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肆章 少司命
晏起晨光冷,阿九睜開眼來,看著跌落在手中的微光,默了片刻,彷彿又聽到弦起時故事裡的人往日裏手自筆墨繪的一紙寂寞華章,如冬日裡褪去春色的荒野,那隻言片語的枝丫里黃鸝依舊不歇的歌唱著半闋浮生。
所幸,自始至終,阿九有門主,也只有門主。
「主子,你怎一早起來就生的一張晚娘臉。」迎葉晨起侍阿九晨盥,看著莫名其妙悲懷的阿九,眼裡無不感慨同情。
「許是年紀大了,小兒不懂。」阿九自侍年齡,涼颼颼的掃了一眼迎葉。
「主子,尚紈來找。」一向不懂得尊敬為何物的迎音推門而入,打斷了迎葉準備好的的反唇相譏。
「還有誰呢?」阿九閉目養神,悠哉悠哉的開口道。
世事無常,總是有鬼歡喜有鬼悲。比如說花澈沒了,當初被抓進去的一干鬼通通無罪釋放,出來時個個恨不得當個散財童子,吹笙打鼓,來個普天同慶。
「一干閑雜鬼等。」迎音面無表情的道。
「我猜此時迎音丫頭一定是一副棺材臉。」阿九閉著眼睛也不忘取笑迎音。
等了不久,一行鬼便熱熱鬧鬧地闖進了阿九的屋裡。
尚紈積了大半個月的怨氣在看到阿九的時候,便噼里啪啦的吐了出來。阿九低垂著眉,不吭聲。
阿辭的豬頭臉消了不少,掃了一眼說個不停的尚紈,含含糊糊的說。「再過大半個月,就該是投胎的日子,你們有啥看法沒?」
「哈哈,我看阿九是不會有什麼看法的啦,前些日子我還看到姬家鬼族裡的小丫頭對阿九望眼欲穿的小模樣!」。燕歸拍著阿久的肩膀,嘻嘻哈哈的取笑道。
「說什麼呢,姬家鬼族那小丫頭不是一直對浮生殿主有意思嗎?」阿楚這臉打得噼里啪啦響。
阿九與他們大眼瞪小眼。有一些鬼得不到的總是想著取其次。比如說姬家的小丫頭,得不到殿主的心,就想近水樓台先得月接近阿九。
門主是個全才,藥理他懂,治病的毒死人的都會;琴棋書畫他無不精通;四書五經比鬼儒還精深三分,法章鬼律說得比鬼官還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家庭背景強大,人又長得五樹臨風,溫文爾雅。最主要的是性格真的好的沒話說。阿九想,像他這麼厲害的鬼,怎麼可能不招鄰家小姑娘的喜歡。這基本是一個隨便在大街上走走就招滿樹桃花的鬼。
可惜,門主當上浮生殿殿主的時候便道,一心一意為鬼界服務,並承諾在任期間不娶任何鬼。
這也沒辦法,徒惹一干漂亮的鬼姐姐,鬼妹妹咬破了手帕子,流幹了辛酸淚,也無可奈何。
然而,這樣一個可望而不可即的大人物,卻獨獨的對阿九好的不得了,當然這可能存在疑問,但這也導致了不少鬼打起了阿九的主意。
要不是阿九心有所屬,或許早就接受老天爺給阿九的一個安排,勾搭幾個鬼妹子鬼哥哥就湊合著過日子算了。在沒有遇到門主之前,阿九分外風流,男女通殺,並深深的決定,玩了幾把便去投胎。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阿九記得那天人間清明剛過,鬼報大寫特寫的報了人間死了一個了不得的大人物,那時陰界也下著浙浙瀝瀝的鬼雨,將整個鬼城疊在一片水墨畫中。阿九有錢,生活一向不懂得拮据,每日雇傭不少的鬼在這裡有一間不大的院子熱熱鬧鬧的。
那曰,聽得鬼媒上門求親。
那曰,也是阿九第一次見到門主,阿九倚在院子的門口,畫著精緻的面容,打著一把十二節骨傘,懷裡揣著酒,有一下沒一下的喝著。便看著對面菩提樹下走過一個面容清俊的青衣鬼,阿九便漫不經心的勾起嘴角,指著那鬼對著在一旁說得天花亂墜的鬼媒道,「我喜歡他。」
話音落下,鬼媒瞪大了雙眼,哆哆嗦嗦的伸出的手,又復指了指那行走的荷爾蒙。
那青衣不知怎的若有所感的回望著阿九,阿九驀的就撞入一雙灧光交織的眸子,盈盈勾唇一笑便讓阿九當場失了神,青衣墨發,溫文爾雅。阿九不知怎的心裡就冒出一句話來。
陌上人如玉。
或許真的有一種人,白首如新,傾蓋如故。
阿九不知怎的就莫名執著這一傾蓋如故,義無反顧的選擇留在了黃泉。從此阿九每日便倚站在菩提樹下仰望著枝丫透過的細碎光芒,看著那鬼從身邊經過,或從容,或優雅。偶爾就興緻來了,便尋了借口問兩句話,直到阿九歡喜的發現門主的眼裡漸有了阿九的影子。
看看阿九傻傻的勾起的嘴角,阿辭拿著手在阿九的面前晃了又晃,「沒傻吧!」
阿辭說完,一干鬼等齊齊的望著阿九。
阿九回過神來,繼續同他們扯皮著一些不著邊際的諢話。比如要不要投胎呀,來世做了個女子怎麼辦才好,又問人間是否真有妖,萬一投胎成了個半人半妖。又談起人道與畜道構造與標誌來,萬一跑了個急忙來不及分辨走錯道了怎麼辦……
與此同時,一個騎著大駿馬的鬼官吏從城門外橫衝直撞而來,過路的鬼紛紛跑開,買菜的老大爺拉不懂事的小孩,婦孺們尖叫的讓開。吁的一聲,掀起的塵埃紛紛的揚起又落下,馬至浮生殿前,駿馬上人披了面紗,著青灰色的衣裳,瀟洒的一個跨步,漫下馬來。
浮生殿門口看門的大叔一見,趕緊差使小鬼進去通報一聲,自己親自迎了上去。
阿九的小院隔著浮生殿,聽到了動靜,一干小夥伴們紛紛探出頭欲探究竟。
不消片刻,陌生人便被請了進去。滿臉泛著好奇心的小夥伴們推桑阿九,「是時候該用到你了。」
阿九板起貓著的身子,一臉嚴肅的搖了搖頭,表示她是很有節操的一個鬼。
一干鬼伸起中指對阿九表示鄙視。
阿九聳了聳肩,沒辦法,多事之秋,不宜惹事
「是,是少司命大人!」阿楚在院子里踱來踱去,突然惶恐的大叫一聲。
「那,是男是女的?」燕歸回憶起那窈窕的身影,搓了搓自己的手指,成功的把話題重心轉移。
「不,不清楚。」阿楚皺了眉頭,思索了片刻。「此等大官我也就去投胎的路上排隊的時候遠遠的望了一眼而已,反正少司命的面紗從來沒有離過臉,衣服也很獨特,很讓鬼印象深刻。」
「雖然你現在又回來了,但是見識倒是長了不少啊。」眾鬼取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