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失魂落魄天涯客
卻說凌太虛、蘇常茂等人乘著魔神船鎩羽而歸,他們的主人卻並未雷霆震怒,反而對他們大加褒賞了一番。就連那些死去的人也破天荒的為之進行了悼念。
上峰這番舉動讓凌太虛倍感意外,以前這位主人的脾氣說話口氣越和藹,聽話之人必要大禍臨頭,若是他一陣大罵,屬下之人反而為了保住性命。如今他非但和顏悅色,還賞賜了眾人許多寶物。
這讓凌太虛惴惴不安,坐卧不寧。想了一宿,還是決定沐浴更衣之後,向上峰請罪。這位上峰道:「中原武林,一盤散沙。太虛計成,何罪之有?」
凌太虛大感惶恐道:「主上之言令屬下慚愧萬分。屬下這次非但沒能將大覺寺、正一教拖入泥潭,又讓那玉獅子走脫壞事,主上厚賜的那些寶物,太虛實在受之有愧。」那位上峰坐在一張珠簾之後,凌太虛無法看清他的臉,只能聽到他的聲音。
這位上峰便是那位錦公子,他將門主之位拱手讓於葉先生之後,便自請來這翠屏山修養。畫堂的勢力不亞於冥樓,這也是葉先生不敢動他真正的原因。更何況老門主的後人未找到,與畫堂交惡只會自損元氣。再加之還有大法王的存在,他的心究竟是倒向誰的,畫堂與冥樓都不知道。
錦公子是老門主首選的衣缽傳承人,對於失位一事,他心中自然極不高興。但他明白,以自己的資歷要坐門主的寶座,冥樓的人肯定是第一個站出來反對。再加上門中一大堆的老傢伙,他的威望著實不夠。畢竟他正式入教還不到三年時光。
若非有老門主精心構局,畫堂主人的位置他也未必輪得到他。在他還未進入鬼相門之前,老門主受收過一個徒兒,那徒兒的長相與他一模一樣,只因這徒弟身患絕症,英年早逝。老門主為了繼續存恤畫堂,便想出李代桃僵之計。
那時他遍訪中原,機緣巧合之下,遇到落難的錦公子,將其秘密帶回悉心培養,令他成了這畫堂的主人。
對於他的身世一直是秘密,而要真正守住這秘密就得遠離葉先生的勢力範圍,當他提出離開總壇來翠屏山修養時,葉先生便一口允諾。葉先生欣賞聰明人,而錦公子恰恰又是一個識趣的聰明人。
要動搖大明的根基何等不易,有時可以說是痴心妄想。但在錦公子看來只要計算得當,用人得當,無論是取明還是滅明都是易如反掌之事。而在老門主面前立下的諾言也能早日兌現。
凌太虛滿面愁容在等他的答覆。簾內人冷笑道:「這麼說來非要我送你些苦頭吃,你這賤骨頭才覺得舒坦?」凌太虛居然欣喜地道:「主人要打要罰,太虛都認。只是……」簾內人道:「只是我不能對你好。你這賤骨頭承受不起?」
凌太虛連忙道:「是,是,是。沒錯。」簾內人大笑道:「那你就去火龍窟內呆上一夜吧。」凌太虛聞言如釋重負道:「謝主上恩典。」簾內人道:「火龍窟之罰還是先記著吧,我眼下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這件事只許成,不許敗。敗了你回來就等著跪一輩子的火龍窟。」
凌太虛恭敬地道:「主上吩咐,太虛一定竭盡所能。」簾內人道:「『封侯非我意,但願海波平。』」你可知這是誰的詩?」凌太虛對於古人的詩詞歌賦涉獵廣博,對當今天下名流的詩文也頗有興緻。
他想了想,說道:「這是威震天下的戚老虎的詩。」簾內人道:「不錯。是戚繼光的詩。」凌太虛眼中精光閃動,試探的問道:「主上是想讓我請出這位老人家替咱們辦事?」簾內人道:「不,他年歲大了,你將他綁來沒等到見著我,恐怕就斷氣了。」
凌太虛不解道:「屬下愚鈍,實在猜不出主上要我做什麼。」簾內人道:「這戚繼光是大明朝這幾百年裡最為難得的上將,遠可比韓信,岳飛,近可比徐達,常遇春。可惜皇帝昏聵,不能用之,令他抑鬱難平。
而此人兵法韜略,蓋世無雙,我料定他賦閑之後,必會著書立說。朝廷那般庸碌之輩,以打壓張黨為名勢必會對戚繼光動手,而他的這部兵書到時也會被付之一炬。
為保這這曠世奇作不失傳,你務必趕在朝廷人馬到來之前將這兵書帶走,無論你用何手段都行。只要能得到這部兵書,要練出像戚家軍一樣的隊伍那便易如反掌。他日就算與朝廷大軍作戰,咱們也能多幾分把握。」
凌太虛道:「好,屬下這就派人著手此事。」簾內人道:「萬事小心。」凌太虛轉動木輪椅,慢慢退出了那間屋子。屋外兩個隨從,一人趕忙來掀起轎門,另一人將那輪椅推至那轎子之中。80
這一路上,凌太虛在琢磨上峰交待的這件事,可他的心還是忍不住想了想那火龍窟。提及那火龍窟位於地底,有一個圓形的岩漿池。人若挨的近,皮肉猶如火燎一般。即便不停的喝水,身上的汗珠還是直冒。那地方猶如地獄一般,滋味實在不好受。
此時天氣炎熱,凌太虛一回自己住處,便鑽至冰窖之中納涼。四周都是切割整齊的大冰塊,砌成一個半圓形的圍牆。在這半圓的中心,是一張雕刻精美花紋的石床,位於石床邊上的矮几上,擺著一隻玉壺和小盞。
凌太虛呷了一口冰鎮過的西域葡萄酒,入口清爽,風味絕佳。要這大暑天出門,遠離這冰窖與葡萄酒對他而言是一種折磨。這就好比賭鬼不能摸骰子,色鬼不能看美人。
他對美人,金錢都不感興趣。只對這杯中之物痴迷,世上的人千奇百怪,而人與人的愛好追求興緻全然不同。凌太虛好這一口,對他而言,最自在的事便是坐在這冰窖之中,喝上好的葡萄酒。一個人自斟自飲,毫不覺得無趣。反而他感到很愜意,很滿足。
太陽火辣辣的放射出奪目的光芒,彷彿一個傲慢的君王向鄰邦炫耀本國的武力。眾生萬物都為這光所折服,一個個顯露出頹廢萎靡的樣兒來。蕭雲帆赤裸著肩背,走在大道上,他寬闊的額頭上布滿了汗珠,一粒粒晶瑩透亮。
小小的汗珠匯聚在一起,沿著臉的輪廓奔跑,集中在下巴之上,最後滴落之泥土裡。烈日當空,照的人幾乎暈眩。蕭雲帆抬起頭,用手遮擋在眉毛上,望著遠方。遠處一望無垠,連個村落的影子也沒瞧到。
此時他嘴唇乾裂,喉嚨幾乎要冒出煙來。這連日趕路,他心繫馮妙卿安危,飯菜也是吃不下幾口,人消瘦了許多。僅憑深湛的內力支撐著,在這樣毒的日頭之下,他只覺一陣心慌,眼前金星亂冒,終於昏倒在路邊。
等他有知覺時,只覺的自己臉上一陣冰涼。他微微睜開眼,原來是老天下了一場暴雨。他勉力從泥坑中爬起,伸手抹去嘴邊的泥水,張開雙臂盡情地享受著雨帶來的快意。雨點迅急地拍打在他的肌膚上,會有那麼一絲的疼,但他的心底更多的是歡喜。
蕭雲帆抓起泥水中包袱,握著那把黑色的空劍鞘,向前方奔去。像一頭瘋掉的雄獅,衝進雨簾之中。
他不知又走了多久,天上的濃雲漸漸散開。雨也漸漸變的小了起來。就在這時,不遠處一匹快馬疾馳而來,蕭雲帆似乎用盡了氣力,雙腿似乎灌了鉛一般,再也挪不動一步,木樁一樣站在雨里。
那馬上乘客嚇了一跳,連忙勒緊韁繩,向左一帶,駿馬前蹄抬起,猛地又落下。飛濺起一大片泥水,啪地落在蕭雲帆臉上。蕭雲帆伸手抹去臉上的污泥。馬上乘客手中馬鞭指著他,大聲喝道:「喂!你這神戳戳的龜兒子在站路中央,不怕老子的馬將你撞死么?」
蕭雲帆也不理人,只自顧自地向前走。
那馬上乘客撥轉馬頭問道:「喂!我問你話呢,你幹什麼不答,你是聾子么?」說著,那人手中馬鞭一甩,向蕭雲帆的脖頸套去。蕭雲帆本能的反應伸手去抓那鞭稍。
馬上乘客冷哼一聲,手腕一轉,那鞭子如靈蛇一般縮回,復又竄出,啪地一聲,抽在蕭雲帆的臉上。蕭雲帆也不知疼痛一般,獃獃的立在原地。那人望了他一眼嘆道:「原來是個瓜娃子。」說著雙腿在馬肚上一夾,潑喇喇又向遠處跑去。
蕭雲帆只覺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等他再次有印象時,發覺自己的手腳都被捆著,橫放在馬上。那馬顛簸的厲害,他一顆心幾乎要從嗓子中躍出。
迷迷糊糊,他聽著耳邊有人說道:「這人多半是個瓜娃子,他一個人在那種地方沒準死了也沒人發現。」另一個人道:「阿龍,你娃兒就是好心,若換做是我,才不會管他一個瓜娃子,再者江湖險惡,你又知道他是好是壞?」
那名喚阿龍的少年說道:「小離,他是好是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手腳已被我捆上了。再說,我不是給你看了這人的武器么?不過是一把空劍鞘而已。有啥子可怕?」另一個人說道:「說的也是,他包袱里裝著啥子?」
阿龍眯著眼道:「幾件破爛衣衫,沒啥子值錢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