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師以徒憂

九、師以徒憂

王雪白天激戰王力傑時體力已然透支,此次深夜護送鹽隊入鎮全憑一股正氣支撐,此時危機一過,便覺倦意襲人,仰天打了個哈欠,說道:「回去吧,我快要困死了。」正轉身要走,面前忽然站出一人。王雪強打起精神一看,只見這人肥頭大耳濃眉大眼,不是宋大北是誰。王雪淡淡的道:「你幹什麼?」宋大北雙眼一瞪,厲聲道:「聽過我的名號嗎?」王雪心想聽過如何,沒聽過又如何,當下卻只是打著瞌睡道:「你是宋大北。」將頭倚在步子怡身上閉目養神。步子怡見王雪困得厲害,便扶著她慢慢往回走。宋大北站在她倆身後高聲叫道:「你既然聽說過我的大名,可見你們在江湖上也小有身份,絕非一般的江湖人。我瞧你們幾個挺順眼,今日決定破例收你們為徒,還不叫師父!」

吳天在旁一聽,險些笑出聲來,萬沒想到這人當此時機仍不忘信口胡說,當下便說:「我們拜你為師,向你學習那招『和尚撞鐘』嗎?」說著與李浩張冠華一齊低頭,作勢向前虛撞一下。王雪不願與這怪人多做糾纏,回頭說道:「李浩你們別鬧啦,快走呀。」

王雪等人要穿過市鎮才能回到住處,宋大北要尋到鹽隊也得入鎮,便緊緊跟隨在王雪身後。此時早已深夜,鎮中居民幾乎全部入睡,寬闊街道上空無一人。一路上,只聽得宋大北嘟嘟囔囔的說自己擔任過什麼什麼門派的掌門人,如何使出那招『倒拔楊柳』打敗過什麼樣的武林高手,江湖上不知多少人跪在他面前求他指點『和尚撞鐘』。王雪等人武功不弱,話一入耳便知他又在胡言亂語,卻是誰也懶得點破。

宋大北又胡亂瞎說了一通。張冠華忍不住駁了一句,道:「從你嘴裡說出的話,除了你那個無所謂真偽的名字之外,還有一句是真話嗎!」宋大北臉色一沉,揮起拳頭說道:「不相信我的話嗎,我的這身功夫便是證明,你先出招吧!」張冠華知他不會武功,不願動手欺負他,便不再言語。哪知宋大北又道:「你知道怕了就好,以後別在我面前口出狂言了!」神態間竟是十分瞧不起人。張冠華性子本就急躁,這時再也忍耐不住,厲聲道:「好,我今天就來領教一下你的高招。」說著便揮拳向他頭頂擊去。哪知張冠華拳快,宋大北嘴更快,不等張冠華拳至,便大聲尖叫道:「徒弟打師父啦,徒弟打師父啦!」張冠華一驚,打出去的那一拳立即伸開變掌,捂住宋大北的嘴,低聲呵斥道:「你別喊,鎮上百姓都在睡覺呢!」吳天說道:「還有,你不是我們師父!」宋大北冷冷的道:「怎麼不是,你們不是剛學會我那招『和尚撞鐘』嘛。還有,你要是覺得我不夠資格做你們師父,不妨叫你們師父過來和我切磋一下,看看我能不能打得他跪地求饒。」張冠華低聲吼道:「看看我能不能打的你跪地求饒。」反肘便向宋大北胸前擊去。李浩身形一晃,閃在宋大北面前擋下這一肘,道:「冠華,算啦。」宋大北微笑著點點頭,說道:「還是這個徒兒乖啊!」抬手在李浩頭頂摸了一把,神態甚是滿足。他比李浩較為高大,抬手摸李浩的頭自是毫不費力。

王雪本來就困的難受,邊走邊打瞌睡,這時被宋大北吵得實在煩了,頭痛的幾乎麻木,停步回身斥道:「宋大北,你別再跟著我們啦!」宋大北道:「我想朝哪個方向走管你什麼事,憑什麼說我在跟著你們?」王雪道:「好吧,那你先走!」宋大北眉頭一皺,道:「我怎麼知道該往哪裡走?」王雪心道:「原來你還是要跟我們。」只聽宋大北說道:「我雖沒了去處,可是有你們呀,你們總不能讓師父我露宿街頭吧。」王雪等人聽了這幾句不倫不類強詞奪理的言語,皆是膛目不知所云。原來宋大北的確頭腦糊塗,以前在市場上出力打工倒也能勉強維持生計,可是此時在陌生的鎮子上又跟丟了鹽隊,確實是彷徨無計。李浩略一猶豫,將王雪等人拽向一旁,說道:「我們今夜將他帶回住處,明天一早再將他還給鹽隊,如何?」見無人作聲,又說一句:「我們總不能眼睜睜的瞧著他露宿街頭啊,反正我們還有空的屋舍。」王雪等人冷眼瞧著在一旁轉圈的宋大北,心中均想,若由著他這個頭腦糊塗之人獨自在街上整整一夜,還指不定會鬧出什麼亂子,何況他跟丟鹽隊,自己多少也有護送不利之責。當下紛紛點頭同意。

李浩回去之後將宋大北安排在廚房旁邊的小茅舍里。小茅舍雖然雅緻,匆忙間卻不及打掃。李浩以為宋大北定會大嚷大叫著不願住,卻沒想他剛一躺在草席上便即睡著,不多時便鼾聲大作,想來他以前的住宿環境遠不及於此。

王雪回到卧房倒頭便睡,直到次日上午方才悠悠轉醒。起床走出房舍,步子怡已在院中收拾昨日晾曬的草藥。王雪走過幫忙一起收拾,步子怡指著一旁的藥罐和石杵說:「你幫我搗葯吧。」王雪連日來已於草藥頗為熟悉,雖還不完全清楚各種草藥的功效,但也能說出不同草藥的名稱,當下拿起石杵,問道:「怎麼沒見到李浩啊,他們人呢?」步子怡淺淺一笑,說:「他們一早便帶著那個糊塗小子去鎮上尋找鹽隊了。鹽隊出攤來做生意,必會引起大批的鎮民來排隊買鹽,他們至多不過小半日便可找到鹽隊。」

話音剛落,卻見李浩從柵欄門前的小山路上一步三跌地走來,模樣十分憔悴。吳天張冠華跟在身後,兩人均是衣衫襤褸。宋大北走在最後,興奮地揮手叫道:「徒弟們功夫不錯,給師父我爭了口氣,待為師下次將『倒拔楊柳』傳授你們,你們必然大獲全勝……」王雪吃了一驚,忙與步子怡迎了出去,連聲詢問。李浩恨恨地道:「我們找到鹽隊的時候,鹽隊雖剛剛出攤,周圍卻已圍滿了買鹽的鎮民。但是,另有十來個力虎堂的人在一旁聚眾瞧熱鬧……」宋大北插嘴道:「然後我那個侏儒徒兒三拳兩腳把他們掀翻在地……」臉色十分得意。吳天厲聲叫道:「我不是侏儒!」

李浩說:「力虎堂的人並未認出我們,我們把這胖小子交給鹽隊也就了事。哪想到他趁著我們和鹽隊說話之際,一把抓住一個力虎堂的門徒,說什麼自己天下無敵,要他們跪下來磕頭拜師。力虎堂本來就好惹是生非,他們不主動招惹我們已是萬幸,現下我們主動惹了他們,他們哪肯罷休,趁我不防圍上來就是一頓暴打!幸虧吳天和冠華出手及時……」宋大北將雙手搭在張冠華和吳天肩上,若有所思的分析道:「這次打退兇徒,全靠我們師徒一心……」張冠華將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甩掉,厲聲斥道:「我們師徒一心?當時緊要關頭你還強拉著我去買千層糕呢!要不是吳天急中生智將隨身攜帶的故事書砸在那人頭上,李浩這會兒只怕已被打的比你還臃腫了!」

李浩道:「這次出門也不是沒有收穫。鹽隊承諾只要我們幫忙護送他們出鎮,等他們這兩天做完生意,便把宋大北帶走。」步子怡一怔,問道:「宋大北本來就是他們鹽隊的人,把他帶走是天經地義,憑什麼來跟我們談條件?」李浩學著鹽商的口吻說:「鹽隊說了,以前不知道還則罷了,現在既然知道了他的情況,那就不能讓他留在鹽隊了。我們若是願意護送他們出鎮,他們便將宋大北帶回去,不然就由著他在鎮里自生自滅。」吳天低聲道:「我們若是不答應,這胖子只怕會留在這裡糾纏我們一輩子。腦子這樣糊塗的人,攆也攆不走,總不至於由他在這裡教我們一輩子『小人磕頭』和『和尚撞鐘』吧。何況我們原本就打算護送鹽隊出鎮的。」宋大北聽到吳天說出自己所創的招式,心下大樂,說道:「其實我還有好多招式,諒你們一時三刻也學不會,以後有時間我再慢慢教你們。」步子怡溫言道:「好好好,我們以後有機會再向你請教。」

隔天一早,張冠華與吳天上山砍柴採摘野果,劉岳在後院指點步子怡與李浩練功。王雪閑來無事,在院中四處走動,她雖然挂念母親,卻也無力為之,心想救母之事總得等著宋大北這事一了方可籌劃,母親身邊有那學痴照應,應當無大礙才是。

宋大北站在一旁看著劉岳獃獃出神,忽然點頭說道:「這人雖資質不佳,武功卻是不弱,難得他年紀輕輕又勤學苦練。他若是肯拜我為師,我必傾囊相授,將來他的成就必遠勝於我。」王雪哈哈笑道:「何必等到將來?你就是想拜他為師,他也未必肯收你,怎麼你還想收人家做徒弟?」宋大北本就閑的發慌,聽王雪如此一說,立即接上話題說道:「怎麼,難道你沒見過我的手段嘛,今日讓你見識見識!」說著便要低頭相撞。王雪知他見識淺薄,不想跟他一般見識,忽然童心大起,想在這渾人面前賣弄一下武功,反正左右閑著無事,便朗聲說道:「宋師傅不忙出手,您的高招我們早已領教。小妹最新習得了一套王家拳法,現在想在您面前獻醜,煩請您指點一二。」宋大北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他臉上沒有鬍子,卻抬手做了個捻須的動作。

王雪領著他來到樹樁下,站開馬步使出王家拳法的勁力,以直正拳對著樹樁一拳一拳的擊打。站步和直正拳是武學的基本套路,王家拳是外家功夫,於這一套路更為重視。王雪幼時初學武功,每天從早到晚便是反覆站馬步打直正拳。此時她有意要賣弄功夫,更是將這套拳法使的虎虎生威。不料宋大北卻淡淡的道:「你根基不差,只可惜這拳法是你新學的,是以你並不熟練。」王雪微微一怔,心想你胡說八道,這拳法我從小便已打熟。心之所想,手上便加快了拳速。不料宋大北又說:「武功練成你這樣已著實不易,可是你想,你的對手畢竟不是樹木,不會死板板的等著你打,你現在打的再快再狠,到了真正臨敵之時,只怕毫無用處。何況你翻來覆去打的就只這幾招,招式又如此簡單,對手怎麼可能會中招?」這話確有幾分道理,王雪一時不易辯駁。其實這路拳法不過是武學之根基,習得時間越久,根基越強,武功境界自然更高。只是王雪的武功尚未達到一流,因此並未想到此節,宋大北不會武功,更是想象不到。

王雪惱羞成怒,卻不立即發作,只是淡淡的說道:「既然這路拳法簡單無用,你會嗎?」宋大北自然不會,嘴上卻不肯服輸,說道:「怎麼不會,我打給你看。」王雪退後兩步,將樹樁讓到宋大北面前。只見宋大北學著王雪的樣子彎腿屈膝,雙拳輪流向前擊打樹樁,他有意要讓王雪羨慕,出拳時用上了全部力道和速度。卻不想自己動作雖快,在自幼習武的王雪看來卻不過卻是毛手毛腳而已。要知習武一事必需由師父指點方可而行,若只瞧別人施招便能學會,那天下武學之人從此只需看武書便可,又何須拜師?宋大北雖已在全力模仿王雪,但諸多細節動作卻完全不對,例如王雪轉胯,他卻扭腰,王雪聳肩,他卻沉肩。

王雪見他連最基本的站架招式也打得如此不成樣子,居然還洋洋自得,心中老大不快。於是站到他身旁,放慢動作向前出拳虛擊,說道:「看清楚我的動作,前腳點地身體旋轉,出拳瞬間收腹,將你的肩也向前送出去。」宋大北依言而行,只覺此法甚是怪異,出拳反而不如剛才有力。王雪溫言道:「這套拳路其實很簡單,你只需記住你每打出的一招都集中了全身的力道,而不是單獨的某一個肢體去發力。」宋大北得王雪提醒,漸漸找到了擊拳的感覺,只見他這時打出的每一拳都頗具威力,已不像之前那樣亂打一通了。王雪點頭道:「很好,比我初學之時進步快些。」隨即想到:我王雪自負是武學奇才,也是練習了整整一天才有次境界;宋大北一學就會一點就透,這笨蛋居然比我強多了!轉念一想:也許不是我遲鈍,而是我爸爸當初教的不好也未可知!

宋大北自出生以來還是第一次習武,又聽得王雪誇讚自己,心裡更是歡喜,大聲說道:「我練好啦,你什麼時候封我做掌門!」王雪說道:「練好了?你差得遠呢!」宋大北擦了一把額上汗珠,說道:「你瞧,我都練出汗了!」王雪道:「當年我練武之時,每天不練到汗透上衣便不會停止。過來,我在教你步伐。」她以前只做過徒弟沒做過師父,今日初嘗做師父的感覺,只覺十分好玩有趣。宋大北雖然頭腦糊塗,習武資質卻不甚弱,倆人一個好學一個愛教,不自知竟過了一個多時辰。

宋大北這時已能將站架出拳和步伐方位並用,只是他基本功極差,王雪教的又是極快,總算他有點資質,一邊移步一邊出拳時也勉強有點練武之人的樣子。此時正圍著王雪移步,忽見王雪身後的遠處小松樹旁多出一人。宋大北停步凝視,只見這人正是適才在指點步子怡和李浩功夫的劉岳。

宋大北急於顯露自己的功夫,三兩下便奔到劉岳面前,一見如故的大叫道:「讓你見識一下我的武功!」王雪轉身見到劉岳,心裡吃了一驚:「我這點功夫教這個宋大北雖綽綽有餘,但怎敢在劉師兄面前班門弄斧?也不知劉師兄在這裡站多久了。」急忙奔過去阻止宋大北。宋大北不等王雪奔近阻止,便向前虛擊一拳,道:「看,這是王家拳中的正拳。」又向後躍出一步,道:「這叫『后閃』!」忽然前上一步,踩在劉岳左側,道:「這是前滑步!」劉岳靜靜的看著宋大北施招,臉上神色不為所動。宋大北忽然後閃一步,揮拳向劉岳面門擊去。劉岳隨手擋下,對王雪說道:「你似乎沒有教他自知之明。」王雪一張小臉漲的通紅,說不出話來。宋大北見劉岳輕描淡寫地擋下自己的一記重拳,心中微感驚訝,厲聲說道:「厲害呀!現在讓你看看我的絕招。」只見他頭一低,大喝一聲『和尚撞鐘』,對準劉岳胸口撞去。劉岳側身閃過,站在王雪面前,道:「你跟我來。」

宋大北距劉岳不過兩尺距離,這一招又是他的生平絕學,萬沒料到劉岳竟能輕易躲過。他這一招使出了全力,便要收招已經遲了,身體隨著腦袋撲向前方草地,直在草地上打了兩個滾方才起身,只見王雪已跟隨劉岳走在廚房的屋檐下。宋大北意興索然又漸覺疲憊,索性便躺在草地上酣睡。

王雪低聲道:「師兄,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我不應該教他武功。」劉岳很自然的將一隻手搭在王雪肩上,溫言道:「我沒有生氣,你教他武功這沒什麼。我只是想要你明白,你現在既然教他武功,那你日後就要承擔教他的後果。」王雪似懂非懂。劉岳道:「宋大北狂妄自負目中無人,別人看在他不會武功頭腦糊塗的份上便不會去為難他。現下你教了他武功,以他的行徑,勢必到處生事,日後必將有禍臨身。」王雪立時恍然,道:「師兄你說的對呀,這宋大北習武之前已經給我們添了不少麻煩,若是真的習了武功,那還了得?」劉岳道:「他若是個尋常之人,我們指點他一二也自無妨,只是他頭腦不清楚,頑劣滋事又不聽勸告,唉!」王雪道:「我明白了師兄,我教他功夫只是圖個好玩,卻沒想到可能會因此害了他,只是……只是……」劉岳道:「只是教出去的功夫無法收回,那也沒辦法。反正他現在所學的武功也只是些皮毛而已,比之尋常不會武功之人也強不了一二。他明日便隨著鹽隊離鎮,他們集市上的人大多熟知宋大北的情況,想來還不至為難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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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仇紅塵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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