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妖物之名
在松樹林中心的水潭邊上，早已聚集了好幾隻大小不一的兔子，正是那些合力破解了長老留下的禮物謎題的小兔崽兒。
其中一個頗有領袖氣質的俊俏兔子洋洋得意地站在前方，望著水潭方向大聲喊道：「長老，快出來吧！我們已經破解了你的謎題啦！」
後面的幾隻小兔子也忍不住道：「沒錯沒錯，快出來給我們禮物吧。」
「對聯中缺少的兩個字是『波濤』！您留下的上聯是——爽氣西來，雲霧掃開天地憾，與下聯——大江東去，波濤洗盡古今愁！」
「墨字是一個字謎，與它相對的另一個字是『泉』字！」
「原因是黑土和白水，它們分別組成了墨字和泉字。」
旁邊一隻雌小兔也怯生生地道：「烏鴉……烏鴉喝水圖，上面石頭的位置拼錯了，我們找到了好多藏在樹林中的寶箱，裡面裝的都是小石子，不過您並沒有騙我們對不對，就是要讓我們用這些石子來投向水潭，生出波濤。」
「…因為這分別對應著謎底裡面的『泉』、『波濤』和『石頭』！」
從遠處跑來的墨凡和小短腿正好聽到了這些公布的答案，開心地一起擊掌，手拉著手蹦在一團。
「耶，有禮物咯！」
果然，隨著一聲聲石子入水濺起的浪花聲，一隻碩大的兔子從水潭中心慢慢浮了出來，慈祥的面容看向岸邊一隻只朝氣蓬勃的小兔子，吼吼笑道：「小傢伙們，真是了不起…！」
說著，兔長老用手伸入水中，撈出來了一個半尺見方的木盒，他隨手打開木盒，正要將其中的禮物分發出去之時，枯瘦的兔爪突然極輕微地頓了一下……
木盒之中，一個熟悉的殘缺墨鏡閃過一角。
兔長老的眉沉了下來，一息之後，蒼老的聲音爆發出了一聲驚天的怒吼：
「敵襲……」
「全部兔族，備戰！」
語音剛落，碩大的兔身排水而起，兔長老凌空飛向岸邊空地，身在半空中，一道道氣勢驚人的魔能從他蒼老的身體中盤旋升起，互相交匯！
「深兔藤蔓！」他大吼出聲。
肉眼可見的上百條粗壯紫藤拔空而起，急速纏向了墨凡他們身後的一棵松樹！
一柄秋水般耀眼的長劍從那裡激射而出！
劍刃旋舞，帶著倒刺的粗壯棘藤好像紙糊的一般，在鋒利的劍刃下竟然支持不了一個吐息的時間。
在漫天飛舞的碎落藤蔓中，兔長老終於來到了孩子們的身邊，他一擊將他們掃入水潭，急速喊道：「一組，二組，聚集婦孺！三組，四組，隨我迎敵！」
「小南，保護孩子們！」
他不知道有多少眼前這樣的黑衣人闖進了兔族，但他的臨場反應很快。
可惜，快不過那抹湛然劍光……
「禁！百劍術！」
數百道殘影凌空而舞，激射向澄凈水潭，每一道都如真實飛騰的長劍，攜帶著萬鈞之力，劃破長空！
「錚～～！」
更強勁的劍鳴聲響起，黑衣人突破了千百藤蔓，攜劍勢狠狠壓向了兔長老！
「木靈盾！」大長老高喝出聲，身前浮現一道透明木盾，堪堪抵住了逼到身前的勢大力沉的一劍。
墨凡和小短腿是最後到水邊的，也是最後被掃入水中的。
重一點的物體總是掉落的更快，那往日里連小短腿自己都覺得嫌棄的二百斤的重量在這時救了他一命。
他分秒不差地落入了水潭中，潭中有兔族百年大陣！
所以兔長老平日里總是呆在水潭邊。
也許並不單純是為了避暑…！
「吼～～！」
一隻虛影凝成的巨兔一口吞下了追在小胖子屁股後面的奪命劍影。劍身上面，還裹挾著十幾根新鮮斷裂的兔毛。
落在後面的墨凡就沒有了這樣的好運。
在剎那之間，三道劍影在半空中狠狠擊中了他！
兩道鋒銳的劍影劃破了墨凡的後背與大腿，一道撞在了他腰間掛著的荷葉莖上！
霎時間，鮮血噴涌，荷枝長鳴。
「不，小兔崽子！不！」
「不要……」
身後響起了灰小南帶著哭聲的凄厲喊叫，墨凡卻覺得聽著好不清晰，好不真切，他想抱著小南姐問她怎麼了，但怎麼也做不到扭動一下身子。
他像一枚**一樣撞進了水潭中，紅色的血液像兩條細線在湖水中纏繞。
又像兩條紅魚。
「好…疼呀……不…不要哭……」
他這麼想著，昏睡了過去。
直睡到一朵荷花將他託了上來。
那是一朵七瓣荷花，很好看，站在上面的小人拔起荷莖，很威武。
……
「我要殺了你！」灰小南嘶吼著，從水潭中一躍而起，不顧性命地沖向了黑衣人！
兔長老是木系的法徒，雖然和黑衣人同為二境滿修，但殺伐攻戰之力卻不及對方的一半，被那一柄利劍壓製得險象環生。
在等到灰小南和一些馳援的兔族加入戰場之後，形勢才有所好轉。
奇異的吟唱之聲響徹整個松樹林，一道道強力的魔法從久經訓練的兔族戰士手中發出，從各個角度射向黑衣人。
火系的火球術，光系的日曜術，木系的荊棘刺，土系的冥封波……
數不清的一級魔法飛舞在天空之中。
兔長老立在場上，憑藉著壯碩的身軀與黑衣人纏鬥在第一線，拚死不退，兔身之上劍傷淋漓。
黑衣人也不知是何等來歷，只一人一劍，便在漫天魔法中閃轉騰挪，來去自如。
但是，對面前的一隻兔子久攻不下，顯然也是讓得他心情不同往時，頗為陰沉了下來。
又一次纏鬥了近兩分鐘之後，在眼角瞥見越來越多的兔族有加入到戰場之中的趨勢的時候，黑衣人終於怒了，他一劍逼退身前的老兔子，激喝一聲：
「玄力，劍舞風雲！」
數不清的樹葉被這一股怪力牽引，聚在黑衣人的劍尖，一道駭人的颶風，從中緩緩成型！
玄力的『玄』字，代表著劍技的等級，在終始大陸之上，無論是偏居一方的東西南北四域，還是深不可測的中域，都遵循著這樣一個戰技體系——
即，鬥技可以分為「天地玄黃」四個大等級，魔法可以分為「一到十級」十個小階段。其中，魔法每兩個階段對應著一個法師境界，例如一境法徒可以釋放出最基礎的一級魔法和二級魔法，而二境法伯則最高可以施放出四級魔法！
高階鬥技魔法之威，神秘莫測。
修真的體系則更為複雜……
狂風越來越猛烈，沙塵倒飛，樹木被吹倒無數，頭頂黑雲陣陣，宛如末日。
在這道似乎要把天地都毀滅了的颶風面前，兔長老踏前一步，壯碩的身影顯得異常渺小，但他站的很穩，聲音也很穩，輕輕吐道：
「四級魔法————豎壁自守！」
……
在確定了入侵的敵人只有一個黑衣人之後，被兔長老分去保護婦孺的兩組兔族戰士也加入進了戰區之中。
伴隨著越來越多生力軍的加入，尤其是其中不乏與兔長老同境界的二境法徒，黑衣人終於漸漸露出了不支之狀，就連被他視為最大殺技的劍舞風雲，也被兔長老的四級魔法「豎壁自守」阻擋了下來！
論保護能力，木系魔法確實可以稱得上前三。
在一次劍技對碰之後，黑衣人借力倒退三丈，脫離出了兔族的包圍圈，他看著領頭的兔長老，桀桀笑道：「老鬼，我來此只要那個人類小子，你將他交與我，我必退出此地，立誓永世不侵！」
「呸，」兔長老噴出一口淤血濃痰，平淡道，「閣下不留下些什麼，便想就此安然退走？豈有這等好事！」
兔長老沒有說墨凡之事，因為在他看來，這件事不需商量。
兔族雖弱，但永遠團結。
拋棄族人的事，不會有任何一隻兔族做得出來！
是的，墨凡對於兔族來說，已經是如族人一般的存在。
這種存在，不論生死。
「小鬼中我兩劍，必死無疑，為了一個死人，你們打算得罪一個二境斗伯嗎？」黑衣人對這種計算似乎胸有成竹，陰冷的聲調一成不變。
「還是那種……精於刺殺的二境斗伯！」
「你胡說，小兔崽子才沒有死！」水池一邊，傷痕纍纍的灰小南大聲罵道，她方才多次衝到最前方戰鬥，身上已是受了不輕的傷，往日里灰亮可愛的兔毛，這時都失去了光彩，萎靡地伏在身上。
黑衣人並未看向灰小南，仍然直視著兔長老，冷聲道：「老鬼，莫逼我今日退走，日後大開殺戮！」
「你當我兔族是何地界，想來就來，想走便走？！」
說著，兔長老掌心橫拍，一顆古松碎為齏粉，他摩挲著手中粉末，沉聲道：「本地非閣下所輕辱……」
「兔族全有，圍住他！」
一聲令下，八方兔子齊齊上前。
「你當真以為我怕了你們不成？」黑衣人咬著牙根，嘶聲道，「我芒碭妖物不可欺！」
這句話中有兩個信息。
每一個信息都充滿著不尋常的意味！
芒碭，是指芒碭山。
山在東域最東頭的齊國東。
妖物，似乎是指的妖獸一類的事物。只是這個黑衣人雖然兇殘，但看去還是人類模樣。
但許多兔族對此並不意外，畢竟可以化形的妖獸很多，西麓就不少見，例如前幾日的魚龍。
也許，這個黑衣人就是那種化了形的妖獸吧。
許多兔子想到。
只有兔長老聽到「芒碭妖物」四個字后，震驚得怵在了原地。
「你從芒碭來……？」他似是不敢置信的問道。
與這聲追問同一時間出現的還有一朵荷花，只不過場中的情形似乎很緊張，所以並沒有哪只兔子注意到了這一幕，除了對黑衣人來自哪裡根本不關心的灰小南。
在看到朝夕相伴的小胖子沒死之後，她不顧一切的衝進水潭中，把站在蓮花上面的嬰兒抱了下來。
「我是混進傭兵團來到西麓的。」黑衣人淡然回道。
他沒有說混進人類，只說自己混進傭兵團之中。
這有很多種解釋。
例如傭兵團不是人類，又如披著黑衣的妖物本就是人類……等等，還可以有更多種推測，但不論是哪一種，都不是什麼好消息。
「把人類小子給我，我就走，絕不再犯此地。」他輕聲說道，望向被重新放回水潭中由兔群拱衛著的孩童，內心波瀾不驚。
他來自芒碭。
他來此為了兩件事物，但現在兔族勢強，所以他選擇暫避鋒芒，只要墨凡一人。
「這真是一種大仁慈。」他如是想著。
聞言，兔長老咬了咬牙，似乎是下了一個很艱難的決定，他扭頭看向灰小南，在後者出神的瞳孔中，看到了以往從來沒有見到過的害怕、不解……與一種難以言說的堅韌。
在這個小丫頭的眼中，世界是什麼樣子的呢？
那個活過來的小胖子和他這種落伍的老傢伙，又都是什麼樣子的呢？
也許，那抹堅韌不屈已經給出了她的答案。
他老懷欣慰地笑了，回過了頭，直視著黑衣人，然後一字一頓地道：「楚雖三戶……」
「亡秦必楚！」
楚國在天山腳下，在東域諸國中距離芒碭山的位置最遠。黑衣人並未理解到老兔子為什麼在看到灰兔子之後說出這麼樣的一句話，但這並不影響他發怒。
怒髮衝冠。
冠下露出了一張清秀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