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回宮
夜色籠罩下的咸陽靜悄悄的。
對某個平日里咸陽唯一的一座不熄燈高樓下生活的人而言,這註定是個不眠的夜晚,又或許,對她們而言,每夜都是不眠的夜晚,只是沒有像今晚這般的驚心動魄。
趙起打著哈欠打算回去了。
這次來醉香樓圍剿刺客的是蒙武,沒什麼好看的,就像是貓捉老鼠一樣,即便能漏掉一兩隻,卻從沒有勇氣,更沒有能力站起來反抗。
穿著粗布衣服的少年是個高手,在被數十人圍攻的情況下還是重創了好幾個蒙家的府將。可惜雙拳難敵四手,再厲害的人在面對多出十倍以上的敵人的時候,也顯得力不從心,以一當百的場景在電視劇和小說里經常出現,但是現實生活中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這幫放言取秦王而代之的人在秦國的軍隊面前顯得如此不堪一擊,趙起很清楚,今晚的計劃估計是他們臨時制定的,估計他們也沒料到今晚趙起會過來,或者說他們沒料到趙起還敢來醉香樓。
當然原因不可能這麼簡單,或許站在他們背後的人覺得為了個小小的子爵沒必要花費多大的手筆,具體原因誰知道了,這些繁瑣的事情不是目前趙起應當關心的,自然有大秦的官員和秦王操心。他現在要做的就是趁著今晚好好睡一覺,養好了狀態明天上任的時候有個好開頭。
那個少年人被蒙武帶走了,趙起有些惋惜,不用說,發生這種事情,難逃一死,只是有些可惜。這樣年紀輕輕的一個人才若是能為大秦所用,以後的戰爭會簡便很多吧。
趙起那幾個最倒在醉香樓的狐朋狗友也被弄醒了,幾人看到現場的一片狼藉心都涼到了腳後跟。洪三寶一下衝出來抱著小少爺的大腿根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都是俺的錯,貪酒讓小少爺陷入險境,要是今兒個小少爺出了啥事,俺也只能以死盡忠了……」
「你這個丟人的貨,少趴這兒裝死,小爺我回去再跟你慢慢算賬。」對洪三寶這獃子趙起從來沒什麼好話,抬腳就在膝蓋上踹了一腳,就當先背過手走在前邊。
人被蒙武帶走了,他也沒什麼留下來的必要了,至於會不會出危險根本不用考慮,這次來的人裡頭有一部分是王後派來的,蒙武走了之後就寸步不離的跟著趙起。
走的跟堅決,完全不打算顧及坐在地上可憐巴巴的愣神的蒙恬和王賁,不用說,這倆回家之後一頓毒打是跑不掉了,或許還會在校場跑圈,那都很趙起沒關係了。
魏老夫人應該是已經知道這件事兒了吧,以她老人家的性子,應該明天就來咸陽找他了。
漫無目的的走在咸陽的街上,身後一步一鄒的跟著洪三寶和幾名金甲護衛,等趙起停下來后侍衛中的一人這才上前半跪著說:「長興子,王後娘娘讓我等接您回宮。」
「知道了。」煩躁的擺擺手,趙起低著腦袋繼續往前走,侍衛張張嘴想說什麼。最終還是閉了嘴,安安靜靜的跟在這個小祖宗身後,王後娘娘說過,今晚就按著小爵爺的意思來,想什麼時候回來就什麼時候回來。
天空飄起了雪,也有些冷了,卻絲毫阻擋不了趙起前進的步伐,直到看見咸陽城的城門才停下了腳步。
說實話,此時的他真想衝出城門,回到長興鎮把家人們都接出來,找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安靜的生活下去,咸陽城這個鬼地方太危險了,動不動就要死人,好像君王不是祥瑞的象徵,倒像是晦氣,離得越近就越容易掉腦袋。
今晚趙起看似平靜,事實上也嚇得不輕,若是章邯這幫人再來的遲一點,他的腦袋就被荊軻割下來獻給秦王了。
說起章邯得好好感謝下了,雖然平日里不給什麼好眼色。但是打心眼裡還是很欣賞他的,只是出於孩子嫉妒的天性,他始終不喜歡在某一方面比自己優秀的人而已。
他應該已經回到嬴政身邊了吧?說起來有段日子沒跟政兒好好玩過了,今晚是個機會,王宮這個深壇一進來就別想出去了,趙起多走走就能想通很多事情,沒必要跟自己過不去。
這就沒什麼好轉的了,天也夠冷了。
「這狗日的冬天太冷了。」趙起抖了抖肩上的雪,隨口叨叨了一句,看到不看幾個護衛一眼,隨口說了句「走吧」就當先向著王宮的方向走。
經歷了今晚的事兒之後,趙起內心有些害怕了,這或許不是大秦一個官員所該有的表現,好在他內心深處那對建功立業的渴望從沒有減少,反而更加強烈了。
已經發生的無法改變,既然已經當了大秦的官,想好了要為大秦的建設出力,那就不可能回頭。他現在可以說對這些所謂的刺客組織非常討厭了,他也知道這樣的組織以後還會出現,因此他也迫切的想讓大秦強大起來,將這些人剷除殆盡,建設一個和諧美好、沒有黑暗的大秦。
這或許要他用一生來完成,但是他不打算後悔,除了讓他生活更加充裕之外,更重要的還是想讓後世得人知道他的名姓,能讓自己的老婆孩子在歷史書上讀到自己的名字。
未來如何沒必要考慮那麼多,但是當下似乎必須的考慮一下了。
趙起沒想到華陽的寢宮當中居然坐了這麼多人。
軟榻上躺著個滿臉鬍子,大腹便便的中年人,那人閉著眼斜著身子靠在木架上,任由華陽撫著他的背,不用說,可不是大秦的國君,孝文王贏柱還能有誰?
在前方地上跪滿了人,趙姬、夏姬二位夫人,嬴政,章邯跪在地上安靜的候著,大秦的太子殿下嬴子楚也抱著手恭恭敬敬的立在軟榻的另一側。
「長興子趙起,叩見王上。」
看見這陣勢,趙起總感覺不妙,但是卻又想不到哪裡不對。
其餘人對趙起的話似乎充耳不聞,依舊安靜的跪在地上,秦王柱眼皮動了動,舒了口氣,睜眼瞥了他一眼,慢吞吞的說:「你小子可真夠讓人操心的。」趙起不知秦王所謂何意,依舊跪在地上不吭聲。
見趙起沒有說話的意思,贏柱無趣,便坐直身子看著趙起:「來,跟寡人說說。你明知那醉香樓隱藏著大秦的禍患,去了對你不利,又為何要以身犯險?」
拒贏柱了解,趙起雖然聰慧過人,卻對自己的性命看的極為重要,從不做沒把握的事,而今居然如此草率的將將自己至於險境卻是為何?莫不是對這小子了解還不夠透徹?
「回君上話,臣之所以以身犯險,不過是想試試水,君上可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臣始終以為,大秦的國都當是安定、祥和的,誰知竟隱藏著這等威脅,臣身為大秦子民,自是不允許鼠輩霍亂大秦,思來想去,這才決定深入敵人腹地,剷除毒瘤。奈何臣還是失算了,醉香樓所藏匿的,不過是這幫勢力的一個小分支,到頭來不過是竹籃打水罷了,臣還險些因此送了命。」
趙起對贏柱了解不多,按照他以前的想法,這應該是個碌碌無為的君王,一輩子沒什麼貢獻。但是從他的行為舉止上來看,趙起又覺得此人城府極深,趙起這個在後世混跡了三十幾年的人居然看不透他在想什麼。
「你好大的膽子!」
出奇的,秦王並沒有誇獎趙起,而是立起身子怒視著他訓斥。
趙起抬頭看了他一眼,見他沒有打趣的意思,這就把腦袋低的更低了,腦門緊緊貼在手背上。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感到秦王怒了,不僅是趙起嚇了一個哆嗦,在場的其他幾人也匆匆把頭扣在了地上。
秦王捋了捋鬍子,閉著眼睛低聲吟詠,良久之後才睜開眼,盯著趙起好一會兒,這才滿意的點點頭,問他「你可知寡人為何要斥責你?」
「臣不知。」趙起始終把腦袋貼在手背上,都說歷史上的君王都是善變的,他這算是見識到了,明明做了好事,卻還要挨頓罵。他敢肯定,現在他要是敢站出來頂嘴,不到明日,他的腦袋就在咸陽城的城門上掛著了。
「你自接到本王的詔書起,便是我大秦的官員。自古官員貴在各司其職,你可知你所司何職?職業所在?」秦王弓下腰,華陽立馬靠到跟前,替他捶背捏肩。
趙起有些不明所以,明明是在談刺客的問題,怎麼扯到職責上去了?不過人秦王問了,他也只好回答:「回君上,小子所司司空一職,職業在於興土木水利,體查民生,調節軍工商賈之業,為大秦之經濟建設出力。」
「嗯。」贏柱點點頭,捋著鬍鬚說,「你既然知道自己職責所在,那為何還要私通它職,搶別人職責?」
趙起有些不明所以,撓著撓門想了老半天沒想明白自己哪裡私通它職了,只得叩頭請教:「恕臣愚鈍,不能理解大王言中之意,還請大王明示。」
「虧你還被人冠以四大才俊的名頭,連這點厲害都聽不明白?」贏柱斜著眼鄙視了趙起一番,這才問他,「你可知司寇所司何職?」
「啟稟大王,司寇乃掌管法律之官員。所執清查大秦作姦犯科之人,或是肅清國外姦細……」說到這,趙起恍然大悟,叩首改變了話題,「臣知曉大王的意思了。」
「哈哈,你小子還不算太愚笨,這醉香樓的刺客,自有司寇前去處理,你只管坐著你司空的位置,為我大秦百姓謀取福利便好,何必趟這趟渾水?」贏柱打了個哈欠,繼續說,「你是我大秦勛貴公認的聰明人,大秦未來的建設用得著你的地方多的是,若是你因一夥小小的刺客送了性命,豈不是視我大秦的未來為兒戲?況且你這一走,讓你各個叔叔伯伯擔心,如此不孝之處也虧你能做的出來,莫不是良心被狗吃了?」
趙起汗顏,秦王不愧是秦王,三言兩語就把他至於不忠不孝的地位,而且理由充足,他完全沒有反駁的餘地。
「臣受教。」不敢有意見,只能拱手受教。
「說說吧,你是怎麼篤定寡人就一定能得知你進了醉香樓的消息?斷定寡人會派人過去?若是寡人沒能及時派人支援,你又當如何處理?」贏柱杵著臉饒有興緻的盯著趙起看,他對這個孩子還是挺好奇的,據說陰陽家鄒衍病危,在聽了趙起的名聲事迹之後竟掙扎著從軟榻上坐起來,說在有生之年一定要見這小子一面,此時估計已經在路上了吧。
說到這個,趙起竟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頭說:「其實當時臣心裡也沒底,臣也在賭,賭大王重視了臣當初提出來的條件,賭大王也在關注這幫刺客。」
「單憑對寡人的信任就能讓你把自己的性命置於危難之中?」贏柱臉一下就黑了,雖然他一直想要個天才給大秦出力,但這絕不是賭博上的天才,而且他最討厭的就是做沒把握的事情。
好在趙起的回答還是讓他心情舒暢了些,他說:「臣當然也沒有那麼傻,醉香樓隱藏著刺客的事除了大王、王后、臣之外,還有兩人知曉,一人是我呂伯伯,另一人是蒙爺爺,也正因為如此,臣才敢如此放心大膽的引出這幫人,臣當時特意把臣的丫鬟打發回去找呂大人,不過是想提供一個訊息,相信呂大人聽了玲兒的話,會有他的決斷。」
「哈哈哈,雖然你這種將自己的安危交給別人的方法寡人不大欣賞,不過好在你還知道為自己留後路,若不是你小子對大秦忠心耿耿,寡人真想處罰你一番。」贏柱搖搖頭,笑著說完了這番話,而後有些疲倦的擺擺手說,「既然回來了,就沒什麼好等的了,寡人疲乏了,爾等退下吧。」
「臣告退。」趙起拱拱手,便和嬴政章邯幾個退出了門外。
「那父王早些休息,兒臣也退下了。」子楚拱拱手也想出去,卻被贏柱叫住了。
「子楚,你且稍等,父王與你有要事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