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殘酷的命運
可又怎可奈何呢?窮苦人的衝動和憤懣永遠只是一廂情願罷了,沒有任何得以實施的可能性。
窗外或許在下雨,窗欞不斷地被打擊出噼里啪啦的聲響。
李康突然想起母親對自己說過的一句話——「人最重要的只要能活下去,其他的什麼都只是奢求罷了。」
他牢牢地把這句話用鉛筆一筆一劃的刻畫在紙上,放進抽屜里,鎖了又鎖,裝作無從所知的似的將其遺忘在他心靈的某一個角落。
李康是極度樂觀而且嚮往美好生活的,所以這句話大多時候都與他無光,可每當他飽受欺凌想要對不公的命運抗爭的時候,這句話卻掙脫了所有的束縛,突然跳在他人生下一頁的開頭位置。
「人最重要的只要能活下去,其他的什麼都只是奢求罷了。」
這是母親最後一次跟他講話,等他再次放學回家的時候,母親早已不知所向,留下的只剩下已過熱氣騰騰的飯菜和空蕩蕩的家。
時至今日他都非常恐懼獨處的狹窄空間,因為哪裡只有他嗅得到的絕望味道。
此時此刻,咖啡的熱氣正在緩緩上升,他眯起眼睛,試圖回想自己母親的樣子,可是卻一無所獲,什麼都沒有。
正當他出神的想要放棄的時候,突然眼前女性的形象豐滿起來,那是一張正處在青春的臉,不加任何的修飾,肌膚便展露出原本的紅潤稚嫩,唇是自然地嫣紅,只有眼眉處畫了淡淡的眼線,李康曾無數次意淫這張臉,一開始他的評價是「清新脫俗」,可一想到對方的兇殘程度之後,只得把這句話咽了回去。
「喂」正在對面的女生被盯得有些嗔怒,一耳光打在了李康的臉上,力道不輕不重,正好能喚回發獃的他。
「你怎麼就能怎麼窩囊呢?怪我當初瞎了眼,怎麼收你當小弟呢,你這不是給我在丟人嗎?」女生雙手抱肩,翻著白眼看著他,雙腿變換了一個姿勢,變成翹起二郎腿的疊坐,如此一來,裙擺稍稍上揚,白花花的大腿透露著紅潤,讓李康不知不覺得咽了一口唾液,他的思維立刻遊盪在女性的裸體之上。
「啪」狠狠地一巴掌讓李康清醒,對面的女生一臉憤怒的瞪著她,他看的清楚,那是怒其不爭時的責怪的憤怒,絕不是對他色眯眯眼神的回復。
「走,」大小姐橫眉一豎,虎目圓睜,一把抓住了李康,「跟我去把場子找回去!」
「別別別,大小姐,我可惹不起他。」李康立刻露出了一副苦瓜臉。
「你還是不是個男人?」大小姐一把揪住他的喉結,疼的李康吱哇亂叫。
「別別別,疼,大小姐,我可惹不起他,挨頓打就挨打把,反正我的肉厚不怕打...」李康屈著身子,好讓大小姐揪自己的姿勢能夠舒服點,從小到大,李康擅長的技能就是能讓對他施暴的人打的更舒服,如果挨打是一門生意的,李康毫無疑問的能成為世界首富。
「你走不走?」大小姐已經開始變得不耐煩,掐緊他的手又緊了幾分,一隻穿著白色運動鞋的不停的敲擊羊毛地毯,這一切傳進李康耳朵里彷彿是人民幣的聲音,十分悅耳。
「算了吧姐姐,都是我的錯...」李康唯唯諾諾的說道。
「你真是個賤種,怪不得別人欺負你。」大小姐將臉貼過來,惡狠狠地說道。
可李康只能聞到一陣香氣,這讓他的骨頭都酥了。
於是他久違的沒有打遊戲,而是在宿舍的上鋪整整回味了一下午。
還記得校園迎新的那一天,李康背著包袱,一邊狠狠地捏著口袋裡的錄取通知書,還有不顧家人反對,硬把學費塞給自己的小姨,那時候小姨的笑顏很像母親,可她背後惡狠狠的眼神卻預示著小姨即將面臨的一場毒打,在他那個鄉下,打老婆幾乎是輩輩傳承的習俗。李康的心裡沒有一絲的愧疚,他捏緊了錢,狠狠的跑了出去。這是我最後的機會,我一定得好好地活下去,於是連續三天的長途跋涉卻讓他從未感到疲倦,他太想離開那個地方了,再也不想別人罵他「沒爹沒娘」了。
大小姐是他在新天地遇到的第一個友善者,她是跆拳道社的主將,身穿著一身白色道服,稍稍有些寬大,但並不影響她矯健的身姿,她一邊墊著腳,高高束起的頭髮向後紮成一個馬尾,額頭前几絲發絮隨風飄擺著。遠遠的望過去像一朵隨風飄曳的白百合一樣。
「同學要加入跆拳道社嗎?」正當李康愣神的時候,大小姐伸出了友善的手。
「我。。我。。」李康支吾了半天,什麼也沒說出來,只把兜里的鈔票又攥了攥。
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大小姐什麼也沒問。
李康再也記不起之後發生了什麼,總之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成為了她的小弟,一邊背著行囊,一邊拿著厚厚一沓跆拳道社招新的宣傳頁不知所措。
他把自己的上衣脫下,那是一個蘇格蘭格的襯衫,衣服嶄新的時候應該是非常體面的,可如今已經斑駁成一種近乎於麻布的花衫。
這一切都是大小姐的恩賜呀,否則大概自己並沒有衣服可換,即便是如今,他也沒有了。
「草,草叢裡有個德瑪西亞!」一邊的張興大喊著,「你快來帶帶我啊,康哥。」
只有在宿舍的生活能讓李康感覺自己的存在,因為大家都是一樣的窮小子。對於遊戲,李康並沒有接觸很多,但卻有很強的領悟力,往往很快能夠出奇制勝。
可自己的那台二手破電腦已經因為給劉佳佳湊手機錢而被自己賤賣掉了,一想到劉佳佳,李康立馬就想到了薛勇,立馬想到了自己身上挨的打。
「他媽的,兒子打老子,都是他媽的狗雜種!」李康惡狠狠的罵了一聲。
張興連忙站起來看了一周,幸好李二不在宿舍,同宿舍的李二原本和他們是一樣的窮苦人家,靠貸款和救助生活,可時間久了他不知道哪來得很大的優越感,深深的看不起宿舍的哥幾個,當他有了靠山之後,更是狗仗人勢的對所有人都指手畫腳,非打即罵。
「我聽說你今天在食堂...」張興的臉色有點奇怪,變得欲言又止「不會是真的吧?」
「康哥,今天二哥的襪子該你洗了。你洗了沒有。」剛剛推門進來的張勇沒讓張興繼續說下去,他皺著眉頭看著盆子里正在發酵的臭氣。
「洗他媽的什麼洗?!」李康一骨碌滾下床,掀翻了水盆。「我今天就要教訓教訓那個狗東西!」
原本李康只想發泄發泄,可他抬頭看見周圍哥幾個的臉色更難看了。
「康哥。」張勇把盆子擺正,嫌棄的撿起襪子丟了進去。「你可不能不守規矩呀,哥幾個都洗過的。」
「洗什麼洗。」張興此時也變得義憤填膺,「就一個土豪的狗腿子嘛,還是舔著臉硬巴結上的,就不給他洗。」
「你們真的是都瘋了!」張勇驚愕的盯著張興,「你真的不嫌命大了」
張興也自知說錯了話,低頭繼續打遊戲,「我啥也沒說哈,哥幾個。」
張勇這才露出欣慰的表情,他繼而深沉的沖著空氣說「快出去躲躲,你要倒霉了。薛勇雖然被教訓了,可他。。。」
「哎喲,原來是你小子在告密呀,我看你們今天都得挨打!」李二一腳踹來了門,還沒等主子下令,就一個箭步竄了上去,他太想表現自己了。手裡的鋼管用力一揮,不偏不倚的砸在李康額頭的舊傷之上。
「啊!」李康只覺得自己大喊了一聲,可聲音卻沒有聽到,他陷入了一陣死一般的沉寂之中,終於,一切要終結了,我再也不用被別人羞辱了,他一邊這麼想著,眼淚不覺得奪眶而出,那是生命即將結束前的真正解脫。
「再見了世界」李康喃喃的說著,沒有一絲的留戀。