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魂聻
馬有垂韁之義,犬有濕草之仁。
羊羔跪乳報母恩,猿偷仙果自奔。
蛛織羅網護體,鼠盜餘糧防身。
梅鹿見食等成群,無義之人可恨!
前文書咱們講到,張瀛山為救母親,依老大夫之言夜探雞鳴島鬼市尋葯,老話說得好,孤燈不是人,明月莫獨行,長走夜路沒有不碰見鬼的。
果不其然,張瀛山行至半路,偶遇生前作惡多端的採花賊銀達子所化之物。張瀛山有心為民除害,心生巧計套出他的話來,后智擒銀達子,將其變作一頭山羊,本來便苦於無「誅」給母親抓藥,索性就仿照他人模樣,蹲在鬼市上想把山羊賣掉。
按說遺蛻乃是鬼市中的硬頭貨,儘管山羊不如剛死之人,但好歹也是一副軀殼,附在其中,烈日當空下也尚可藏身。
是夜,月大如斗,慘白的月光照向海面,如同在海上鋪了層雪一般,照的膠東大地如同白晝,陰冷的海風夾雜著咸腥的味道吹來,如同餓鬼在耳邊低聲哭泣,讓人不寒而慄。
張瀛山穩了穩心神,有心先去找龍鬚草,一是看看到底有沒有自己所找之物,二來也問問價值幾何,賣羊時心裡也好有個計較,省的賣得了誅不夠,還得再生事端。
但是打眼一瞧,周遭鬼影森森,雖說是夏天,卻如同墜入冰窖一般,稍不留意恐怕泄露生氣,到時候群鬼並起,一起來搶奪自己這副軀殼,饒是他張瀛山渾身是膽,刀槍劍戟樣樣精通,恐怕也難逃一死。
思慮至此,張瀛山心說,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一頭山羊換一味草藥按常理說是綽綽有餘,要是實在不夠,那就只能從長計議,再想別的辦法。
心裡雖然是這麼想,但是這隻山羊可也不能隨隨便便就賣了。
說話間,張瀛山的攤子前已經里三層圍滿了大鬼小鬼,幾十雙眼睛都直勾勾地盯著張瀛山身前的山羊,也都一語不發,氣氛詭異到了極點,膽子小的當時就要嚇破了膽,張瀛山只感覺周遭溫度憑空降低,彷彿空氣都要凍住凝固一般。
為首的老鬼,年齡估摸著得有八十往上,身穿絳紅色的長衫,腳蹬千層底布鞋,臉色慘白,雙目無神。
只見老鬼向前邁出一步,站到張瀛山跟前,直勾勾地伸出兩個拳頭,在張瀛山面前憑空比劃了一下。
張瀛山心底一驚,心說這老東西難道是要打架不成,莫非事情已經敗露,自己已經被老鬼識破了身份?
再拿眼左右一掃,只見周圍眾鬼皆是一驚,然後眼神迅速地黯淡下去,有的默默搖頭,有的半張著嘴一臉詫異。
張瀛山恍然大悟,想必是這紅衣老鬼是在告訴自己給的價格,估計是出價太高,引得眾鬼驚訝。也怪自己做賊心虛風聲鶴唳,還以為露了馬腳,好在方才沒有亂了方寸。
沉吟中正想該如何還價呢,有打外圍來了這麼一位,分開眾鬼邁步到了張瀛山眼前。
好傢夥,只見此鬼腰身有兩人合抱之粗,彷彿水缸成精,身披綾羅綢緞,手上的戒指珠寶不計其數,兩手伸到張瀛山眼前,一手五指張開,一手握拳,看意思是要出價五十誅。
張瀛山心中大喜,老天爺保佑,看來母親今日命不該絕,這下可有救了。
雖說自己不懂那龍鬚草在鬼市中行情幾何,但看這大鬼小鬼的神情狀態,料想五十誅肯定是不少,別的不說,買幾株龍鬚草回去應當是綽綽有餘,也不妄自己以身犯險,來這龍潭虎穴中走上一遭。
張瀛山剛想點頭成交,水缸鬼眼看勝券在握,手已經伸進·懷裡掏錢了。
就在這時,突然不知從哪竄出一個虯髯大漢,身穿銹跡斑斑的鳳翅夜明盔,身形魁梧,如同半座小山,衝到人群中揪住水缸鬼的脖領子如同抓小雞仔般一把拎起,一抬手舉過頭頂,張開血盆大口,手上一松,竟活活一口吞了下去。
事發突然,大鬼小鬼連同張瀛山在內全都愣在原地,等反應過來,眾鬼如同糟了瘟疫一般,作鳥獸狀四散逃開,眨眼間方圓五百米連半個鬼影也沒有了。
來者何人?
書中代言,《聊齋志異·章阿端》中曾提及,「人死為鬼,鬼死為魂聻。鬼之畏魂聻,猶人之畏鬼也。」意思是說,人死後變成鬼,鬼死後變成魂聻。鬼害怕魂聻,就像人害怕鬼一樣。
傳聞書此字貼於門上可辟邪祟,謂之辟邪符。世間萬物相生相剋,總有天敵,魂聻為鬼中之鬼,鬼見了害怕三分,所以魂聻偶爾吃一兩個鬼打打牙祭,自然是不在話下。
那魂聻吃罷,抬眼觀瞧,偌大個鬼市凈了街了,唯獨張瀛山還在愣原地,魂聻定睛看了張瀛山一眼,眼神似笑非笑有輕蔑之意,雙手一伸,身上的鳳翅夜明盔是咔咔作響,伸手從懷裡掏出十誅,扔在地上,回頭抄起山羊轉身便走,
這不是強買強賣嗎,嗆行不要緊,明搶可不行!
「哎……」張嘴喊了一句,
這「哎」字兒一出口,張瀛山心裡咯噔一下,心說我怎麼能犯這個錯誤呢,這不等於是自己趴在案板上等人切——自投羅網嗎,明知鬼市上不能說話,更不能泄露半分活人的生氣,這一喊豈不是暴露了目標,求著眾鬼來抓自己了。
自知不小心語失,急忙忙重新蒙住口鼻。
好在周圍這些個大鬼小鬼剛剛都被那魂聻嚇跑了,有驚無險,張瀛山長出一口氣。
若是此時被發現,一路前來功虧一簣事小,恐怕性命也要丟在此處。
回過神來,撿起地上的十誅錢,回頭再看那魂聻和山羊的去處,早已不見了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