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山雨欲來之妖族篇(一) 011 魂影之殤

卷一.山雨欲來之妖族篇(一) 011 魂影之殤

朱雀深知,對面人的脾性;動搖歸動搖,但一旦下定決心便是一百頭牛都拉不回來。

他抬眼默默的看了那人一眼,像是投降般的嘆了口氣終於將話題轉開。「新的葯,用著還適應嗎?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墨霜抿著唇按了按右半身的皮肉,像是在視察什麼狀況似的,「還好。但是感覺蓋不住。」男人突然笑了下「不那麼疼了,就是燒得厲害。」

朱雀湊近了盯著墨霜右半張臉,以看高危患者的眼神打量著他,「嘖嘖」了幾聲,「怎麼看怎麼都覺得越來越嚴重了?我記得之前的印記沒這麼深。要不,你還是找找琉玥大人讓他幫你看看?我感覺我的葯完全不起作用啊!」

「沒有,起作用的。」

「是么?你可別安慰我。」朱雀二話不說扒拉開男人右側的一塊衣襟,看著裡面黑色線條與暗紅霧痕糾纏不清的肌膚,其溫度高得讓朱雀這個火靈之氣外溢的傢伙都覺得灼燙不堪。當下又是「嘖嘖」幾聲,癟著嘴苦口婆心:「沒作用,真沒作用。我就知道,我這半吊子的水平怎麼可能醫得了魂影的灼傷?!唉,要不我說你真的還是把這件事告訴尊主吧,你不說,他也不知道。時間長了,我擔心會出什麼問題。」

「我不說他就不知道?」墨霜看著朱雀的眼神古怪。「我是在他眼皮底下被救活的。我的身體現在是什麼情況,他一清二楚;他只是從來都不管也不想管。」

「可是你不是說……救你的是琉玥大人嗎?那……尊主不太了解不也正常?」朱雀有點兒擔憂,他覺得自己可能又說錯話了。

「他就在旁邊!就在旁邊看著,你告訴我他不知道我是什麼感覺?!還是你想說他不知道被魂影灼傷的人有多痛苦?!」一直四平八穩、言語深沉的人陡然間聲音拔高了十度,一種突然而來的戾氣將朱雀沖得徹底愣住;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面前的人為什麼會對著自己發火。

「你沒看見,那種眼神。」男人的眼裡充滿失落,「他看著遼戈的時候,那種眼神有多專註,就好像看著自己死而復生的至親一樣,溫柔、期盼和憐愛。而他,幾時用過這樣的眼神看過我?」他冷笑一聲,「是了,之前我瀕死的時候。就那麼一次。」

二十多年前的一次外出任務,他失手了。

炎炎夏日裡,鵬砂大平原上一前一後的狂奔數人;至於「陣形」,自然是他孤身在前身後窮追不捨了數十人。身負重傷的他走投無路最終陰差陽錯的逃到了妖族的王冢里避難。當時,他並不知道那就是傳說中的王冢,更不會去想是誰如此膽大包天,挖出了一條從王冢直通外界的隱晦通道;他只是看見前方似乎有一個洞,於是就毫不猶豫的鑽了進去。

通過細窄而悠長的空間,後面的喊殺聲漸行漸遠;等他終於爬到頂端,眼前有了開闊視野的時候,身後跟著的一縱狂徒終於再沒了動靜。

為了保險起見,他在那個瓶頸處呆了一會兒,確保外面的人已經離去這才挪動步子往回走。不過很可惜,路沒走回一半,自己就在通道裡面迷路了。

之前單一的窄道不知何時變得錯綜複雜,繞了好長時間都沒走得出去,來來回回的終點全然是那個所謂的瓶頸口。一來二去,墨霜只得朝著開闊地去。一路上,他無瑕關顧周圍的怪石嶙峋和殘檐斷壁,他只想走出去;但途中屢次出現在不遠處的一些幻影所敘述的事情卻讓他不得不駐足細看。

那些是什麼?他不清楚,但就覺著像是一幕幕由真人演繹的話本,好像是在向他表達著什麼陳年往事。而那些往事,有他聽說過的、有他親身體會過的,也有他完全不知情的。

一路走來,一幕幕爭相急告的天然「熒幕」在男人左邊或是右邊綻放,一波波的畫面,以自然而又詭異的方式真摯的展現在他眼前,彷彿是為他特意準備的驚喜。

墨霜茫然而惶恐。從來不會被好奇心所勾引的人,此刻也不得不將這些東西一一映入腦海,從而早已忘卻了自己危險的處境和被人追殺的事情。

他跟著那些天幕綻放的位置走著,他絲毫沒有察覺自己越走越深;但他卻覺得自己的頭越來越痛。那是一種什麼東西一股腦的在短時間裡全數猛扎顱內給予衝擊所造成的頭痛,然後他就覺得,越往裡面走,那天幕上所描述的場景似乎都有了似曾相識的感覺。特別是那個虛無間內站立的男人和女人,他突然覺得自己見過他們,不僅見過而且還很熟悉。

演義之間,他慢慢的記起,那裡面英姿勃發的男人叫做遼戈,身披一身的黑鐵玄甲,手裡握著的是一柄帶有藍紅烈焰的長戟。此人面目總有種說不出的威嚴和一板一眼的壓迫感;特別當他揮舞長戟,烈焰在之周圍化為無數火龍或是熔岩烈海的時候,他的身影總是讓人無法忽視——蒼涼而悲壯。

為什麼墨霜會把這兩個詞跟遼戈聯繫在一起?也許是因為他看清了那個人的對手不是別人,而是那些妖族所謂的子民。是的,這個傳言里的妖族統軍最高指揮官的矛頭,指向的不是外族的侵略者而是成百上千、手持粗糙武器、靈力低微的普通族人。

他看出他沒有盡全力,更看出了他的猶豫;然後,一切的紛爭與屠戮都在那人自盡在王冢的鎮魂碑前結束。

而女人呢?墨霜記得她似乎叫做雪鳶,一個清冷而有些傲慢的美人。同樣的,在不斷變化的場景中,他看見了無數建築的轟然倒塌和占天刻盤的崩離四散。在大火漫天的殘破木樓里,五光十色的術法光影映襯著暗淡無光的天際,撕裂著僅有點點星輝的暗夜而讓人倍感恐懼和絕望。但,他卻好像從天幕中的畫面明白了,即便那一片區域被毀得有多麼慘不忍睹,那一片的天空被烈火燒得多麼滾燙;似乎都沒有人去管去問——那裡,好像被燒了很久很久;直到最後一切都化為灰燼、燒無可燒,這無情之火才慢慢停歇下來。而雪鳶在這些場景里偶爾出現然後又消失,但可以看出,她在極力的挽救什麼,不過終究徒勞。最終這人好像是被丟到一個炎洞里去了吧?

大量的信息蜂擁而來,直將墨霜的腦子沖得七葷八素。

他突然記起來,這兩個人在他小時候曾經抱過他、逗過他、給過他糖吃,男人甚至還將一丁點兒大的他舉過頭頂,讓他對著山崖之外的一片明朗大地對他說:「我的小少主,等你長大了,那些都是你的!」。男人力氣很大,單手穩穩的托著他,而另一隻手則指朝遠處浸染在浩淼雲煙里的廣袤土地。女人站在旁邊,與他一起,笑盈盈的望著遠方。

自那一刻起,他似乎是被所有人都眷顧和期盼了。然而,他心中的竊喜與驚詫還未完全揮發出來,頭顱中的眩暈和劇痛便讓他徹底的暈死過去。

等他醒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身處熟悉的軟塌上,塌邊站著或是坐著他熟悉的幾人。其中一個就是左權使無鋒,而另一個是前妖界的左護法琉玥。

「醒了?」一貫清冷而略帶嘲弄的音色從他的頭頂傳來,沒有關切的慰問,有的只是開門見山的冰冷刺骨,「醒了就起來吧。這次的事情辦得實在糟糕,懲罰先記著,傷好了自己去領。」

相對於無鋒的不近人情,一邊的琉玥卻是溫和友善的對之問東問西,細探病情。當問到墨霜身上莫名其妙多出來的霧痕的時候,那兩人這才知道;他恐怕是恰好闖入遼戈當年所布下的結界里,從而被那人不甘散去的靈魄強行侵入體內而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魂影之傷,無法癒合。」琉玥的聲音里有著無限的嘆息。

而這邊,才發現自己雙目失明、身體極度不適的墨霜此刻哪裡聽得清琉玥到底在說什麼,只是一個勁兒的問自己是不是會永遠都看不見,是不是自己會變成一個殘廢,是不是自己的身體出現了什麼狀況所以才會覺得右半邊身體上的皮肉像是要被燒化了一樣的疼痛。

一連串慌不擇路的問話弄得琉玥不知從何回答;但他在身上亂抓亂撓的手卻被人死死的叩住,然後一種冰涼而細碎的觸感劃過手腕,他的手就被類似於絲線一樣的東西給綁了起來。

「看不見就看不見,瞎了就瞎了!至少從今往後,你的身體可以吸收火靈之息,可以修鍊火系術法。你應該感到高興!」

如同一盆寒潭中的水直接潑在了他的頭上,讓他瞬間冷靜下來。

是的,如果自己被遼戈魂影附著了,那麼在承受那人炙熱的同時,其強大的火靈之息和所有可以操控的術法靈力也都可以漸漸的為自己所用。

——而「力量」,不正是他之前一直無論如何努力都會杯水車薪的嚮往么?

如今,這妖族第一勇士的魂靈就以一種「寄生」的方式附著在自己體內,拱手送上的力量源泉就這麼輕而易舉的捏在手裡。他是應該感到高興;即便,這樣的好處仍然需要他支付相應的代價。

身上裹著的紗布被人輕柔的撥開,在他愣神之際,溫和的聲音傳來,「這股氣息,是遼戈吧。你現在的身體還不足以承受他的魂靈和所有的火靈之息,是要難受一陣子。我可以幫你減輕些痛楚,再依著你自己的耐受力,挺過去也不是難事。不過,若是真的受不住了,我會盡量想辦法把它『取出來』。」

不提還好,一提,墨霜便覺得那種火燎化骨的灼熱和劇痛直接從自己的眼窩底下一陣接一陣的猛擊右胸的心臟;雖說礙於雙手被綁無法下意識的用手去探知自身的身體境況;但他的身子還是忍不住的蜷縮成了一團不斷的打顫,之前細碎的嗚咽聲慢慢放開成了接連不斷的慘嚎。

「別看著我,這種事情,他自己決定。」一片雜亂聲中,他聽到了無鋒那種標誌性的語氣和冷硬的態度。這話應該是對琉玥說的,而琉玥像是在徵求他的意見。

「你想好了。」最終,無鋒對墨霜甩下一句冷冰冰的話后,再也沒有多餘的動作,好像就這麼悄無聲息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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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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