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瑩玉放棄生的希望

兩日後，一切恢復如初，只是已離開的再也不會回來了。

星光下的玉宮依舊冷冷清清，沒有一點人間煙火的氣息，不同以往的是他那雙清冷淡然的眸子多一絲蒼涼，負手立在玉台上凝眸神思。

玉宮內，青丹殿中，兩個小神仙一身素衣白凈清爽，手裡拿著搗藥罐搗鼓，時不時的交頭接耳說些閑聊話。

「清風，你說聖女真的是神尊心中的一抹心魂嗎？若真是，豈不是早在數億年前她就存在了，那個時候天地未開，世界還是一片混沌，活在世上的就只有神尊一個。你說她的天賦到底是好，還是壞呢，為何會修鍊數億年才修成人形？」清明問道。

「宇宙混沌育鴻蒙，這句話是有根據的，如果聖女原本真是神尊心中的一抹心魂，那麼我想她在叛離本體后，一定會受到天道譴責、約束限制，想要修成單獨個體，化成人形也是極為不易的。若我推算的沒錯的話，她應該是在修鍊的歲月中漸漸失去意識，快消散的時候剛好趕上宇宙混沌中生出的第一縷鴻蒙之氣，它們在機緣巧合下合二為一，化作鴻蒙靈體。」清風說道。

「清風，聽你這麼一說，還像是那麼回事。」清明認同的點了點頭，搗了幾下藥后又停下：「唉！你說假如神尊肯退一步，聖女是不是就不會死了？我認為神尊他太死板了，只知道墨守成規，順應天意，還把對錯看得太過重要，一點兒人情味都沒有，而聖女也太執拗，不願向神尊服軟，非要用自己的方式去結束一切。從這兩日來看，我覺得神尊還是很在意聖女的，既然在意，為什麼他……」

「清明，不可妄議。」清風冷聲訴責道。

「是是，我知道了。」清明泄憤似的用力搗葯，過了好一陣才停下來，笑嘻嘻的湊到清風耳邊說道：「清風，你那麼聰明，一定知道聖女為什麼會逆轉咒術，給我說說唄。」

清風無聲的嘆了一下氣，很是無奈的搖了搖頭，等清明追著他問了好多遍才開口道：「聖女一心求死才會施展捨身獻魂咒，這樣不僅能讓自己受到懲罰，也能向眾神有個交代，更可以結束一切。至於她為什麼要逆轉咒術，我想是因為逆轉過的咒術能讓她有一線生機，而她最終的生死還要取決於神尊的決定，神尊若想她活著她便會生，若不想她活過來，她便會永遠死去。」

「我就說嘛，捨身獻魂咒舍的是肉身，獻的是神魂，身死魂滅，反過來就是魂死身滅，所謂死就是新生的開始！只是不知神尊的決定會是什麼？」

魔界，紫雲殿外，玄河邊。

「真沒想到，事情居然就這樣結束了，神主不愧是三界的神主，如此的寬宏大量，既沒有追究我族的責任。」紫衣悠悠說道，言語中似心有遺憾和不甘，又有放下心中那塊大石頭的輕鬆。

她身邊的一位黑衣女子說道：「大人，神主沒有追究對我們來說是好事，否者他一怒，我們魔族頃刻間便會蕩然無存。」

「是啊，他一怒，毀三界也就是件輕鬆簡單的小事，若非他無意，我族早已滅絕。只不過，我還是有些不甘，憑什麼他們神族高高在上，受三界敬仰，而我們魔族卻要被人憎恨唾棄，只能龜縮在這暗無天日的鬼地方。」紫衣眼裡流出一絲不滿的恨意，轉眼又將其收起，露出明媚的淺笑。

「事已至此，魔主本就已無意攻打神族，在經過這件事恐怕更不會了。神威不容挑戰，還請大人往後行事務必要先考慮魔族安慰，凡事總要留一條後路。」黑衣女說道。

「我知道，我不會再拿吾族性命開玩笑，你們儘管放心。」紫衣承諾道。

「那就好，屬下還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去吧。」

黑衣女走後，紫衣看著玄河中的黑水發獃了一會兒，不由想起瑩玉死前那淡然的眼神，感嘆道：「愧是神主調教出來的神族聖女，死到臨頭居然也不恨不怨，果真是可惡至極。」

她討厭神族，討厭他們高高在上的做派，討厭他們那副假仁假義，心懷天下的清高面孔，更討厭神主的無情又悲憫眾生，如今連帶瑩玉也一併討厭，痛恨。

「總有一天，我會將你們神族統統踹下神壇，讓你們活得比我們魔族還不如！」

玉宮內，冷冷清清，仙霧環繞，天宸坐在霧兮殿里彈琴，美妙的琴音飄渺婉轉，讓人聽后禁不住沉溺神往。

不久后，一個外貌年輕英俊的素衣男子走了進來，作揖道：「尊上。」

剎時，琴音微頓，他問：「何事？」

「神尊為何不救聖女？」

「……」

「聖女的神魂雖散，但並沒有溟滅，還是有希望可以復活，為何尊上不願破一次例，那些陳規真的就比自己的心更重要嗎？」

「……」

天宸依舊不語，欽夙已無話可說，只好作罷，心裡微嘆著轉身出了殿門，剛好撞上一道湖藍色視線迎面而來。

「欽夙欽夙，有結果了嗎？尊上到底是救還是不救？」

欽夙面露惋惜，無聲的搖了搖頭：「……」

「啊！該不會真不救吧？我還想玉宮裡多一個夥伴呢，那樣生活才熱鬧有趣。」

「……」

「欽夙，尊上不救就真的不救了嗎？我們該怎麼辦，需不需要做點什麼？」

他什麼也沒回答，只說了一個字：「等。」

「等？都到了這個時候還等！等什麼等？」

「時機。」

「等時機？」物雨微愣，眉心擰起。

魔界，魔宮大殿中，幽冥月面色憂鬱，半闔眼瞼，沉靜的依偎在寶座上。

突然，殿門被打開，一個黑衣侍女走來了進來，手裡抱著一隻銀白的貓。

「魔主。」

一聲柔弱清亮的尊稱聲響起，喚醒了神志有些混沌的幽冥月，他抬眼望去，瞧見銀電貓溫順的趴在侍女懷中，兩眼濕漉漉的，看起來又委屈又悲傷，很是惹人憐愛。

「你叫沉冉吧？」

侍女眼帘微垂，掃了一下懷中的銀電貓，輕聲說道：「魔主，至從姑娘走後，它便被遺落在秘境里，無人問津。奴婢此次斗膽冒昧前來，是想請示魔主該如何處理它？是將它放離魔界，還是繼續養著？」

他坐直身子，招了招手，侍女立馬走上前把銀電貓遞給他。

幽冥月溫柔的接住它，輕輕的撫摸著腦袋：「以後，你就跟著我吧。」

銀電貓默不作聲，悶悶不樂的趴著，幽明月又問道：「沉冉，你也是在想她嗎？」

沉冉微怔，泛著淚光的眼珠子溢出兩滴淚水：「喵……「

它的這一聲貓叫似在回應他，幽冥月嘴角微微上揚，難得的露出一抹極淺的笑容，摸著它的腦袋說道：「她不會離開太久，我有辦法讓她回來。」

沉冉聞言一愣，抬首望著他，眼裡滿是希冀。

幽冥月見此一喜，眸中盛滿憐愛，不由自主的再次露出笑容，比之前還深了幾分。

沉冉目光微頓，不明緣由的覺得他這個笑容好美，彷彿能融化千年冰山，讓它不禁看痴了，失了神。

侍女對於幽冥月的轉變略感吃驚，又喜又怕的轉身退下，一出殿門就迎來了一個耳光。

她手捂著被打過的地方，臉上閃過一絲驚訝的表情，轉眼又被怒氣替換：「碧洗，你！」

碧洗目光不善，滿臉嘲諷的說道：「你什麼你，就你這樣一個低等的婢女也妄想勾引魔主！」

她的眸底劃過慌色，又氣又怒的反駁：「你瞎說什麼，請你不要胡亂編排，我來只是為了那隻銀電貓的事！」

「哼！還不敢承認！你以為你這些天苦心接近那隻畜生，贏得了它的好感，我們當真一點也不知嗎？」碧洗惡狠狠的瞪了青柳一眼，毫無忌憚的警告她：「我告訴你，就算你馴服了它，魔主也不會多看你一眼，你就別白日做夢了，在這個世上唯有紫衣大人才配得上我們魔族之主。」

青柳無法做到忍氣吞聲，不卑不亢的反擊：「可我記得魔主喜歡的是神族死去的那位聖女，沒了她整天日思夜想，茶飯不思，什麼都不管不顧。不知，我們尊貴的紫衣大人還有沒有榮幸能成為魔后？」

碧洗聽得怒氣攻心，咬牙切齒道：「青柳，注意你的身份！」

青柳輕挑右眉，冷聲一笑：「身份？論身份，你我不都一樣嗎？」

幽明月帶著沉冉來到秘境花海中，遠望這一大片的花不由地回想著過去的種種，心又開始陣陣抽痛。

她的死已成為他一生無法抹去的惡夢，讓他既悔又恨，怨自己無法護住她留下她，倘若不能復活她，他永遠也不能原諒自己。

風緩緩的吹著，花枝輕輕地搖曳，他緩緩閉上目，感受著微風拂過臉龐，像是已逝去的戀人輕柔的在撫摸，鼻尖聞著花香所散發出的熟悉氣息，好似能感覺到她就在身邊，正站在某處注視著自己，只要他一抬頭看去，就能發現她站在面前，朝他慢慢走來。

「冥月。」

後背忽然傳來熟悉的呼喚聲，他怔愣的轉身望去，瞧見不遠處的女子一身白衣，淺笑若花，眼眸清澈明亮，像是有星星掉在裡面。

「玉兒。」

他錯愕的看著她朝自己跑來，拉起他的手笑道：「冥月，怎麼了，見到我不開心嗎？」

「開心，很開心。」若是真的該有多好！玉兒，我好想好想念你。你會想我嗎？

他深情的對上她的眸子，臉上展開溫柔的笑意，大手輕柔的反握住她的玉手：「玉兒，我很開心，沒有你的日子我一天也不開心。」

「我也很開心。」她笑靨如花，拉著他跑了起來：「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

「一個只有我們的地方。」

……

沉冉抬起頭，盯著一臉傻笑的幽冥月愣了，不明所以的用爪子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過了好久好久，他才從自己沉溺的世界里走出來，低頭看見銀電貓乖巧的坐著，雙眼迷茫的望著自己。

他蹲下身子，伸手摸著它的腦袋說：「沉冉，從今往後你就乖乖待在此地修鍊，等我一有空就來看你。好嗎？」

銀電貓很懂事的點了點頭，幽冥月見它這般乖巧可愛，很是欣慰的笑了下，只是他不清楚的是他這一笑，讓它沉淪了，越發堅定的想早日修鍊成人形。

幽冥月走後，一個透明而虛無縹緲的身形現身了，依稀能從側面看出來那是屬於瑩玉的身姿輪廓。

「冥月，你還是忘了我吧。」

她如一陣風吹來，又如一陣風飄去消散。

在她消失的前一刻，沉冉清晰的感應到瑩玉的存在，當它跟著嗅覺找去時，她已消失不見，而它發瘋似的到處尋找著，直到消耗掉所有的力氣才停下來，趴在地上哭了。

瑩玉在天地間遊盪了許久，某一日回頭看著神魂虛弱到快成透明的寧和：「你，為何要一直跟著我？」

「你，為何要一直到處遊盪？」他反問她。

她說：「我不到處遊盪，還能去哪裡？」

他回答她：「去玉宮，那裡才是你該去的地方，這世上只有神主可以幫你新生。」

「我想，他以他的品性，不會願意吧。」

「所以，你就放棄了，放棄了生的希望？」

「我只是一抹殘魂，一抹沒了神力的殘魂，一抹殘缺不全的殘魂，永遠也無法轉生或繼續修鍊，連做凡人的資格都沒有，不放棄還能如何？」她輕嘆著搖頭，隨後又問他：「你呢？接下來打算如何？難不成想一直跟著我？為何不去轉世投胎？」

他答道：「我的神魂雖被詛咒之力強行聚攏，卻依舊不完整，就算轉世投胎了也只會是個六識不全的傻子，沒有任何修鍊天賦。」

「所以你為了不想成為沒用的傻子，就捨棄了輪迴轉世的機會？那你也用不著跟著我啊？不會是惦記我的重生之力吧？這可要讓你失望了，以我現在這狀態自身都難保了，根本施展不了這等神通！」她惋惜又可惜的嘆氣，之後又取出一團聖潔的白光，非常慷慨大方的說道：「這是我最後一縷神源，送給你吧。」

寧和既驚又喜，神情複雜的盯著她說：「你真的要送給我嗎？你可要想清楚了，沒了神源就算是神主也很有可能無法復活你。」

「哪來那麼多廢話，我說要送你就絕不反悔。」她直接將自己的神源打入他神魂內，為了讓他心安，她又道：「你是因為我才成了這副樣子，我只是做了理應做的事，你無需有所愧疚，不要像是反倒欠了我一樣。」

「你可知，沒了神之本源，你這一抹殘魂很快就會消散，從此三界四海八荒再無你！」

他的話里隱隱含著怒氣，而她充耳不聞，只說道：「我知道，可我不在乎。你就安心的去投胎吧，以後若想起，沒事的時候多給我燒些紙錢就行了。」

「我不會給你燒紙錢。」

「為何？」

「神主雖然一向很有原則，但他也有他的底線，而他的底線我想應該就是你。他若不救，這世間卻有一個存在能讓他不得不救。」

「你的意思是冥月，他想復活我？所以他……」

如果他真是那樣想的話，那可就大錯特錯了，以我對他的了解，他是個極度有原則的神明，從不會違法徇私，唯一的特殊例外便是我的存在。

假若她真的是他的底線，或許她去撒嬌賣萌，苦求他復活自己，他可能會答應。

只是，她做不到，也絕不會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