事,沒事自己要溜了的時候。那人才帶著笑意開口:「要留下來用膳么?」

「什麼?」墨霜大為詫異。

銀髮金眸回首一顧:「我說,要跟我一起用膳么?順便,今晚再秉燭夜談?」

男人看著眼前這俊美得過於妖異的人,一陣惡寒唰的從脊梁骨躥到頭頂,不由的後退三步,「不用。」

無鋒笑道:「哦?那你一直站後面看著我,我還以為你很想跟我好好聚聚。」

「……屬下告辭。」

墨霜如蒙大赦,再也不看那人一眼,連忙轉身急行。

***

既然沒把事情辦得合人心意,那就照舊的去領了罰。

從刑房出來,他習以為常的邊走邊穿戴整齊,一貫的面無表情和略微的滿不在乎,就好像是受罰這種事情已經成了他的一日三餐、家常便飯。

「哎?你回來了?這麼快!」

在一派清冷景緻里,還有那麼個星點嫣紅成了這個地方唯一的暖意。

「嗯。」

墨霜看了眼自己在後山校場上結交的第一個好友也是唯一一個朋友,心底有了一絲舒暢。

這人叫朱雀,本體是只四不像的火系怪鳥;又像燕子又像孔雀又像雞,身為一隻禽類卻在羽毛混雜之間埋著鱗片;渾身通紅總帶著一股子熱浪;於是寒冷冬季,他就成了那屋子裡的移動碳爐;炎炎夏日就成了一座小型的火焰山。像他這樣能把天地火靈之息吸收得不能再吸收,以至於連體表都有蓋不住外溢的靈韻的妖族人,在妖族也算是一種奇葩。鑒於此,即便左權使對招兵買馬從不問英雄出路,但很顯然的,他在後山校場的日子也不太好過。人人都在有意無意的避著他,但也不太敢明目張胆的得罪他。

不敢得罪他,並不是因為朱雀本身有什麼逆天的本事;而是因為他有一位同樣可以稱得上奇葩的師父——明滅(音滅)。

說起明滅(音滅)此人,也算得上是一個茶后談資。放眼望去,這個地盤裡沒有一個人不敬畏和聽令於左權使的;但剛好,他不在內。明滅一直住於後山校場的一個孤僻山洞裡,在眾人眼裡,其人跟那座光山頭一樣有著一種蒼涼而閉塞的感覺。但那人卻樂此不彼,呆在那個破山洞內足不出戶;吃的喝的或是日常用品,全賴別人給他親手送上。若要問是誰派人親手送上的,那便是左權使。

這就是一個很奇怪的地方了。眾所周知,無鋒從不養無用之人;但細看至今都不作為的明滅,那怎麼看怎麼都對應了他的「無用」。但他還是被無鋒養著了,不僅養著而且還有求必應,即便是那個無用之人偶爾激怒性格怪異的左權使,左權使也全然沒有罰他的舉動。所以,明滅的身份就變得十分微妙了,在後山校場這個培養飛翼的地方,人們對這種不勞而獲的廢人心中充滿鄙夷;但私下裡又看出這人確實跟左權使有點兒關係,於是就不得不去裝模作樣的尊敬。那麼,朱雀既然是這個老傢伙的關門弟子,而自身又懷有「特質」,那可想而知他的處境有多麼尷尬。

「你怎麼了?尊主又罰你了嗎?」

朱雀站在十五尺開外,敏銳的察覺到了男人走路的姿勢有點兒不大對。

墨霜搖了搖頭走過去,「沒事,我癒合能力很強。人,你找到了嗎?」

「哪個人?哦,你說的是他啊。人我找到了,但是……你真打算這麼做?」朱雀上前要扶男人,被對方輕輕推開。

「我要搶在他前面。這次我放出去了一個人,結果被他處理了。他還是在監視我。」

朱雀搖頭:「我就知道你又是故意的。」

「他把這件事推給我,到底對他而言有什麼好處?只是想要除掉饒家給其他幾大家族一個殺一儆百的警告?但如果是這樣,何必讓我擋著。沒那麼簡單。」

「尊主做事,歷來都讓人猜不透。」

「我這麼隨他,永遠都出不去!」

「你要那人做什麼?一個饒家旁系的不能再旁系的人,就算你把他推到主上面前,也掀不起什麼浪來。」

「饒家另外的兩脈。放過去。」

「還有兩脈?!」

「嗯。」

「姑且不論還有多少在外的,本家怎麼會管旁系這種小角色?」

「他說過,爭鬥的起源只需要一個合適的借口。現在當然不是時候,我只是想要看看饒家真正在意的是什麼。那個人,先留著。」

「你……難道還想在左權使眼皮底下偷情報?不怕被發現嗎?」

「是人就有弱點也會有喜好,還有見不得光的東西。耐心點,總能找得到。」

「……上次,你為了偷換外信就已經……你真的不後悔?」

「後悔是什麼?我什麼都沒有了。」

說話間,二人已走進房內;之所以敢這麼肆無忌憚、聲音不大不小的談天說地,實在是因為只要進了自己所住的那個偏僻小院,左權使好像就不再過問他的事情;這院牆就如同一個無形的屏障,外面是十面埋伏,裡面則絕對安全。別說是這小院內部,就算離院牆外的幾百米距離,都乾淨得空無一人。

起初,發現這個規律的墨霜也頗為警惕,然而時隔多日後,他才慢慢的意識到,或許是左權使良心發現留給自己的一塊清靜地,更或許是左權使根本不屑於在偌大的「內院」里再拴著他;畢竟在這塊絕對領域裡,他也不可能翻天。當然,還有可能是因為,這是他專屬的籠子;而沒有一個主人會無聊到一天到晚都去關注一隻玩物的行為。

【註:「飛翼」妖族裡類似於人族禁衛軍的親信勢力,專職保護某一貴族階層的內部御用軍團,必要時也用於對外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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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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