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情深緣淺
各自倚在門檻一邊喝酒,酒是地地道道的花雕,生在楚地的趙起自幼沒少喝,只是在這北齊卻是屬實罕見,價格也拔高了幾分。
「你看的出那鐵匠深淺?」趙起喝了口酒,問老劉。
老劉搖搖頭,說道:「看不出,不過應該比我還要高出幾分」
趙起略顯驚訝,問道:「那豈不是已經成了超一流的高手?」
老劉點點頭,說:「差不多。」
趙起皺眉,一種緊迫感油然而生,這天下高手莫非多如牛毛?僅僅才出來幾個月,就好像身邊的人沒一個是簡單角色。
就連老劉這個邋邋遢遢的馬夫都是厲害的不能再厲害的高人。
「老劉啊,你在趙府也這麼多年了,人人都叫你老劉,你真名是什麼?應該在江湖上有些名氣吧?」
老劉哈哈一笑,說道:「名氣應該是有吧,我不知道,我就姓劉,名字我也不清楚,因我使得三把劍,人人都叫我劉三劍。」
說到劍,趙起倒是想到了老劉手上那把劍,那劍通體赤紅,運功時有虹光浮現,一看便知不是凡品,便問道:「你那劍,不簡單吧?」
說到這個,老劉竟有些羞澀,就這臭毛病改不掉。
他說:「我那三柄劍也只有那一柄拿的出手,其餘兩柄都是無名無姓,老頭我也不會取名字,就叫劍一劍二,那第三柄是我祖上穿下來的,喚作赤霄。」
趙起心頭一驚,赤霄劍的大名但凡是江湖習武之人,大概都曉得吧。
「可是那天下名劍榜排第三都赤霄?」趙起疑惑。
老劉點點頭。
趙起有給自己兩巴掌的衝動。
這他娘的太沒天理了,想他堂堂爵爺公子,拿著一把排不上號的毫曹劍,在一眾紈絝中已經是上品。
名不見經傳的衛嚴拿了天下第一的名刀也就算了,為何趙府一個下等僕人手上卻有天下第三的名劍?
人比人,氣死人啊。
跟老劉實在沒什麼好說的了,乾脆蒙頭喝酒。
鐵匠的鋪子是當真清凈。
趙起和老劉倒是衣食無憂。
做飯的事兒有那個婦人,也輪不到他二人。
在雲夢山呆的久了,早就不挑食了,有什麼吃什麼,不過這婦人做飯倒是有一套。
婦人與鐵匠之間的事情趙起從未過問。
想都不用想,指定又是段愛恨情仇。
江湖中這樣的事兒也不少見。
婦人來時身後背了個布抱住的東西,隱約可見也是一柄劍。
想來此劍與鐵匠也是有什麼關聯吧。
趙起來到鋪子的時候仔細端詳過架子上那柄蒙了塵的劍,隔著一步的距離都能感受到劍鞘中濃郁的殺氣。
不用說,又是一柄絕世好劍,比他手中的毫曹不知高了幾個檔次。
趙起也就納了悶了,天下名劍怎的就這般不值錢了?
好像幾柄不曾現世的名劍他都已經見識到了。
十大名劍中,江湖人知根知底的有六柄。
第一的軒轅劍在秦王宮中。
第二的湛盧劍是韓國公子韓非的佩劍。
太阿劍在名劍榜排第四,而今在稷下學宮,江湖傳聞在荀夫子手上。
七星龍淵本是伍子胥的佩劍,伍子胥死後,至今下落不明。
排第七的魚腸劍本碌碌無名,直到專諸刺王僚,才著稱於世,後來成了每一代墨家巨子的佩劍。
天下第九的承影劍是儒雅之劍,然劍必當殺人,染血的承影劍怕是只有至聖之人才能駕馭,事實上他的主人當真是一位聖人,便是那秦國北地道家仙人逍遙子痴畫。
如今除了這六柄,趙起又見識到了天下第三的赤霄劍。
這便是七柄,其餘三柄,相信也用不了多久了,只是這天下名刀,卻是少有現世,至今趙起也就知道鳴鴻刀的下落。
——
一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朝歌的街上依舊是人聲鼎沸,沒什麼大事發生。
轉眼已經過去二十四天。
這大半個月里,趙起無聊的時候就出去街上逛游,偶爾去一趟青樓。
在青樓還結識了一名女子。
朝歌城最有名的青樓莫過於最繁華段的迎春樓。
迎春樓消費並不高,對出身名門望族的趙起來說根本就是小錢。
來這兒的不是出身富貴家族的公子哥,便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武人豪客。
像趙起這樣的多如牛毛,扎在人堆中毫不起眼,卻也有引人注目的地方。
便是緊隨身後的老劉。
逛青樓有帶丫鬟的,有帶僕人的,這也就算了,怎的還有帶乞丐的?
因為這事兒,趙起沒少被人盯著看。
青樓老鴇子才不會管你帶誰來,只要帶錢,便是牽頭驢進來,老鴇子也是笑臉相迎。
實際上趙起來這兒倒不是來發泄的,就是單純的覺著這種風月場所鶯鶯燕燕,全是前凸后翹的姑娘,甚是養眼。
像他這樣只為了飽眼福而來的可不多。
迎春樓有位舞女名喚小七,真名不得而知,只有十六七的年齡,卻身段婀娜,舞姿優美動人,據說是只賣藝不賣身。
趙起初見時對此女評價很高,若是對女子打分,滿分百分,此女得有八十九分,不足之處便是胸前贅物未曾長成,隱藏極深。
若是長成,怕是得有九十五分。
能讓小爵爺入眼的女子不多,候府上下百名丫鬟,其中不乏姿色上乘的,可小侯爺眼高於頂,皆看不上眼。
其他紈絝總有玩弄丫鬟的醜事傳出,唯獨小爵爺獨善其身。
小七姑娘入了小爵爺的眼,又豈能輕易放過?
大手一揮,便包下了迎春樓最奢華的包間,讓小七姑娘獨自為他一人跳舞。
老鴇子樂得臉上都能開出一朵花,提著沉甸甸的錢袋子便關上了包間的門。
自那之後,趙起便成了迎春樓的貴客,隔三差五的總要去一趟。
每次去都要小七姑娘伴舞,卻是只看她跳舞,從未有過多的舉動。
這一日,趙起依舊跟往常一樣訂了視野開闊的一間房。
小七姑娘在開闊地翩翩起舞,帘子后是那從未露過面的琴師,身旁半躺著背著劍匣的老劉,老劉沒什麼特別的愛好,這般美麗的姑娘跳著這般動人的舞,他目不斜視,只是個喝酒。
趙起時不時轉頭看一眼外頭人來人往的街市。
暮色將近。
曲落,舞終。
趙起閉上眼,沉吟良久。
睜開眼,看了眼跪坐軟席上一言不發的動人女子。
「這可能是最後一次看你跳舞了。」趙起開口,腦袋別過看向窗外。
暮色下的夕陽從照進來,映在趙起半邊臉上,多了些惆悵的意味,讓那本就俊美的臉龐多了幾分英氣。
小七有些錯愕,抬起頭看了眼這位熟悉又陌生的公子,竟是生出一些不舍。
之所以說是熟悉又陌生,是因為這公子一個月來了近十回,都只點她一人,這張臉已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只是至今都不知道這位公子姓甚名誰,家住何方,是何身份。
這位公子真的很迷人,她敢說其他那些點過她的人無一不是看中了她的臉龐,那色眯眯的眼神她早就看夠了,只有這位公子看她跳舞時眼神清澈,沒有絲毫的非分之想。
情竇初開的少女終於有了心上人,才上心,卻已經到了分別的時候。
姑娘想開口詢問,話到嘴邊卻生生咽了下去,她只是青樓一個妓女,又怎配得上這錦衣玉食的公子哥?
「在朝歌城逗留了將近一個月,不管師兄回不回來,也該動身了。」趙起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小七聽。
轉過頭看向小七,趙起臉上露出一抹笑。
這個姑娘真的很美,粉色紗裙,有少女的活潑,舉止優雅,又有大家閨秀的教養,何其善哉,如果他不是大秦的爵爺,如果他沒有指娃娃親的呂慧,他一定會將這個姑娘娶回家。
可惜啊,爵爺的妻妾,怎能是青樓舞姬?
站起身,拍了拍老劉的肩膀,說了聲:「走了。」
老劉像是喝多了,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喊了句「好酒!」便跟著趙起下了樓。
樓中,舞姬小七望著趙起消失的背影出神。
帘子後邊那一直未出聲的琴師突然說道:「去道個別吧,莫要留下遺憾。」
是個男人音色,卻極為細膩。
樓下,老鴇子目送趙起出了迎春樓的門。
趙起抬起頭看了眼天空,方才還晴朗的天空此時竟掛滿了烏雲,眼看著就要下雨。
正欲抬腳,身後卻傳來了少女悅耳的聲音。
「公子留步。」
趙起轉過身,看向那向著他一步步走來的動人女子,問道:「小七姑娘可是有事?」
小七從懷中取出一個錦囊,交到趙起手中,說道:「娘親走的時候跟我說過,遇到中意的男子,便將這錦囊交與他,能帶來好運。」
說完,面色緋紅,甚是醉人。
趙起哈哈一笑,將錦囊收入懷中,問道:「不後悔?」
小七點頭:「不悔,若是錯過了,怕是很難遇到公子這樣的人。」
天空響起一聲雷。
趙起正色道:「我若問鼎劍道巔峰,必將御劍而來,娶姑娘入我趙府!」
語罷,轉身。
大雨毫無徵兆的落下,淋濕了遠行人的衣衫。
小七姑娘突然衝進大雨中,跑了幾步,便停下來,朝著那愈行愈遠的背影喊道:「公子一定要說話算話!」
遠遠的看見老僕人脫下衣衫為公子擋雨,公子招了招手,卻是頭也不回的離去。
佳人佇立在雨中,大雨淋濕了她輕薄的綢衣,現出玲瓏曲線。
臉上的胭脂水粉被雨沖刷乾淨,露出的素顏卻更加美艷動人,只可惜,趙起看不到了。
倚在門上的老鴇子看著雨中的姑娘發獃,她自是聽到了趙起對小七說的話,心中思緒萬千:這位公子竟是個官家子弟,只是不知道是哪位爵爺家的公子。
「人老珠黃的竟是羨慕一個小姑娘,老了老了,怎麼也變得多愁善感了。」老鴇子自嘲一笑,便回屋取了件厚實點的衣服披在小七身上。
……
回到鐵匠鋪時,衣服早已被淋透。
趙起回屋后褪去一身衣衫,掛在架子上,換了件衣服。
剛換好衣服,便聽到了急促的敲門聲。
婦人在後廚拾掇飯食,趙起便起身去開門。
門一打開,便有一個黑影躥了進來。
是披著蓑衣,戴著斗笠的衛嚴。
衛嚴渾身早已濕透,他取下斗笠,隨手往地上一放。
婦人掀開帘子走出房間。
見只有衛嚴一人,便激動起來,問道:「薛扈呢?」
「死了。」
衛嚴臉色淡然,從懷中取出一個盒子,交到婦人手上,說道:「為取這枚仙丹,薛扈一人抗下了陰陽家二十八星宿陰陽劍陣,回朝歌途中因體力不支倒下了。」
婦人癱軟在地,怔怔地看著手中的盒子。
衛嚴徑自越過婦人坐在案上,兀自倒了杯茶,一飲而盡。
趙起看著地上悲痛欲絕的婦人嘆了口氣。
情深緣淺,奈之若何?
江湖中一直有這麼個說法:陰陽家有位丹道鬼才,煉出無數仙品丹藥,世人想要取得丹藥,必先走過陰陽家二十八星宿陰陽劍陣。
何其殘酷,一代高手為情所困,怎一個「慘」字了得?
屋子裡陷入沉默,只聽得見婦人小聲抽泣。
暴雨往往只有一陣,不過一柱香的時間,外頭雨已經停了。
這時,衛嚴突然起身,說道:「雨停了,在這逗留的時間已經夠長了,該動身了。」
趙起轉過頭看傻子一樣的看向衛嚴,這小子莫不是腦袋被陰陽家的那幫子打傻了?這天都快黑了,這時候離開?
先不說天黑趕路危險,就說這個時辰城門都已經關了,怎麼出去?莫不是要翻過去?
「依我看,我們還是再歇息一宿,明兒一早趕路為好……」
不待趙起說完,衛嚴已經大步出了門。
趙起滿頭黑夜,卻很是無奈,只得跟著出去,老劉一言不發,只是照做,公子幹嘛他就幹嘛。
前腳剛踏出門,婦人就追了出來。
「客人留步。」
衛嚴駐足,回過頭看向婦人。
只見婦人懷中抱著一個布包,撥開后露出了一柄劍。
劍鞘呈草綠色,碧綠的劍柄處似乎是玉質的,浮現幽幽光芒。
「這是薛扈當面給我的,如今他死了,我留著也沒什麼用,就交給客人,當做替我孩兒拿回丹藥報恩了。」婦人摸索嗎柄劍的劍鞘良久,才戀戀不捨的交給衛嚴。
衛嚴倒是不客氣,接過劍便轉身離去,一句感謝的話都沒有。
趙起還真猜對了。
衛嚴絲毫沒有在朝歌城中停留的打算。
來到城門下,飛身就上了牆。
這是真打算翻過去。
趙起真是氣的罵娘,這城門對他們三人來說,翻過去雖說不是什麼難事兒,就怕驚動了守城的護衛,到時候被亂箭射死豈不是很吃虧?
萬幸的是沒人發現他們的蹤跡。
出了城,便看到遠遠的站著一個人。
那人戴著斗笠,披著蓑衣,手中握著一把劍。
顯然是剛淋過雨,蓑衣上的水珠還在一滴一滴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