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apter 3.倫敦·尋找(2)
從杜麗斯夫人家中出來,藝安坐在樓下的花園裡給家人打了個電話,將拿到的遺物做了個彙報:「日記四本,幾本書,一小箱子唱片還有一張名片。」
「我明天去把那些東西寄回國內。美國那邊呢?姐姐的死因有結論了嗎——好吧。」
藝安抱著這幾本泛黃的日記本,往公車站的方向走去。
傍晚的風吹著她單薄的身子,夏夜總是涼爽愜意的,天邊是紫色的霞光,跟當年的一模一樣。
Jay帶著她走到了海德公園,不知道走了多久,雙腳都有些酸痛,傍晚的海德公園湧進了很多人,飯後散步這個習慣在每個地方都一樣受歡迎吧。
「你以前來過這兒?」
「來過,在這裡住久了,即便城市再大也都該走了個遍。」
路燈下,藝安望著章誠略微憂鬱的眼神,眼裡有種模糊的情感。
「明天有空嗎?」
「恩?」
「我想讓你陪我去趟W酒店。」藝安往草地上一坐。
章誠也坐下了,坐在她的旁邊,而非對面。
「好。」
「等我找到了Ming先生就請你吃飯,倫敦你比較熟,地方你挑。」
藝安在酒店餐廳吃了點簡單的晚飯,加上小費也要三十多鎊。她迫不及待的翻開了姐姐的日記本,但是才剛翻開封面她就猶豫了。
真的要偷窺她的隱私嗎?
可是,如果看了,或許就能知道她的死因呢?
她真的很想知道,那個不理她,一心見不得她好的謝藝華,內心究竟是如何的?
如果自己打開偷窺,她會恨自己嗎?
可如果她不看,又會覺得遺憾與不甘心。
謝藝華是謝藝安的姐姐,藝安想知道她的內心,想知道她為什麼不喜歡自己,想知道她的內心究竟是魔鬼還是天使?是白色還是黑色,或者,是灰色。
房間很安靜,連牆上秒針走過的聲音也能聽見。她並不依賴酒精,不過此時她覺得自己需要一瓶烈酒,暈一點,記憶模糊一點,這個夜晚才好過一點。
她終究打開了,於是乎看見了墨色鋼筆的印記密密麻麻。
2007年9月3日
我終於擺脫了廈門以及那個噩夢到了倫敦。
這裡真好,泰晤士河上有白鴿。
英國人身上的香水味兒太重了,一整天我打了數不清的噴嚏。
2007年9月4日
馬上就要開學了,別的同學都有父母來送行......
沒有什麼可以在乎的,我自己一個人就行。我應該安慰自己,因為我比他們都有錢。
2008年1月10日
馬上就要春節了,我該離開倫敦了。
這裡天氣不好,食物吃多了讓人發胖,但是我喜歡上這裡了。
我不想回去。
2008年3月1號
終於回到倫敦了。
在那個房子里待著一點都不舒服。
那個小屁孩總喜歡纏著爸媽,真矯情,真不知道他們怎麼教育她的。
2009年4月1日
這是我在倫敦的第三年,小屁孩也上高中了,她成績竟然那麼好。
但我不會承認她是我妹妹的。
2009年4月30日
四月馬上就要過完了!突然發現自己一直都好孤獨,除了跟傑弗森這幾個哥們出去喝酒外,我竟然還沒有談過戀愛!
傑弗森對我很好,但是他也告訴我,他住在紐約的上東區,他未來的老婆不是石油大亨的孩子也會是華爾街某投行總裁的女兒。
我們發生了爭吵,我罵他太利益化自己的感情,他說這是自己家族的人必經之路。
哎!如果愛情不能一直長久下去,那談戀愛又有什麼意思?
如果連愛情都要被利益捆綁,人活著還剩下多少意義?
四月根本不是人間四月天,它是一年裡最悲慘的一個月!
......
藝安醒來時手上還抱著藝華的日記本,才意識到自己竟然看睡過去了。手機一直在響,她將日記放在枕頭邊上,接起電話。
「怎麼了?」
「抱歉,美術館臨時有事情需要我處理,可能...我不能陪你去找Ming先生了。或者..等我忙完了就過去找你。」
藝安有些失望,這個並不熟悉的城市,她一出門就暈了。
「好吧,那你先忙吧,我自己去就好了。」
掛掉電話起床洗漱,藝安望著廁所鏡子前的自己,又想到了姐姐。
小的時候,鄰居們都說她們除了眼睛不一樣,其他都長的一模一樣。她知道姐姐成績優秀,所以她也努力讀書,希望能像姐姐一樣優秀。
可是,她的姐姐一直都很冷漠。
收起悲傷,藝安出酒店后順著名片上的地址打車到了倫敦的一家W酒店。當得知她來找經理Ming先生時,前台小姐皺眉,但絲毫不影響她的妝容,「抱歉,Ming先生已經不是我們酒店的經理了。」
「那他現在在哪?」
「他……」前台腦迴路一轉,說道,「抱歉,我們無法提供準確的信息。他兩年前就辭職了。」
一直知道外國人雖然開放,但對於隱私的保守還是很嚴格的,藝安不好多問,只好作罷,悻悻的離開了酒店。
她獨自坐在附近公園的草地上,陽光溫柔的照著她,好像回到了小時候。她和姐姐也曾這樣躺在別墅外的草地上呼吸,曬太陽。
媽媽說過,被子曬完會有股味道,那不是陽光的味道,而是蟎蟲的味道。但藝安一直不相信那幸福的味道會是蟲子的味道。
她望著名片發獃,有些束手無策,最後的線索似乎就這樣嘣的斷掉了。
章誠處理完事情來找她時,她正一臉沉悶的發獃。她難過的告訴章誠最後的線索斷了,Ming已經不是酒店的經理了。
章誠拿過她攥在手裡反覆摩挲的名片,突然說道:這個電話是私人電話,沒有區號,你打過嗎?
「什麼,私人電話?」
「是啊,這個不是酒店的號碼。我幫你打一下。」
「好,謝謝你。」
「沒事。」
電話通了。藝安的心又懸了起來。
章誠用熟練的英語問:「請問是Ming先生嗎?」
「太好了,終於找到您了——不是我,是我朋友,她叫謝藝安,來自中國。我們找你是想知道關於她姐姐的事情,謝藝華——您不知道嗎?她在紐約自殺了——喂,喂,喂?——Ming先生——好,我們明天去那兒找你——拜拜。」
章誠掛掉電話,藝安趕忙問他:「怎麼樣?他不知道我姐姐已經死了嗎?」
「他不知道,很好奇,在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章誠說,「他們之間的關係應該很不錯,或許能夠知道你姐姐離開倫敦的原因。」
「他在倫敦開了家自己的咖啡館,明天這個時間,我們去見他。」章誠補充說。
終於確認了,藝安往回走想攔輛車回酒店。
已經找到Ming了,她還是有種說不上來的難受,問章誠,「可以陪我去喝幾杯嗎?」
「那就走吧。」
「附近有什麼便宜點的酒吧嗎?」
他被藝安的話逗笑了,「都沒有。」
他將車開到馬路邊來,藝安上車,系好安全帶,一路隨他賓士到了他家。
「我不喜歡去酒吧,不過我家有很多酒,可以讓你喝個夠。」
「謝謝。」她說,「你家的酒怎麼都藏在畫室里啊,真奇特。」
章誠開了瓶酒倒在杯子上,遞給藝安:「試一下,波特酒,很清冽甘甜的酒。」
「謝謝。」
畫室柔黃的燈光照著兩個人孤單的身型,酒開了一瓶又一瓶,他們靠在畫室的小沙發下,藝安朗誦了蘇軾的詩:「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給你。」章誠替她重新倒上一杯酒。
「謝謝。」藝安接過酒杯,站起來四處欣賞章誠的畫。
「今天上午你說美術館有事情,是你的畫嗎?」
「是策展人找我。」他說,「他們想邀請我參加八月份的倫敦藝術展。不過我一直都沒有靈感,還沒有答應。」
「畫畫也需要靈感?」
「當然,每一處的構圖、上色都需要豐富的想象力。」
「當畫家賺錢嗎?」
「不賺錢。」他說。
「如果將畫賣出去,是不是就賺錢了。」
「那當然。」
「我很好奇,你賣過的最貴的一幅畫是多少錢呀?」
「恩這個數。」章誠張開五指。
「五位數,萬元?」
「萬磅。」
他喝光酒杯里的酒,繼續說:「其實我很捨不得賣我的畫,但是我要吃飯。」
「但其實,如果你的畫能遇到一個能夠欣賞它的人,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啊。」
「是,不過這種幾率不大,他們通常都是掛在牆上當擺設,或者扔在了地下車庫裡。未來我應該就不賣畫了。」
「那你怎麼吃飯?」
「辦藝術展啊,這才是我的夢想。再來點嗎?」
「好。」
章誠又給她倒了酒,藝安開始頭暈了,她一向沒有多少酒量。
「我沒有酒量的,送我回去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