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入魔終章 緣起花茗

第104章 入魔終章 緣起花茗

高十數丈的山坡在秋季里黃綠交疊,雖有花草枯萎、樹木落葉,但因地理位置偏南整體仍然茂密。

習善在高處俯視著下方不慢且勻速前行的車隊策馬緊隨,呼吸越來越重,血絲爬滿眼白。

他的殺意無可遏制地釋放,蔓延極廣,把周邊所有的祥和安寧變得如針氈般刺人。

下方圍繞廂車的十八名白襖護衛瞬間警戒,迅速各起兵刃駐馬設防:

「有刺客!」

洪亮的警惕聲中是習以為常的沉著語調,場中所有護衛皆是見慣各種場面的江湖老手。

上頭,一道身影飛躍而下,習善以十二分內力催動煞行八方斬向車頂,像一顆熊熊燃燒卻昏暗陰沉的黑灰色流星,欲將下方整個廂車斬滅成灰。

「上方,盾衛!」十八名護衛中處於車隊最前方的領頭人迅速發出指令,並連續兩次揮手指揮所有護衛朝兩側散開,為廂車騰出轉移空隙。

坐在廂車前室的車夫揚鞭抽下,發出一聲大喝:

「駕!」

青濤獸驟然提速,銜接的韁繩瞬間拉緊,銀鈴急響!

與此同時後方,白襖護衛中最為結實的那名漢子一把摘下後背醒目的三尺圓盾,舉過頭頂,屈膝半蹲。內力光華從其體內透出,圍繞周身流轉,雙腿與雙臂尤甚,勁風隨之盤旋,可見腳下風推沙。

「騰——!」

一聲震響,黃煙滾地兩丈,盾衛騰空撞天,青芒通透的圓盾直迎上方砸落的黑灰色煞炁團。

「噹!咯——!」

習善兩手握刀竭力下斬,煞氣滿盈的刀鋒砍中圓盾中心特質的厚實鑌鐵坨,金鐵交鳴中火星迸飛,一層單薄的氣勁呈圓形衝擊擴散,接著剎那消融。

風,卻倉惶驟起,刮飛了枯葉,吹動了衣襟與秋草。

同為二流的盾衛似乎習以為常似地抗下了這一刀,這讓習善感到難以置信,邪怒下眼中血絲如蛆蟲般扭動,手上的力道開始持續加重,以刀尖直對圓盾被砍出的細小豁口,咬牙硬捅。

「嘎~碦——~~」

過程中兩人一上一下飛速下落,看似砥礪僵持,實則在交手之初盾衛便察覺不對。此時近距離聽著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心疼寶貝盾牌的同時心底陣陣發寒。他趕忙朝著下方眾人招呼,語氣迫切:

「幫忙!他的刀和黑氣有問題!!!」

盾衛的伏剛盾有多結實,同為府內專職護衛的十七個人心裡清楚地很,那是盾衛花光了三十多年的積蓄,並將家族傳承的御賜方盾重鑄才得來的。

此圓盾直徑三尺,中心位置為直徑七寸的半球形厚實金屬,乃鑌鐵所成,其餘部分則為數種礦石金屬融合而成的百鍊精鋼。除此基礎外,從球形向外有通過特殊技法澆築、混雜了少量鑌鐵等多種金屬的大呈風格浮印花紋。其色淺青,蜿蜒扭轉,或疏或密地布滿盾面。每當有光芒照射,根據光源不同,花紋會呈現出由黃至靛藍的冷冽清澈色彩。

內部切磋時,其餘十七名護衛無一人能夠單獨突破盾衛的防護,哪怕是擁有鑌鐵匕首,殺傷力與速度都極為突出的霜凝也不行。堅不可摧的伏剛盾加上與之契合的獨門武技,盾衛成為了眾人中當之無愧的最強防禦。

而如今不知從哪冒出的一名「殺手」竟能損傷此盾最堅固的位置同時壓制盾衛,並且其手中太刀仍絲毫無損地於毫釐間繼續深入,半黑半灰的火焰狀煙氣流淌翻滾在刀身上顯得異常活躍。

這種破壞力令所有護衛如臨大敵,不敢繼續作壁上觀。

「電掣,阿土!」最前方的護衛首領從馬鞍左側抽出一柄長約四尺的寬刃長劍,在喊出兩個名號后擺開架勢,壓陣伺機而動。

被點到的竟是兩名女護衛,其中喚作電掣的高挑女武者即刻屈膝半蹲,左手五指觸地,右手摸向後背,雙目緊盯上方。

「呯!」的一聲,其腳點處石板開裂,身形騰空而起。過程中她熟練摘下後背的兩節空心精鋼槍桿一懟一扭組裝完畢,而後手執末端,內力盤槍直上點亮槍頭,罡氣嗤嗤作響。

「呔!」

一聲嬌喝,電掣借騰空之力擰腰推臂,脫槍如蛟龍翻飛,自下而上衝天來。

此刻,場中風壓四起。

上方,習善迫著盾衛墜落,二者一上一下皆咬牙切齒。前者如地府凶鬼釋放狂躁殺意,死灰瞳孔腥紅眼白,見者膽寒。後者則是數十年培養出的堅毅不屈,還有當下徹頭徹尾的不服。

二人下方,一柄鋼槍如銀龍出海扶搖直上,整個槍身都在內力加持下散發著一層稀薄卻凝實的瑩光。

再往下,白襖護衛中另一名被點名的年輕女子雙掌壓地,淡淡的土黃色能量正從其身體注入地面。

思維完全被殺戮吞噬的習善直覺卻依舊明銳,下方指向喉嚨的槍尖讓他感到了危險,對方似乎藏著什麼蓄勢待發的手段。於是殺意隨視線轉移,朝那名女武者籠罩而下。

二者間的殺意在無形中層層抵消,但習善此刻爆發的殺意實在太過狂躁猛烈,電掣只覺得識海中潑下了一池血水,把她的靈魂淋得焦熱腥膩,內力與動作都不由自主地產生停滯。

然而危機時分更能看清一個人的天賦與價值,電掣,恰好是一個可造之材。

僅眨眼的功夫這位女武者咽下一口舌尖血從殺意影響中恢復正常,內力暢急運轉,並在出掌入槍時產生變化。

「嗞——!」

鋼槍由下而上、由分而合竄出電光,如金蛇狂舞射向習善喉頭!

這是她最強的招式,亦是唯一的絕技。

上下相對的速度令這一槍更加迅捷,習善幾乎避無可避,仰頭躲閃時槍尖已帶著電光與煞氣相會。剎那間,數條金蛇與煞氣同歸消散,槍勢與電光驟減的同時,黑煞也被破出了一個缺口。

長槍在手的女護衛竟比先前一流境界的北腿更具殺傷力。畢竟未到一定境界,兵刃與赤手間的殺傷力有著天壤之別,尤其是無技巧的硬碰硬時,有一把趁手的兵器顯得尤為重要。

但見血與骨翻飛,電掣已與二人錯身而過,身處上方。

「嘭!」

「咔!嘭!」

盾衛與習善先後落地,氣浪在二人腳下推斥翻卷。巨大的慣性令習善手中的黑蟾刀猛地朝伏剛盾深入半厘,而他握刀的虎口處瞬間開裂,鮮血還沒來得及染紅刀柄與刀鐔就被煞氣吞沒。

看著眼前的龜殼習善閉口不言,因為他的半個下巴已經被剛才的女武者一槍戳爛,後續補充的煞氣正及時填補著傷口封鎖傷勢。

高處的電掣開始下落,左手手背因不小心蹭到一絲煞氣而被侵蝕得糜爛。但她全然不顧,目光始終鎖定習善,槍頭調轉,電光再起!

眼前一個砍不破的盾,再加頭頂那剛好能破防傷到自己的鋼槍,邊上更有十六名虎視眈眈的護衛......

心中憋出一個赤紅色「殺」字,習善準備以百步神行繞開盾衛直襲廂車,然而剛發力右腳卻突然踩空。

原本平整的官道上,石板竟莫名其妙挪開,下方土地也如旋渦般下陷,將他的腳吸入后即刻牢牢束縛。

護衛中雙手摸地的阿土得意地笑了,但下一秒便眉頭緊皺,語氣急促道:

「快點,他身上有股能量在侵蝕我控土的內力,速度很快,我撐不了多久!」

護衛首領聞言立刻下達指令:

「鏈刀、飛鐮鎖他琵琶骨。霜凝,盡量殺了他!」

突發的變故讓習善狂躁不堪,徹底喪失了思考能力,只知道要殺了廂車中的吳仲,殺光所有阻攔他復仇的人。如野獸般的嘶吼響徹官道與林間,入魔少年發瘋般朝四周揮砍,煞氣冽冽。

「叮!噹!噹!噹!叮!鏜!叮!鏘!」

盾衛把持的盾牌發出急促的金鐵交鳴聲,傳遞而來的力道無比沉重。前方那人不止胡亂揮砍,還狂躁地掙扎抽拔著陷入土地的右腿,時不時猛捅地面兩刀。

「這劍廬的年輕人好像個掉進陷阱的畜生啊。入魔不輕,過不了太長時間就要化妖魔了。」駕車稍稍跑遠的車夫饒有興趣地點評一番,同時對廂車內的主人說道:

「小姐不妨看看,頂級秘術跟即將妖魔化的武者可不多見吶。」

然而廂車內始終安靜如常,無人回應。

場中動向萬千,實則白駒過隙一瞬間。

銀槍金蛇最先降臨,帶著凌厲風嘯斜捅而下,欲貫穿習善胸腔。

後者眼看著槍尖破入自身二尺之內,劈砍盾牌的動作突然停止,猛將黑蟾擲向那驅力控土的女異士。接著調轉身型,雙手猛抓向槍桿!

習善本就粗壯的手臂徒然暴脹一圈,衣袖被緊緊撐起,虯龍似的肌肉哪怕隔著衣服都清晰可見輪廓。

電掣手中槍勢驟減,如同在泥濘中艱難踱步。她狠盯著習善頭頂緊咬銀牙,全力運功,急流的內力將其體表外的空氣都沖得模糊起來。

「咯~」

槍桿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終於槍尖再進,金蛇「噼啪」亂閃。然而下方那人突然抬頭,灰紅色的魔眼盯著她陰森地吐出一個字:

「殺。」

語出,習善左腳下的石板被踏碎,轟然下陷半寸,超負荷運轉的內力將他全身經脈撐得發痛。本來在槍桿上亂竄的金蛇蔓延至其攥握處的煞氣時紛紛潰散,繼而湮滅。像是在弩槽里還沒來得及發射的弩箭,直接給人摳出來捏斷。

在對方驚恐的眼神中習善後力再繼,鋼槍被強行扭轉方向,一頭扎進旁邊地面。

這一次,電掣絕技下最具殺傷力的槍頭全無用武之地。

在前一刻金蛇消散的同時,透過這絢爛的細微場景能看到不遠處身動的護衛首領。他手中寬刃長劍走得本應是剛猛路數,卻在面對縱飛而來的黑蟾刀時取旁敲側擊之法,劃出的軌跡如銀色匹練連番撞擊、纏繞,飛快打散附著在刀上煞氣后將黑蟾劈落。

再看那破石而入的鋼槍,在習善腳邊插入足有半尺。然而持槍的電掣則跟著武器失了準頭,慌忙中以及其彆扭的姿勢踢向近在咫尺的妖魔,試圖給自己爭取變招時間。

可惜使不出槍的她在習善眼中與稚童無異,後者輕易用左臂反扣住電掣膝蓋前後的大小腿,右手一式重直拳炮轟起小腹。

「叱嘭!」

電掣腹部的白色綢襖被瞬間侵蝕出一個圓洞,嫩滑的肌膚剛剛露出,便被黑煞燒得血肉淋漓。她身體內外流轉的內力在煞行八方面前跟紙糊的一樣不堪一擊。而隨著破陣霸王功內力破入電掣體內,獨有的特性令這股能量爆開,所有受擊處的器官與經脈瞬間二次受創。

「噗——!」電掣口鼻噴血,習善這一拳不僅疼得她兩眼發昏,甚至連丹田都要停止運轉。

她想逃,想奪回鋼槍調整再戰,可一條腿被人箍住又怎能施展的開?眼看著碩大的拳頭再次砸來,電掣身體都被嚇軟了。

千鈞一髮間,一柄圓月彎刀飛旋而至鉤住習善脖子,兩把短鐮刀也幾乎同時掛上他雙肩琵琶骨。三柄武器末端都連接著鋼絲包纏的牛筋,使用者在後方緊緊拉住,繩索像栓畜生般綳得筆直。

習善猝不及防被仰面拉倒,右小腿、雙肩、脖子三個部位從三個方向將他勒緊固定。失衡瞬間不止揮出的拳頭力道盡失,連緊箍住電掣的左臂也變得鬆懈。

絕境逢生的女武者趁機猛踹一腳后打滾逃竄,深插地面的鋼槍卻無暇拾取。

鏈刀與飛鐮在制住習善的同時都察覺到繩索傳遞的觸感不對勁,定睛一看趕忙大喊:

「小心,兵器沒能破掉他的護體煙氣!」

這一切與習善正面交手過的盾衛早已料到,一把扛過電掣撤朝著阿土方向撤去,接著以伏剛盾將二人護在身後。

其他未被點名的護衛迅速后拉將廂車呈圓形圍住,警戒四周的同時關注場中戰況,時刻準備填補傷亡的空虛。

「小姐,就算那小子還有幫手未現身,有葉老頭我在身邊也絕對能保您安全。倒是您真該看看這強悍的劍廬秘術,同境界之人沒有拿得出手的絕技竟然連防都破不了,還有宗師孫冶早年的那把刀,嘖嘖......」說話的依舊是車夫,這次廂車內終於有了動靜。

「葉伯伯,有您在我當然放心,只是懶得看罷了。您說的劍廬秘術很厲害嗎?」說話女子的聲線很柔,語氣卻透著骨子裡的堅韌高傲。只是不知為何,聲音的主人莫名有些緊張。

葉老車夫敏銳地聽出了小姐語氣與平時的不同,關心問道:

「小姐,您真沒事?」他以為是外面激烈的打鬥嚇到了廂車裡面的人。

「沒事,就是莫名的心跳加速。那~外面這人豈不是很強?」車內之人第二句話已完全恢復正常。

葉老車夫沒有多想,只當是劍廬的名頭太過駭人。

「哦,二流里算是拔尖的了,戰力已突破尋常一流。單獨領出來十八衛中沒人是他的對手,包括小瀑。不過小姐不必擔心,龍吟劍主親自散出的公告,這人已經跟劍廬沒有關係了。」

此話雖然不給護衛面子,卻也點醒了名為白瀑護衛首領,他轉頭看向旁邊同樣使刀的一名護衛:

「鐵狼,用他的刀。若霜凝無法將這妖魔擊殺,你需要隨時出手。」

被點名的青年留著一撮山羊鬍,單看面相就顯得沉默寡言。他二話不說拾起地上黑柄粉刃的太刀,開始專註於前方撲騰掙扎的入魔少年和那道殺至對方身前的白影。完全將戒備四周的職責與自身安全交託給其他隊友,調整呼吸準備隨時出刀。

困獸猶鬥,習善煞氣充裕的雙手吃勁地拉扯著脖子上的彎刀,刀身被腐蝕出一層斑駁。另一端緊拽繩索的鏈刀幾乎要把腳下的石板蹬碎,咬緊牙關不撒手。

飛鐮同樣感到吃力,對方野獸般的掙扎讓他一刻不敢鬆懈,周身內力熊熊,纏繞在身上的鎖鏈都勒進了肉里,不斷「嘎吱」作響。

僵持了約一兩個呼吸,習善視線中突然冒出一名行進筆直而奇快女子,手中散發著寒芒的匕首根本不給人絲毫反應時間,借著衝刺的慣性斜上而下破開層層煞氣,最終在刀罡消耗殆盡前插進了習善胸腔。

掙扎突然衰弱,場中變得落針可聞。習善眼中的血紅如潮水般退去,他把視線投向天空,目光空洞。一段段場景如走馬觀花般在他腦海閃過,所有的經歷恍若隔日。

從初出富水村到拜師大刀門,自己那蠢貨師兄;再到歷城,項家族人;然後是小田縣,溫婉可人的呂舒書,絕美颯爽又倔強的蛇......

還有,最清晰漫長的一幕幕:蕭夢。

那名願意為他發自心底改變的可憐女子,他承載一生的愧疚與痛。

「其實也沒什麼退路了,本想不用這最後一次宗師煞炁避免徹底墮為妖魔的......

只是可惜沒能再去你墳上看一眼,還有我爹,跟大刀門的念想......下次清醒不知道會是何時了......」習善喃喃自語,滿目遺憾。他不怕死,因為有莫狂在死不了。但他若徹底入魔將會失去自我意識,而這樣莫狂是絕不會幫他的。

話音漸弱,最後收尾突轉凌厲。離他最近的霜凝見勢不對,收匕便逃,身下如海嘯席捲而來的死亡氣息差點驚斷她的心脈。

地面上,如餘燼般的煞氣竟死灰復燃,盡數由黑轉灰,最終徹底化為星藍,橫擴三丈,直通天際!

彎刀與鐮刀瞬間被秒為齏粉,維持土縛的阿土噴出一道血箭后直接倒地不起。

習善再無束縛,如蒼藍恆星般燦爛的雙眸穿過眾人看向廂車,立於天地間伸出一指。

同一剎那,莫名的,廂車對著習善那側的小窗動了。

始終對這場戰鬥表現得全無興趣的某人,鬼使神差地拉開了車窗。

「小姐......老夫失算......」原本一副高人姿態的葉老車夫滿臉無力回天的死意跟愧疚,話都說不完整。

下一秒,滔天的星藍煞炁中貫出一道長虹,直射廂車!天地為之黯淡,大日的光亮被輕鬆壓蓋,周邊一切景象如落深夜,唯有那天地立柱般的煞炁,與從中拖拽銀河般尾焰的彗星是獨一的光彩。

青濤獸俯跪在地,顫慄不止。風壓若天瀑拍石,廂車由一面開始寸寸破碎,木屑剝離紛飛,裂痕頻出。所有護衛已知必死,仍然聯手撐起一層內力化罡的屏障擋在廂車前,以盾衛伏剛盾為前端抵抗這毀天滅地的力量。

可當小窗半開,裡頭女子那張熟悉的側臉映入習善眼帘......

一瞬的恍惚與朦朧,二者間難明的悸動化為世間極致的溫柔,將他殺戮成魔的心擁成溫暖。

所有攻勢,五官可見、可聞、可感的恢弘景象戛然而止,而後急緩難明地散落剝離。只因怕餘波有絲毫可能會傷及女子絲毫,所有天災般的攻勢被習善強行逆轉。從那一指而出的彗星到星藍天柱,不分先後倒沖回他的身上!

它們部分如雪花消融寧謐無聲,部分又像琉璃破碎絢璨乾脆,還有那堪比神花凋零般半盞光華半盞黯,半盞飄搖半盞傷的絕美。

只是每有能量潰散或逆回,習善的傷勢便更重一分,皮肉也隨之消散一分。像是地心熔爐里翻滾的神火沖刷生鐵,將其層層剝離,絲絲融化。

在這毀滅的進程中,少年雙眸恢復了清明,看向車內女子的目光蘊含著數不清、理不盡的深情。

在向她伸出右手,隔空撫摸那張不知為何淚流滿面的臉龐后,習善與星藍煞炁一同消逝不見。

「你還在...你還在呀......

我錯了......」

錯了。

不止是對她說,也是對所有受習善入魔牽連的無辜生靈。

只是,二者無論哪個,都太晚了。

當天地歸於原狀,葉老車夫與所有護衛還沉浸在劫後餘生的懵滯茫然狀態,廂車內的少女卻不顧一切沖了出來。她神情無措、跌跌撞撞地跑向習善消失的位置,淚如雨下地呼喚:

「是你...是你......你在哪兒?

回來,回來啊......」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秋風吹落樹葉的沙沙聲。

縮在廂車裡從始至終沒敢露面的一名丫鬟努力壓下心中恐懼,軟著雙腿慌慌張張抱著件貂裘跑來,披在自家小姐身上后將她緊緊抱住,一邊安撫一邊低聲問道:

「小姐,你說的是『他』么?」

少女仍舊沒能回神,雖然不再呼喊,但掛著淚珠的雙眼卻不住眺望。

「花茗小姐!護衛們都看著呢!」

「是他是他......」少女很快調整情緒,擦乾淚水后抽噎道:

「好了,知道了。」

緊接著又緩了一會,她轉過身對葉老車夫打了聲招呼:

「葉伯伯,和我父親說一聲不去大京了,我要留在這裡。」

葉老車夫沒有問原因,只是嘆了口氣,接著從鐵狼手中拿過黑蟾交到少女手上。

「這是那人的刀,他叫習善,看樣子是尋仇找錯人了。我通知完老爺順便告訴府里做個刀鞘送來,您先收著?」

「嗯......」

此地往北四五天的路程,通往大京的官道上行駛著一輛普普通通的馬車,坐在前室充當馬夫的是一名留著八字鬍看起來像騙子的江湖術士。

數天前他和車裡的人還是乘坐在一輛豪華的女子廂車裡,只是現在那輛車連同拉車的兩頭名貴異獸都已在火焰中墜落懸崖。

墜崖前半日,坐在廂車裡的吳仲曾經問過自己小娘,這廂車與護衛學得是哪一套。木棉卻只是笑了笑沒有回答,因為她也不知道。

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吳謙死得那天夜晚,一個光鑄的紫金色神鷹出現在她床頭安排的,並警告她對今晚發生的事需守口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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