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九、歸夜魂草
常龍緩了幾大口氣,又道:「王雪師父,我求你一事。」王雪道:「好徒兒,你儘管說。」常龍微微抬手,指著那柄斷成兩截的青劍,說道:「煩你幫我把它埋了罷。」王雪道:「英雄之劍自當好生安葬。」走到身後林中,抓土成坑,將青劍放進坑內。
王瑩瑩忽道:「王雪阿姨慢動手!」王雪問道:「怎樣?」王瑩瑩奔到王雪身旁,說道:「這把寶劍救我性命,讓我來罷。」說完跪在地上,捧起一把土來將青劍埋下,又恭恭敬敬地作了三個揖。
常龍見青劍葬好,又道:「我死之後,求你們把我埋在青劍旁邊,暫且先別讓我父母知曉。」常龍元氣大傷,說這句話時已是氣若遊絲。王雪怒道:「這個,做不到!」常龍沙啞著嗓音道:「師徒一場,難道王雪師父要看著我曝屍荒野嗎?」王雪道:「誰說你會死了,男子漢大丈夫,受了這麼點小傷便要死要活的,又豈是忠良之後?」其實常龍是不是忠良之後王雪也不知道,這句話只是隨口一說。常龍嘆氣不語。王雪又道:「胡曉晨不是上山尋草藥了嗎?你師父我雖然算不得是什麼神醫,但也精通醫藥治病之學,待胡曉晨採藥回來,我給你熬藥療傷,包管你很快便可康復。」王雪雖如此說,但常龍受傷情形王雪尚未祥察,也不知他究竟能不能治好他,不過為了使常龍寬心,也只能說些好聽話。趙小草仍將常龍緊抱在懷裡,見王雪說這句話臉上並無喜色,知王雪只是隨口敷衍,不由得一聲長嘆。王雪叫道:「嘆什麼氣,我說過他死不了!」
王雪話音剛落,便聽山上胡曉晨的聲音叫嚷起來:「不好啦,死了,不好啦,死了!」王雪怒道:「死什麼死,你去了這麼久,找沒找到草藥?」她正自焦急,說這句話時不經意間運出內功,氣沉丹田,內力遠遠送出,聲音在整片林中回蕩。林惕昆和巴爾達對望一眼,心中均想:「這小女子什麼時候練就了如此冠古絕今的高深內功?」胡曉晨疾奔下山,急叫道:「不好了師父,沒有草藥。」王雪怒道:「這是為何,難不成是山禿了嗎?」胡曉晨道:「山倒是沒有禿,但現下已是深秋,都快入冬了,早已過了採藥的時節,我找了好半天,實在找不到半顆草藥!」胡曉晨累得滿頭大汗,喘的上氣不接下氣,這句話顯非做偽。王雪藥理頗深,自然知曉採藥時節已過,但她當初跟著李浩、步子怡學醫是在江北的勃子山上,而此地的福建易微山卻是在長江以南,江北冬時來臨的晚,有時要等到次年一月才能見到飛雪,有些初秋時節的草木到了臨冬之際仍能在勃子山上採摘的到,正因如此,王雪才心存僥倖,指望胡曉晨能在山中尋到草藥,而福建的冬時來臨的早,未到初冬時節易微山上便已呈現蕭條之象,連一株綠草也難以尋到,更別說是治病的草藥。
趙小草見常龍傷重垂危又無葯可治,她本來便在落淚,這時更是急的大哭,叫道:「這方圓幾十里都沒有一家藥材鋪,這可如何是好啊師父,咱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常龍去死啊!」趙小草這一哭,王瑩瑩夜跟著哭了起來,哽咽道:「常龍哥哥你千萬別死啊,我以後再也不跟你作對頂嘴了,求求你別死啊!」胡曉晨見趙小草和王瑩瑩哭得傷心,眼眶也紅了起來,趴在常龍身邊,輕輕握了握他的手。
王雪噘著嘴,悄悄瞪了胡曉晨和趙小草一眼,心想:「常龍即便傷重,倒也未必會死,你們幾個不懂事的小頑童卻在他身邊沒完沒了的哭哭啼啼個不停,他不死也要被你們活活說死。」
林惕昆道:「深更半夜的咱們在這裡傻呆著也不是個辦法,先回住處去讓常龍靜養,再慢慢想法子。」王雪從胡曉晨手裡要回令牌,去林子里砍了一點樹藤樹枝捆成木架,將常龍扶上去,讓胡曉晨和巴爾達抬著他上山。
眾人到得山上,將常龍扶到炕上休息。常龍這時已全然昏迷,怎麼叫也叫不醒。王雪坐到常龍身旁,抓起常龍胳膊為常龍搭脈,只覺常龍元氣大傷,脈象微弱的幾乎摸不到,即便僥倖不似,多半也成活死人。趙小草和胡曉晨急匆匆的打來兩隻山雞,熬成雞湯給常龍服用,只盼雞湯大補,能將常龍從鬼門關里拉回來,但常龍昏迷之際張不開嘴,二人費了好大的勁才勉強給常龍喂下去一碗。王雪運出哈巴術中活血化瘀的內勁,在常龍周身大穴上推拿,常龍仍還昏迷不醒。
林惕昆嘆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萬事不可強求,我看常龍這小子也是命里有此一劫,你們都別太難過了。」趙小草嚷道:「你胡說什麼,常龍才不會死呢!」
胡曉晨坐在一旁,思索了一陣,忽然起身叫道:「有主意啦!」眾人一聽大喜,忙問道:「什麼主意?」胡曉晨呆了一呆,吞吞吐吐的道:「這個……這個,我還是不說的好……」趙小草急道:「不說我殺了你去給常龍做陪葬!」巴爾達大聲吼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賣關子?」胡曉晨道:「不是我賣關子,只是這不是什麼好主意,說了也是白說。」王雪在常龍背後大穴上推拿完畢,想接著推拿他頭頂穴位,但常龍頭上破了一大條傷口,無法推拿,王雪正自遲疑,聽胡曉晨如此說,便道:「曉晨,管它餿主意還是好主意,你都說出來聽聽罷,咱們死馬當作活馬醫便是。」
胡曉晨道:「我小的時候聽村前後的大人們說,這深山老林里有一種神器的草藥,名叫歸夜魂草,據說此葯比人蔘鹿茸這些個上等補品的功效還要好上十倍,我們上山采來,煎成藥水給常龍服下,准能讓他活過來。」王雪道:「可是現下已過了採摘時節,山上哪裡還有能用的草木啊?」胡曉晨道:「這個倒可放心,歸夜魂草四季常青、牛羊不食,不管是什麼季節上山,都能見到的。」王雪道:「如此甚好,事不宜遲,我這就上山採藥去,曉晨,你快快去取紙筆,將這個什麼歸夜魂草畫給我看。」胡曉晨攤開雙手,說道:「歸夜魂草是村子里故老相傳的草藥,但也只是故老相傳,連一輩子在山上採藥的老人也都沒親見過呢,我又哪裡能見過?」言下之意是說,歸夜魂草只是傳說,世間究竟有沒有此仙草尚且不能定論,將常龍的性命堵在傳說上面,可有些荒唐了。趙小草急道:「不管它是不是傳說,咱們都得上山瞧瞧了,說不定山上真的有仙草能救常龍一命呢?我小的時候便也聽爹爹說過山上有仙女會種植仙草。」王雪道:「倘若當真有起死回生的仙藥存在,那村民必定會大舉上山尋找,但村子里的人只是口耳相傳,誰也沒有真的去上山尋找,更沒有人親眼見過,如此說來這歸夜魂草多半只是傳說,倒不能將常龍的性命賭在這上面。」胡曉晨道:「這句話倒是未必。一來歸夜魂草藥升氣補血的功效太強,是給將死之人釣命用的,身體健壯之人若是吃了,還不得流一輩子鼻血,村民一個個好端端的,誰吃飽了撐的會想到要上山尋找;二來,有傳言說,有一頭怪獸常年守在歸夜魂草旁邊,不許凡人採摘,村人誰也不敢不要性命的往深山老林里走。」趙小草嚇了一跳,道:「有怪獸啊!」胡曉晨說道:「倘若傳言不虛,那必有怪獸守護歸夜魂草,倘若傳言有誤,那易微山也不會有什麼魂草了,我們也不必上山。」
王雪見常龍昏的不省人事,非得是靈丹妙藥才能解救,於是說道:「不論易微山究竟有沒有歸夜魂草,咱們都上山瞧瞧罷。只是我們這一走,不知要多少天才能回得來,常龍昏在炕上,需要人照料。」說完這話,趙小草、胡曉晨一齊轉身向林惕昆和巴爾達瞧去,此間王雪武功最高,常龍又是她的弟子,她自是要上山採藥的,趙小草、胡曉晨二人是易微山的村民,二人熟識山路,自也要跟著一塊上山,照料常龍之事,便只能交給林惕昆和巴爾達了。可林惕昆、巴爾達平日里雖然威風凜凜,刀架在脖子上也不皺眉,但讓他二人照顧常龍,那便是難為人了,二人都是浪跡天涯的粗人,只會動武打仗,平時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又哪裡會照顧別人?林惕昆紅著臉,說道:「這個,這個,這個,非是我兄弟倆偷懶不想幫忙,只是我們,我們實在不懂得如何伺候別人,要不,我陪你們上山,倘若真的撞見什麼兇惡怪獸,讓它將我吃了便是,我姓林的決計不吭一聲疼。」王雪知林惕昆心粗,巴爾達更是笨手笨腳,讓他二人照顧常龍,常龍只怕會死得更早,說道:「黑靈幫的山賊們隨時要下山搶劫殺人的,你們兩個還是下山去保護村民罷,常龍之事,我另外再想辦法。」林惕昆和巴爾達空有一身武藝,卻幫不到什麼忙,二人心中有愧,自覺無顏再留於此,於是轉身下山。
王雪送走巴、林二人,正想讓趙小草留下來照顧常龍,忽聽門口一個清脆聲音說道:「常龍交給我來照顧。」只見門後走出一個小小少女,正是王瑩瑩。原來王雪先前在林中搭好木架之後隨眾人抬常龍上山,王瑩瑩不敢回家,又不知去哪,便跟在王雪身後,王雪等人心思全在常龍身上,誰也沒留意到王瑩瑩,直到王瑩瑩躲在門后聽王雪需人照料常龍,才急忙走了出來。王雪大喜,道:「你這小女孩可真是及時雨。你就在這裡幫我們照料常龍好了,我們儘快回來。」王瑩瑩凜然道:「王雪師父儘管去便是,常龍救過我的性命,我無論如何也會照顧好他。」她平時管王雪叫阿姨,但平日里總聽常龍一口一個「王雪師父」的叫著,這時便隨口也叫了出來。王瑩瑩一句話說完,才立時想到自己失口,但「師父」二字既已叫出,便不好再硬生生的改口叫回阿姨,不由得紅了小臉,低下頭去。王雪微微一笑,伸手在王瑩瑩額頭上撫了撫,說道:「好孩子,你沒叫錯,不必難為情,這次阿姨若能活著回來,一定收了你這個小玩徒。」
此時天已蒙蒙亮,王雪拿好令牌,又背了幾個冷饅頭當做早飯,帶著胡曉晨和趙小草上山,邊走邊吃。胡曉晨雖然從小在山上玩大,但山林深處連砍一輩子柴的樵夫也不敢輕易走進,胡曉晨更是從未踏入,無法為王雪指路。其實尚未入冬,但福建天冷的早,易微山上樹木凋零、百草枯萎,一片荒涼可怖的景象。趙小草不禁有些膽怯,渾身抖個不停,也不知是氣候寒冷,還是心中懼怕之故,忽然心想:「王雪師父武功雖高,但畢竟是女流之輩,胡曉晨機敏果決,畢竟不是大人,倘若這山上真的存有什麼怪物野獸,那我們可算完了。」但這番想法卻不敢說出,免得讓王雪和胡曉晨徒增懼意。王雪不知趙小草心中所想,但見趙小草左顧右盼、畏縮不前,便知她是心中害怕,寬慰她道:「師父向你這麼大的時候,也曾經走過一次深山密林。那是二十年前,我在回鄉途中路經姚家村,得知姚家村出了一夥專門吸食人血的瘋子惡魔,那伙魔怪白天住在姚家村的深山老林里,晚上到村子裡面抓人吸血,於是我帶著三個在當地結實的好朋友一起上山除魔。」趙小草想不到世間竟會有吸食人血的魔怪,一聽更覺恐懼,顫聲道:「師父你那個時候,想必已經害怕的不行了罷?」王雪道:「照理我一個外鄉來的小小女孩,面對那麼一大群沒有人性的惡鬼,該當害怕才是,不過老實說,我卻一點也不怕,我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當時只覺得我天生便是膽大之人。但是後來我想明白了,我們在江湖上成天到晚都是打打殺殺的度日,為的便是保護我們身邊的家人和朋友,我們若是放棄了,我們的家人朋友便要遭難,沒辦法,有些事情你不害怕得去做,害怕也得硬著頭皮去做。我當時不害怕,想必便是心中的那一股闖勁支撐。」趙小草聽的似懂非懂,膽怯之感卻也消除了不少。
深山裡面人跡未至,到處是橫生的樹枝雜草樹藤,王雪雙手舞著令牌在前開路,將擋路的草木盡數斬斷,饒是王雪令牌鋒利,三人在密林裡面行走也極是艱難,行不多時,趙小草的上衣便被一條荊棘劃破一大道口子。又行了兩個多時辰,三人仍在深林裡面打轉,易微山沒有險拔高峰,看起來便不覺得山有多深,但實則方圓近百里,山路崎嶇難行,王雪、趙小草、胡曉晨此刻只知自己仍在山中,但究竟在什麼方向卻不知了,那誰也沒見過的歸夜魂草更是連半點影子也不見。三人心中惴惴,只怕世間根本沒有歸夜魂草一物,白白在林子里耽擱時日,誤了為常龍治病之期,但已行了這麼多路程,就此轉身而回卻也不大妥當。
趙小草在一棵大樹下坐了下來,愁道:「我不走啦,我實在走不動了。」以王雪如此內功,在山裡走了這許久,也覺雙腳發酸,趙小草內功低微,又是小孩子,按說早該支持不住了,她熬到此刻才坐下,已屬十分堅毅了。胡曉晨坐到趙小草身邊,說道:「師父,咱們歇一歇再走罷。」
王雪雖也覺得勞累,但常龍性命垂危,她實在放心不下,忽見身後不遠處有一座山峰,那峰雖只幾長之高,卻也算是易微山裡最高的一座峰,想了一想,說道:「你們在這裡歇腳等我,我爬上峰頂瞧瞧四周地形。」胡曉晨見那山峰陡峭,峰頂自下幾乎沒有落腳之地,倘若失足追下,必使兇險之極,忙起身攔住王雪,說道:「師父,還是我去罷,我的武功雖不如你,但是我從小在山裡長大,這爬山的本領可比你在行。」王雪豈肯讓小孩子替自己去冒險,說道:「我輕功高,失足落下也不會受重傷,你別跟我爭,讓我去。今日讓你見識見識為師的高明輕功。」王雪運出王家拳的內功,向那山峰奔去,她內功精湛,腳步輕盈,眨眼間便已奔到峰下。胡曉晨和趙小草生怕王雪有甚閃失,都有些坐不住,不約而同地起身走近幾步。趙小草想大聲叫王雪小心,口唇一動,終於忍住,生怕自己這一喊,讓王雪分了神,更增險境。只見王雪手腳並用,片刻間便竄到山峰半途,左手抓住峰頂垂下來的一枝小小樹藤。攀爬至此,王雪右手及雙腳再難借力,停在山腰處上不得下不得。胡曉晨叫道:「師父跳下來,我去接住你。」急忙向王雪奔去。王雪道:「無妨,無妨,區區小峰哪裡難得住我!」右手從懷中摸出令牌,向山石里猛地刺去。那令牌堅硬鋒利,登時嵌入石縫之內。王雪左手運勁,身子向上竄出尺許,右腳踩在令牌上,縱身一躍,雙手已能夠到峰頂崖邊,雙臂再一使力,便攀到了峰頂。
胡曉晨和趙小草見王雪沒費多少體力便爬到山頂,各自大喜。趙小草拍手對胡曉晨叫道:「要不怎麼說人家是師父,你是弟子,倘若換了是你,這個時候多半要摔下來變成殘疾,即便找到那個不知道有沒有的歸夜魂草,也得被你先服了去。」胡曉晨噘嘴道:「虧你還是師姐,凈出言損人。」趙小草哈哈一笑,伸手摸了摸胡曉晨額頭,道:「啊呀,我的大師弟生氣啦?」胡曉晨皺眉道:「沒有,我大男人不跟你小女人生氣。」趙小草嘻嘻笑了起來,說道:「好了,好了,師姐道歉便是,我不損你了。」
趙小草正自說笑,忽見一條長長的樹藤從峰頂垂下。王雪站在峰頂,向趙小草招招手,大叫道:「你們抓住藤子,我拉你們上來!這山峰很大,歸夜魂草多半在這裡,你們過來瞧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